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0章 恍若隔世

  十年之後，新澤西學院遷至位於紐約和費城之間的普林斯頓市，到1896年，新澤西學院正式更名為普林斯頓大學。

  1896年，尼古拉·特斯拉卸任美國電力工程師協會副主席一職，剛剛贏得了和愛迪生的「電流之爭」，然後尼古拉·特斯拉位於紐約第五大道的實驗室就毀於一場大火。

  相比較美國的政治界，美國的科技界更黑暗，尼古拉·特斯拉的例子絕對不是個例，不知道美國有多少人遭遇到和尼古拉·特斯拉一樣的待遇，約翰·鮑爾只是其中的一位。

  如果沒有尼古拉·特斯拉的蘭芳之行，或許約翰·鮑爾的事跡永遠不會有人提起，約翰·鮑爾也會泯然眾人。不過就和那個「蝴蝶效應」的道理一樣，這個世界終究因為秦致遠的到來有了太多的改變，約翰·鮑爾的命運軌跡也會隨著尼古拉·特斯拉的推薦而變得面目全非。

  其實就在尼古拉·特斯拉向秦致遠推薦約翰·鮑爾的時候，約翰·鮑爾正面臨著人生中最大的危機。

  「凱薩琳，不要走，看在我們孩子的份上——」普林斯頓市德拉瓦河邊一棟三層小樓的閣樓門口，約翰·鮑爾拉著他的妻子凱薩琳·史蒂芬斯正在苦苦哀求。

  不對，現在還是凱薩琳·鮑爾。

  約翰·鮑爾是普林斯頓大學物理系的助教，一般情況下，約翰·鮑爾的薪水可以讓他們一家過上體面的生活，至少也不用租住在別人家的閣樓里，約翰·鮑爾一家現在落到如此地步，很明顯是發生了什麼不為人知的事。

  「喬——我不能再忍受下去了，你可以住在實驗室，娶上一個發動機軸承做你的妻子，但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和孩子們？為了你那該死的實驗，我賣掉了我所有的首飾，借遍了所有的親友，但我得到的是什麼？是你的一次又一次無恥的欺騙！」凱薩琳態度堅決，拽著自己的行李箱怒斥約翰·鮑爾。

  凱薩琳的年紀並不大，大概三十多歲，不過身上穿著一件破舊的白色百褶長裙，袖口和裙邊都已經有過縫補的痕跡，白色也已經變得有點淡淡的泛黃，很明顯，約翰·鮑爾一家的生活情況不太好。

  「凱薩琳，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這一次我一定能成功，只要我的實驗能成功，我就能把專利賣給洛克希德和波音，他們一定會給我一個大價錢，到時候我們就能搬家，償還所有的欠款，讓孩子們享受更好的生活——」約翰·鮑爾不放棄。

  不過看凱薩琳的表情，約翰·鮑爾的話並沒有多大作用，或許是這些話已經說過太多次的緣故。

  果然，凱薩琳聽完之後情緒更加激動：「閉嘴吧！這樣的話你已經跟我說了多少次？我已經聽夠了——我可以保證，就算是你研究完成，專利也會歸那個該死的麥克，跟你根本就沒有任何關係，況且你的實驗還能繼續嗎？你去哪兒弄錢？難道讓我上街去賣？」

  凱薩琳的情緒已經處於崩潰邊緣，連「上街去賣」這種話都能脫口而出，可以想像凱薩琳受到的煎熬。

  「媽媽，別走，求你了——」約翰·鮑爾的兒子小約翰過來拉住凱薩琳的裙邊。

  閣樓里唯一的一張床上，約翰·鮑爾的女兒小凱薩琳正在哇哇大哭。

  小約翰的年齡只有六歲，小凱薩琳的年齡更小，兩歲的年齡正是最需要母親的時候。

  「親愛的，媽媽也不想走，但是這就是生活——」凱薩琳的雙眼已經泛紅，如果不是忍耐已經到了極限，凱薩琳何嘗願意離開自己的丈夫和兒女——

  「該死的，你們能不能安靜一會——」二樓走廊上傳來一個暴躁的聲音，然後一個有著亂蓬蓬頭髮和鬍子的腦袋從樓梯上探出來：「老子真是受夠了你們，整天爭吵不休沒有一刻安靜，你們就不能消停點嗎？」

  罵完約翰·鮑爾，這個四十多歲的粗壯男人轉而看向凱薩琳目光淫邪：「凱薩琳，我早就說過，這個傢伙不值得依靠，你應該過上另一種生活。」

  「給老娘閉嘴，難道跟著你去市場賣肉就好點？做夢吧你！」凱薩琳不客氣，罵完之後回頭面對約翰·鮑爾表情悲哀：「看看吧，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和屠夫、****生活在一起，這難道是一個體面人應該接受的生活？」

  屠夫的出現堅定了凱薩琳的決心，凱薩琳用力甩開約翰·鮑爾的手，又小心的掰開小約翰的手，看了眼還在哇哇大哭的小凱薩琳，用力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拖著箱子頭也不回的離去。

  約翰·鮑爾再也說不出任何挽留的話，這個身為大學助教的男人頹然坐在地板上低頭沉默不語，耳邊縈繞的只有小約翰和小凱薩琳的哭泣聲。

  離開家之後，凱薩琳有著一瞬間的迷茫，她不知道該去哪兒，過去的十年中，凱薩琳把自己最美好的時光都給了閣樓上的那個男人，丈夫和兒女就是凱薩琳的一切。雖然現在已經決心放手，但凱薩琳感受不到任何輕鬆和愉悅，整個身體就像被掏空了一樣，如果不是有手提箱的支撐，凱薩琳現在就會癱倒在地。

  一輛出租馬車從身邊經過，車夫摁響了詢問的鈴聲，凱薩琳恍若未覺，自顧自提著箱子往前走。

  凱薩琳沒錢，身上一個美分都沒有。

  普林斯頓市是一個占地不過四、五平方公里的小城市，整個城市裡面積最大，占地面積最廣的建築群就是普林斯頓大學。

  這裡曾經也是凱薩琳的驕傲，或許是在離開之前，凱薩琳還想再看一眼普林斯頓大學，所以凱薩琳提著箱子來到普林斯頓大學門口。

  門口有兩位頭戴禮帽，身穿三件套西裝的男士正在和門口的保安交流，他們的交談引起了凱薩琳的注意。

  「——對，我們要找約翰·鮑爾先生，我們來自法國雷諾集團，我們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約翰·鮑爾先生，那會幫我們解決一個大難題——是的，我們剛下飛機，所以我們沒有預約，不過還是麻煩您通報一下，那並不難做到不是嗎？」一名中年男子正在和保安交談，另一名男子站在一輛嶄新的烏騅汽車旁。

  凱薩琳知道這種來自蘭芳的「烏騅」汽車的售價，那對於現在的凱薩琳來說是個天文數字。而且就在中年男子和保安說話的時候，凱薩琳看的很清楚，中年男子把一張卷著的紙幣塞到保安手中。

  哪怕是卷著的，哪怕只是側面，凱薩琳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富蘭克林的頭像。

  側面的富蘭克林頭像，這是世界大戰前美聯儲剛剛發行的百元大鈔。

  只是為了見約翰·鮑爾一面，只是為了收買一個門房，這兩個人就能拿出一百美元，可真是財大氣粗。

  一百美元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對於普通美國人來講是個什麼概念？

  這麼說吧，美國去年的人均國民產值只有784美元。

  對於一位門房來說，這大約是他兩個月的薪水。

  「先生們，你們要找約翰·鮑爾？或許我能幫得上忙。」凱薩琳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亂的頭髮，儘量讓自己看上去端莊一些，衣服什麼的就顧不上了，好在雖然破舊，但是一點也不髒。

  「哦哦哦，你們要找約翰·鮑爾先生，去找凱薩琳就行，這位女士是約翰·鮑爾先生的妻子。」門房剛剛發了筆意外之財，現在表現的格外熱情。

  「非常感謝！」中年人先向門房表示了感謝，語氣中有疏離和拒人千里的味道。

  這意思很明顯，現在沒你什麼事了，請給我們一個安靜的交流空間。

  門房已經很滿足了，樂呵呵的回到保安室確定這個意外的收穫。

  「凱薩琳·鮑爾女士？」中年人來到凱薩琳身邊，沒有過分熱情，也沒有因為凱薩琳破舊的衣著而有鄙視之意，有的只是彬彬有禮的公事公辦。

  虛偽的歐洲式紳士！

  凱薩琳心裡在吐槽，表情還是矜持：「現在已經不是了，凱薩琳·史蒂芬斯女士——不，小姐。」

  嗯嗯，所有的女人對於稱呼都很在意，在意的有點苛刻。

  「好吧，凱薩琳·史蒂芬斯小姐，很高興認識您，我叫托德·皮特曼，我來自法國雷諾集團，如果您能為我引薦一下約翰·鮑爾先生，我將非常感謝。」托德不以為意，繼續彬彬有禮。

  「紳士」風度還是很有用處的，特別是面對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這簡直令女性無法拒絕。

  「非常樂意為您效勞。」凱薩琳拎著有點破舊的裙邊行了個下蹲禮，如果忽略身上的衣服，這確實是位有著尊貴身份的女士。

  「夫人，請讓我為您效勞。」汽車旁的年輕人快步過來，在的到凱薩琳的允許後，拎起凱薩琳腿邊的行李箱，放進那輛「烏騅」的尾箱內，然後打開司機背後的后座車門，一手放在車頂防止磕碰，一手扶住車門準備隨時關閉。

  凱薩琳的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有多久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了？

  上一次好像還是和約翰·鮑爾結婚的時候，當時還是馬車來著——

  真是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