第五百六十九章 淮北小鎮紅夷別吉
2023-11-10 17:29:30 作者: 離人望左岸
淮水在古時是獨流入海的,春秋時的《禹貢》就有說,導淮自桐柏,東會於泗、沂,東入於海。
不過到了南宋建炎二年,朝廷為了抵禦南下的金兵,汴梁城的守將杜充指揮軍隊決開了黃河堤壩,造成了黃河改道,濁浪滔滔,都經由泗水,分流到了淮水,
到了紹熙年,黃河再度決堤,黃河水湧入淮河,往後便經由淮河入海,濤濤的黃河水帶來了大量的泥沙,最終使得淮河入海受到了阻滯,在盱眙和淮安之間,形成了後來的洪澤湖。
楊璟對地理並不熟悉,朝代更迭,滄海桑田,往日不同今時,對古代地理更是一無所知,雖然宗雲和葛長庚等人也常常講一些遊歷天下的趣聞和風情,奈何沒有親眼所見,終究很難想像。
當公羊徙野帶著自己偷渡到淮河北岸之時,楊璟終於親眼得見這條抵禦了金人和蒙古大軍的大河!
河流就像母親,養育了人類以及人類的文明,但凡有大江大河的地方,都孕育出極其古老的文明,比如中國的長江和黃河,印度的恆河,埃及的尼羅河等等。
但河流也像一道壁壘,保護著流域內的人類文明,抵禦外敵的入侵,同樣像極了母親,無私地撫育著子女,當危險來臨之際,柔弱的母親卻又變成了強大的盾牆和長城。
正是親眼見識到這條河流,楊璟才更加意識到,南宋一退再退,可淮水卻如何都不能丟,如今淮北早已淪陷,與蒙古人算是劃淮而治,如果淮水再丟了,南宋朝廷只能退到長江流域,依靠長江天險來防守,領土疆域將再度縮小一半!
安豐軍算是淮水岸邊的壁壘,可淮水流域很綿長,不可能每一寸河岸都有人守衛,大規模的軍隊或許無法偷渡過來,但兩岸的「走私」活動卻很是常見。
公羊徙野似乎早已習慣,渡江之後,便將楊璟帶到了穎州以南的一個小鎮,名喚淮食,距離淮河北岸並不算太遠。
這小鎮倒也熱鬧,可惜已經有些面目全非。
裡頭行走往來的都是各色人士,有蒙古人,有契丹人,有高麗人,很多色目人都在鎮上行色匆匆地走著,街頭上到處是窩棚和帳篷之類的東西,亂糟糟一團,沒有一點點城市規劃可言。
街道上污水橫流,炊煙都帶著曬乾的牛馬糞氣味,時不時有人在街頭鬥毆打殺,賭錢攤子和低劣的窯子遍地都是。
楊璟甚至還見到了不少包著頭巾的阿拉伯人!
按說南宋市舶司在廣州和泉州等地,海外通商極其發達,慢說阿拉伯人,其他西方國家的人,也都通過遠洋貿易,在南宋沿海賺得盆盈缽滿。
阿拉伯人又叫阿蒲,事實上定居在南宋的阿拉伯人,絕大部分都姓蒲,是他們的漢語姓名。
因為很多阿拉伯人名字都是阿朴杜拉之類的開頭,所以南宋人都叫他們阿蒲,當然了,南宋人想要區分這些阿拉伯人的區別,是不太容易的,甚至有些歐洲人,都會被誤認為是阿拉伯人。
也有人說,後世社會之中,姓蒲的人,便是南宋時過來做生意的阿拉伯人的後裔,至於真假與否,也不好置評。
這些阿拉伯人應該在沿海一帶活動才對,怎地就跑到淮食鎮這麼內陸的地方?
楊璟甚至不得不懷疑,蒙古軍隊或許利用這些色目人,做著走私的勾當,因為淮水此時雖然航道受阻,但船隻其實還是能夠藉此入海的。
莫看蒙古人征伐天下,一副天下無敵的姿態,可蒙古部族總共才多少人?如果全部都是蒙古人去打仗,即便打下了疆域,所有蒙古人都當官,只怕還有官位空缺出來吧?
所以蒙古人都會用其他民族的軍隊來當先鋒和炮灰,早先也已經提過,除了蒙古騎軍之外,還有色目人、女真人、契丹人組成的漢軍,而新附軍則是南朝漢人的降將。
由此也可以看出,南人在蒙古人眼中,是最低賤的,比不上其他的少數民族,一直到元朝滅亡,漢人仍舊是社會地位最低賤的。
這個民族一面學習漢人的文化,同時卻又蔑視和踐踏這個民族的文明和傳承,這是多麼可氣卻又可悲的一件事情。
成吉思汗是個絕世無雙的軍事家,更是個人屠,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也僅僅只是個軍事家,而且還是蒙古人,與我中華漢族又個毛球的關係,至於後世那些為成吉思汗歌功頌德,甚至將成吉思汗說成中國人的,請這些人去看看這些蒙古人對漢人都做了些什麼,再來考慮這個問題吧。
閒話也不多提了,只說公羊徙野帶著楊璟來到了淮食鎮,便朝楊璟道:「一會我帶你去見一個人,但我希望你老實規矩一些。」
楊璟對公羊徙野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因為漢奸從來都比敵人更加讓人可恨,在楊璟眼中,公羊徙野便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漢奸。
當然了,有人說了,人人都有難處,漢奸也有家人,也有需要守護的人,當敵人用自己的家人來威逼自己就範,換作是你,你又該如何選擇?
即便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可當你的家人就在你面前,受人**傷害乃至一個個殺死,你能夠眼睜睜束手旁觀嗎?
這算不算給漢奸洗白?難道人人都是這樣才當的漢奸嗎?如果是這樣的話,敵人該是有多忙?
許多人根本就是為了一己之私,要麼為了安逸的生活,要麼為了錢權富貴,甚至有些是厭惡和唾棄自己祖國的。
凡事雖然不能一概而論,但立場要分明,屁股要坐正。
楊璟的屁股就坐得很正,所以他對公羊徙野,以及那些漢奸,並沒有任何的好感。
不過公羊徙野的態度,也讓楊璟感到非常的驚詫。
因為從小鎮的街道穿行,很快就能夠看到淮食鎮上最顯眼的一處建築,並非高樓,而是一座極其寬大的蒙古包大帳!
這是很違和的一個畫面,淮水南北乃是典型的中原地貌和環境,突然出現這等規模的蒙古包,畫風實在有些詭異。
而且這座蒙古包很是大氣且華麗,更讓楊璟吃驚的是,守護在蒙古包外頭的,竟然都是黑色犀甲的怯薛歹!
早番說起雲都赤之時,也已經提及過斡耳朵怯薛軍,這是蒙古人最為精銳的禁衛軍,是皇親國戚和將相王侯的子女後代為主要成員的親衛之中的親衛,似契丹人的遼國一般,也有斡魯朵制度,不過蒙古稱之為斡耳朵。
而能夠調動這些怯薛軍的,也就只有皇族的人了!
楊璟微微眯起眼睛,放眼望去,見得這些怯薛軍還不在少數,說明這蒙古包裡頭的人,在皇族之中的地位還是不低的!
到了帳篷面前,公羊徙野身邊的雲都赤也不得進入,只能留在外面,公羊徙野帶著楊璟走了進去。
雖然是六月中,但裡頭竟然也不顯得悶熱,通風透氣是極好,卻又不會將外頭的潮氣帶進來,地面上鋪著柔軟的羊毛地毯,讓人有種恨不得赤腳上去走走的衝動。
帳中有一座帷幔遮蓋的矮腳胡床,上面放著一個座椅,座椅上鋪著一條銀色的雪狼皮子,周遭卻是火狐皮和紫貂的毯子。
這些顏色對於男人而言,實在太過妖艷,而座椅上那個男人,也同樣妖艷無比!
是的,此人並沒有像其他蒙古勇士那般髡髮結辮,面白無須,更沒有蒙古勇士的壯實,反倒有些像中原的士子。
在契丹人的遼國時期,遼朝的貴族們以學習中原文化為風尚,懂得說漢話,能夠吟唱宋人的詩詞,被視為極其高雅的一件事情。
就明朝時期,日本那邊仍舊流行著唐朝的服飾和文化一樣,有些異族確實對漢文化很是喜歡甚至痴迷。
可到了女真之後,完顏希尹與西夏王朝一樣,借鑑漢文,開創了本族的文字,漸漸對漢文化不再那麼重視了。
雖然他們仍舊借鑑和使用漢人的朝廷和官職體系,甚至借鑑漢人管理國家的政治方法,但在語言方面,卻不再追求。
蒙古帝國征伐四野八荒,其實重心一直都放在西征之上,他們對色目人的興趣,比對漢人的興趣要大很多。
是故蒙古人不再以學習漢話為榮,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比拼打仗還差不多,吟詩作賦在他們那裡,並沒太大的市場。
當然了,他們的宗教是原生態的薩滿崇拜,所以很明白宗教信仰對統治的作用,對佛教和道教等宗教,還是比較寬容的。
無論如何,這大帳之中的男人,顯然是不懂漢話的,他用蒙古話跟公羊徙野交流了一番,不時點點頭,公羊徙野才躬身行禮,朝楊璟道:「這是我大蒙古帝國的雅勒泰倫別吉,你可要尊稱她為紅夷公主。」
「別吉?公主?」楊璟倒是有些無言以對了,這蒙古帝國的公主就這麼廉價?屈尊紆貴住在淮北前線,而且還是一個小鎮上,而且派了公羊徙野這麼個大變態大殺手,費盡周章要抓他楊璟?
「你們的公主,抓我來作甚?」楊璟對蒙古人也不客氣,而且蒙古人也沒有宋人那麼多禮節,楊璟稍稍抬頭,便在那位雅勒泰倫別吉的身上打量了起來。
他本以為公羊徙野故意剖開洞真,是為了考驗自己的外科技術,說不定是某位蒙古貴人得了病,要楊璟來醫治,否則他可以直接射殺了楊璟。
可楊璟此時仔細觀察了雅勒泰倫別吉,卻沒發現她有什麼不妥之處。
然而短短的瞬間,楊璟突然就恍然了:「不對啊!他分明是男人,怎麼能叫公主!!!」
楊璟從進來到現在,都以為那是個男人,可公羊徙野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
雅勒泰倫揮了揮手,示意公羊徙野出去,後者早就將楊璟身上的東西都搜刮乾淨,楊璟又被浸油的牛皮索綁著,越是掙扎,勒得越緊,公羊徙野也就出去了。
那紅夷公主雅勒泰倫走到楊璟面前,用大宋官話朝他說道:「別急,我會告訴你的。」
楊璟也是苦笑不已,原來人是懂講漢話的,只不過在臣子面前,需要用正統的蒙古話,不准講低賤的漢話,也正因此,才讓公羊徙野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