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娘死

  「爺，讓奴才來吧。」

  紫桐欲搶走蘇策手中的鐵鍬，卻被主子制止。

  「若非因為我，她也不會過上苦難的生活，我既沒盡到孩兒該盡的孝道，卻還讓她因為孩兒命喪黃泉，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不但沒有把工具交給任何人，蘇策一下一下親手挖開一個深坑，看著躺在棺材中早已僵硬的身體，他顫抖著走過去，輕輕的抓起她粗糙的手。

  「……娘。」半晌，才顫抖的念出這個字來，蘇策堅定的雙眸不斷眨巴著，最終晶瑩的淚珠潸然落下。

  『轟隆』

  天空再次傳來一道炸雷，隨後，大雨傾盆，瓢潑而下。

  紫桐忙找來雨傘遮在蘇策頭頂，可他堅持一個人將娘親埋下，渾身浸濕，他跪在滿是淤泥的泥濘上，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娘，孩兒不孝！」

  不知道磕了多少個頭，直到額頭有鮮血流下，直到向來強大的蘇策陷入暈厥。

  紫桐要帶著蘇策去凌慕兒的醫院，但被半路醒來的蘇策拒絕了。

  他堅持要一個人待會兒，紫桐拗不過只好默默跟在後面，但小郡王畢竟是小郡王，儘管突然面臨巨大的轉變，但還是成功擺脫了身後人的追蹤。

  大雨傾盆而下，像是老天爺都在為莫娘的死感到不值，蘇策一個人走在京城最熱鬧的街道上，孤苦伶仃一個人，當真像極了被遺棄的孤兒。

  他從不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對他而言，再巨大的轉變也有熬過去的那天，他從來都是一笑而過，始終像個狡猾的狐狸，但這件事情關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一個生他未養，一個待他如親子，如今一個天人永隔，一個變成殺母仇人。

  堂堂小郡王蘇策變成京城第一大笑柄，他都不在乎，失去所有榮華富貴從此只做平凡百姓他也未覺得半分不舍，他只是沒想到剛剛找到的親生母親，還沒來得及相認，她便慘死在自己面前，而他竟無能為力！

  是，這個仇，他必須要報。

  『吁』

  馬兒受驚，突然被迫停下，轎子裡的姑娘探出一顆頭來，「怎麼回事，這麼大的雨怎麼就突然停下了？」

  車夫摘下斗笠，清楚的看著站在面前許久不曾動彈半步的男人，半晌才認出他的身份，小心翼翼對身後轎子裡的主子提醒著，「大小姐，是小郡王。」

  轎簾突然被打開，身著鵝黃色襦裙的蘭倩影忙伸出頭來，一眼便看到站在大雨中，面色憔悴，呆若木雞的蘇策。

  往日高高在上的他，是京城眾女子們爭先恐後要靠近的存在，無論老幼，誰不想嫁到郡王府成為小郡王的正妃。

  而現在的蘇策，衣衫狼狽，精神不濟，難道真如傳言所說，他是個野種，被長公主趕出來了？

  「小姐，聽說小郡王不是長公主親生，早晚會被趕出郡王府，莫非……」

  蘭倩影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看到蘇策被大雨沖洗可憐的模樣，她有片刻的心軟想下去，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駕車，我們繞路離開！」

  因為蘇策正站在路中央，車夫只有調頭，繞遠回家，但陷入沉思中的蘇策還是看到了蘭倩影絕情轉身的身影。

  呵，不是說非他不嫁？

  不是口口聲聲念著策哥哥，要一輩子做他的人？

  如今他沒了小郡王身份，往日的誓言變成狗屁了？

  大雨中的蘇策頭髮凌亂，五官猙獰，嘴角噙著冷笑，「蘭倩影？你也不過如此！」

  捏緊的拳頭咯吱作響，蘇策邁著沉重的步子剛走出兩步，只覺得身形一晃，他努力的想要找到平衡，可最終還是眼前一黑。

  幾乎找遍了半個京城的凌慕兒正好看到蘇策倒地的一幕，忙從轎子上跳下來飛奔而來。

  顧不上被大雨淋的浸濕，將蘇策緊緊圈在懷裡，「小郡王……小郡王……」

  商枝忙撐著傘打在二人頭頂上，降香則立刻遞過來毛巾為小郡王擦拭。

  「快，幫忙把他扶到轎子上。」為他把脈後，凌慕兒三人合力將蘇策抬到轎子中，「回凌府。」

  今日的雨特別的大，好像是天空破了個窟窿，從上午一直下到了晚上，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繁華的京城仿佛也在一夜之間變成了空城，無論是酒樓還是醫館，都早早的關了門，連一向生意火爆的西餐廳也被迫歇業。

  這樣的天氣實在是沒心情出去做生意。

  「哎喲喂，這是怎麼回事啊，這小郡王怎麼暈倒了？」

  來開門的舅舅看到慕兒三個弱女子如此吃力的抬著一個男人，近看之下才發現他的身份，忙一個人撐著把他扛到客房。

  「商枝去找我娘要一身大哥從前的衣服，降香你去燒點熱水。」

  顧不上把自己一身試衣服換下來，凌慕兒忙給蘇策查看，還好只是心中鬱結過盛才暈倒的而已。

  楊氏和凌大志得到消息匆匆趕來時，凌慕兒剛好給他餵下祛風寒的藥。

  「這衣服都往下滴答水了，什麼嚴重的病情不能等換了衣服再看，這裡交給我和你爹，慕兒，你快去沐浴更衣。」

  楊氏心疼女兒，忙推著她離開。

  凌慕兒拗不過只好吩咐幾句，「勞煩爹給他換身乾淨的衣服，再找幾個婢女在這兒盯著。小郡王心中鬱結又淋了雨，我擔心晚上會發燒。」

  見女兒如此心疼蘇策，楊氏忙把她拉到一旁，「慕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前幾日不是答應娘以後少和這小郡王來往？況且我聽說他……」

  「沒錯，小郡王極有可能現在已經不再是郡王，但是娘，他無論什麼身份都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見死不救。」

  楊氏拍了她一下，「你這孩子，把娘想成什麼人了？他是什麼身份，不關我們的事情，我只是想提醒你，最近和小郡王走的太近了，別忘了宸小子知道後可是會吃醋的、」

  就知道娘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凌慕兒愧疚的吐了吐舌頭，「放心吧娘，我有分寸的、」

  回頭再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的蘇策，她無奈搖了搖頭，「突然經歷這麼大的事情，高傲慣了的他承受不住，其實他也挺可憐的。」

  「怎麼，慕兒心疼了？」

  楊氏試探性的問，「你若是真心疼，我瞧著這小郡王也不錯。你不是說一直不喜歡皇宮，這下好了，他不再是郡王身份，你們剛好……」

  「你說什麼呢娘，慕兒心裡只有大哥！」

  匆匆離開房間去沐浴更衣，為了不讓自己趕上風寒，凌慕兒又去空間裡喝了點靈泉水，再出來時已是深夜。

  不出所料的蘇策發燒了。

  原本淋了雨暈倒很快就會醒來，但蘇策遲遲沒有清醒的跡象，凌慕兒預感情況不對，忙為他輸液，先幫他把燒退下來。

  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蘇策的身體總算不那麼燙了，她忙從空間裡取出靈泉水餵給他。

  但一個人若是自己不願意醒過來，旁人再怎麼努力也是無用，幾乎過了二天二夜，蘇策還是沒有醒過來的意思。

  剛開始只是擔心的凌慕兒有些嚇到了，蘇策即便不再是小郡王，但也是一條人命，若真的在凌府發生什麼事情……？

  她開始衣不解帶的守在蘇策窗前，時不時與他聊一些兩人發生過的曾經，或者開始安慰他開導他。

  幾乎到第五天天亮時，蘇策醒了。

  他瞪眼瞧著屋頂，隨後又巡視四周，那雙往日邪魅狂傲的眼神這會兒清澈無比。

  扭頭，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邊正瞪大眼睛望著自己的姑娘，他狐疑道：「不知姑娘是？」

  沒等凌慕兒反應，身後的商枝和降香嚇壞了，「小……小郡王怎麼什麼都不記得了？」

  凌慕兒忙抓住他的胳膊為他把脈，又仔細看了看他的瞳仁，可得到的還是蘇策極其陌生的嗓音，「不知這裡是何地方，三位姑娘又是何人？而我，又怎會在這裡？」

  那陌生的語氣，清澈的眼神，以及看向周圍時全都是好奇的眸子。

  商枝驚訝的張大嘴，「天哪，姑娘，這下怎麼辦才好，我們會不會惹上麻煩了？」

  降香也抱著凌慕兒的胳膊不放，「聰明絕頂，不可一世的小郡王怎麼會失憶呢？莫不是那日我們去晚一步，他曾被雷劈了。」

  原本還緊張的凌慕兒沒忍住噗哧一樂，她笑著將兩人推倒門外，「你們先出去弄點清淡的飯菜來，五天五夜沒吃東西，鋼筋鐵骨也餓壞了。」

  「可是小郡王……」

  商枝和降香不放心。

  凌慕兒則給他們一個放心的眼神。

  待二人離開，她做到蘇策床邊，看著純真如孩童的男子，「你當真，不認識我了？」

  蘇策回眸，視線重新與凌慕兒對接，隨即自上而下仔細打量她一圈，搖了搖頭，「姑娘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兒，不過，我們真的認識？」

  「認識不認識倒無所謂，那你可知道你是誰？」

  蘇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臉，「我？」

  隨後搖了搖頭，「不知。」

  那單純無害的模樣，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童真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