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路

  凌子軒寵溺地摸了摸凌慕兒的腦袋。那頭髮又黃又枯，猶如雜草似的，十分的扎手。看著凌慕兒小小的臉蛋，以及那瘦骨如柴的身子，凌子軒的心裡十分難受。

  與村里同齡的少女相比，她看上去是那麼嬌小。那身子骨在冷凜的寒風中站著，仿佛隨時會倒下去似的。

  不過，她有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那眼睛宛如星辰，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面前的少女從幾天前大病一場後就變了。難道是看透了生死，所以整個人都豁達了？

  他突然有些看不透這個小妹。她的眼神太閃耀，好像由許多小星星匯集而成，讓那張平凡的小臉都顯得特別起來。

  凌子軒泡在熱水裡，舒服地長嘆一口氣。剛才手腳僵硬，腦子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要不是同村的兄弟把他扶回來，只怕早就摔倒在半路爬不起來了。他撐著最後一口氣熬過了這難堪的一天，不止一次地告訴自己不能倒下去。不管他在外面受了多少白眼和難堪，只要想到家裡的溫暖，他就能撐下來。幸好……他撐過來了。

  浴桶里的溫暖隔絕了外面的寒氣。只可惜這樣的舒服不能持續太久，畢竟天氣寒冷，洗澡水很快就會冷卻。他從浴桶里爬出來。這時候從外面傳來凌慕兒的聲音：「哥，衣服已經烤好了。我放在門口。你別洗太久，小心凍著。」

  「好。」凌子軒眼眸含淚，感動地說道：「謝謝你了，小妹。」

  當天晚上，楊氏又給大家熬了雞湯。那麼一碗熱騰騰的雞湯下肚，再吃一塊雞肉，白天的疲憊全部消散。

  「娘，你別只顧我們，你也吃。」凌子軒將碗裡的雞肉夾給楊氏。楊氏不要，他故意生氣地說道：「娘不吃，我們也不吃。如果讓別人知道我們不孝，那是會被戳脊梁骨的。」

  楊氏愣了一下，無奈地看著凌子軒。她含淚吃了雞肉，慈愛地看著面前的兩個孩子。

  「慕兒，明天還是讓娘去清路吧！」楊氏說道：「你留下來照顧八月。」

  「娘，我年輕，能夠熬下去。你要是病了，那不是一樣麻煩？」凌慕兒連忙說道：「你們放心，我的身子好得很。」

  「你大病初癒，要是又病倒了，娘得多心疼。再說了，你一個女孩子，最不能受寒了。要不然以後成親會有麻煩的。」楊氏嘆了一口氣。「這場雪到底要下到什麼時候？老天爺再這樣胡鬧，這日子沒法過下去了。」

  「只要把這條路清開，我們能夠出入縣城，日子就會好過許多。」凌慕兒放下筷子，拉著楊氏的手：「別擔心我。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我要是撐不下去了就裝病，他們總不能為難我一個女子。」

  「可是……」楊氏還想再說，凌慕兒把一塊雞肉夾給她，她見了連忙說道：「娘已經吃過了。你別再夾給娘，娘吃不下那麼多。你整天在外面跑，這麼冷的天氣要是病了怎麼辦？趕快給我多喝點雞湯。女人的身子嬌貴著呢，別讓娘操心了。」

  凌慕兒成功地打斷楊氏的話。對面的凌子軒看透她的心思，不由得失笑。

  以前凌慕兒單純懦弱，就是一個沒有主見的普通少女。真沒有想到現在這麼多小心眼。這丫頭以前裝得挺像的啊！

  凌子軒的眼神太灼熱，一幅『你被我看透了』的模樣 。凌慕兒裝作沒有看見他的眼神，優雅地喝光了碗裡的湯。

  第二天，天還沒有亮，凌慕兒聽見外面有聲音，立即翻身爬起來。

  這是一種本能。她已經適應這具身體，現在可以靈敏地做出反應。

  前世被家族訓練了十幾年，除了各種醫學知識外，一身如豹般的身手也是必修之課。現在靈魂與新身體融合，一聽見外面有聲音，她馬上爬起來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聲音。從那凌亂的腳步聲，可以肯定此人只是普通人。

  「軒子……」門外傳來一中年男子的聲音。「軒子，出發了。」

  凌慕兒明白過來。看來是村裡的村民前來找凌子軒去清路。她打開門走出去，對那黑暗中的人說道：「哥哥病了，今天由我去清路。」

  那男人聽見凌慕兒的聲音，驚訝的地說道：「慕丫頭？你一個女子，怎麼做得了這樣的苦活兒？」

  「我哥哥病了，爹爹又不在，我弟弟一直發燒還沒有醒過來，家裡少不了娘親。今天就由我去了。」凌慕兒淡道：「你們放心，我不會偷懶的。請在前面帶路吧！」

  「你這丫頭真是執拗。」那人嘆道：「你們家的情況特殊。可是每家每戶必須有人出力。那就辛苦你了。」

  凌慕兒跟著那男子前往堵塞的山路口。那男子是村裡的漢子，叫凌財神。據說與財神同一天生辰，所以就叫凌財神。

  此人與凌慕兒的爹是髮小，關係還不錯。雖然他自家的情況也不好，但是能幫他們家的時候會出手幫一把，倒是比凌家那些無情無義的親人強多了。凌慕兒的記憶里有這個男子，所以對他還算客氣。

  當他們趕到山路口的時候，天色已經亮起來。村民們陸陸續續趕來這裡，看見凌慕兒的時候一個個露出古怪的神情。

  里正最後一個趕來。那是個五十歲的男人，長得肥頭大耳的，一看就是撈夠油水的樣子。

  凌慕兒原本就對此人不喜，現在看見此人，覺得更加的討厭。當然，她沒有把情緒表現出來。在眾人眼裡，她就是一個纖細嬌柔的小姑娘。今天來的都是壯年男人，年紀在十五歲到五十歲之間，她一個小姑娘站在其中，顯得特別怪異。

  「這個掃把星怎麼來了？」人群中，一個擦著眼屎的青年說道：「有你在這裡，我們今天還能順利嗎？你那個殘廢的哥哥怎麼沒來？把你叫來，這是拖我們後腿是吧？」

  凌慕兒看向那人。那人長了一張尖酸刻薄的臉，與他那個娘一模一樣。他就是這具身體的小叔，也就是王氏最寵的小兒子凌林。

  這個凌林好吃懶做不說，整天在村里遊手好閒的，還和那些小寡婦勾勾搭搭。他那個媳婦原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家裡還算殷實。結果一次出門趕集的時候被這個男人看上，拖到樹林裡玷污了，甚至懷上了孩子。

  古代人向來老實。遇見這樣的事情，那家人有苦說不出，只有把女兒嫁過來。於是凌家又多了一個受苦的可憐人。

  「小叔這樣說，看來今天的活兒主要靠你了，你應該不會拖大家的後腿是吧？」凌慕兒眼神薄涼地看著對面的賤男人。「我們家的情況大家都是知道的。我哥哥的腿傷嚴重，昨天回去後就沒有辦法下床了。我弟弟重病，年紀又小，總不能把他拖來做事吧？我娘親要照顧弟弟。既然每家每戶必須出力，就只有我來了。還請各位叔伯大哥多多擔待一下。」

  凌慕兒才不會對他們說『我一定會好好幹活，向你們證明我的體力不輸給你們』。那樣說的話，她就是傻子吧？

  這樣的活兒本來應該是男人幹的。她一個小姑娘願意來出力已經算不錯的了。再說了，今天來了五十個村民，其中有二十個都是好吃懶做的類型。剩下的三十個倒是願意做事，可是全是些年紀大的或者身體有病的，又有幾個是真正能幹活的？

  難怪昨天凌子軒回去的時候累成那樣。只怕他昨天幹了不少活。

  「呵！老子昨天回去的時候還下不了床呢！」另一人表示了不滿。

  看見那人，凌慕兒心裡的冷意更甚。

  村裡的其他人還沒有說話，最先找她麻煩的偏偏是這些極品親戚。

  只見人群中不僅有凌林那個賤人，還有二伯父的大兒子凌子慶。剛才說話的就是凌子慶。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就是大伯父凌大江。

  大伯父凌大江的年紀不小了，但是因為家裡沒有兒子，所以由他出力。

  「好了好了。」里正看鬧得差不多，出面打圓場。他對凌慕兒笑眯眯地說道：「慕丫頭，你是女孩子，那些搬石頭的活兒就不用你了。你只需要挖開那些石子，把路清理出來。」

  凌慕兒聽了里正的話，淡淡地說道：「里正，搬石頭的活兒確實挺累的，不過我還年輕，還是把這些重活交給我吧！我可不想被人說我們家的人不願意出力，所以才派了一個做不了事的小丫頭過來。你不用特別照顧我。」

  呵！這個老狐狸，什麼叫搬石頭的活兒就不用她了？用鋤頭清路也不是輕巧的活計好嗎？搬石頭的時候她好歹可以挑選搬得動的搬，用鋤頭挖路就沒有那麼輕鬆了。她要一直保持那樣的力氣，不停地幹活幾個時辰。她還沒有吃早飯，現在肚子餓得不行。當然，這個時代的人也沒有習慣吃早飯。最近大多數村民已經揭不開鍋，每天最多兩餐，而且還是水多糧少。

  里正聽了凌慕兒的話，眼裡閃過不悅的冷光。他被人吹捧慣了，還沒有人這樣不聽他的安排。這小丫頭片子果然欠收拾。現在讓她嘴硬，等會兒有她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