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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8:03:23 作者: 冰塊兒
    「我拼命向前跑,高高的玉米杆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什麼都看不見,只能瞅准一個方向沖,最後終於衝出玉米田,爬到了一處田埂上。」

    「然而當我回頭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男人……他點燃了車子,油箱爆炸,火光映在他模糊的臉上,我躲在玉米杆子後,永遠忘不了那一幕……」

    熊熊烈火燃燒著至親的身軀,空氣中的焦味遠遠飄來,而無能為力的孩子卻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在暗處絕望地流淚。

    虞度秋適時地抱住了他,輕輕拍他後背:「柏志明死得還是太便宜了,我讓人回緬甸去看看,要是他的屍體還沒火化,挖出來再暴曬三天。」

    柏朝忍不住低笑:「都快兩個月了,怎麼可能還留著。」

    虞度秋心不甘情不願道:「好吧……那你繼續說,我聽著呢。」

    經他一打岔,氣氛稍稍輕鬆了些,後邊的話就沒那麼難以啟齒了,柏朝也摟住他,輕聲說:「所幸,柏志明害怕漏油的油箱爆炸,沒敢靠近車子,隔了一段距離點火,沒發現車裡少了人……後來警察和你外公都來了,滅火後發現少了我,就在周圍到處搜尋,終於找到了我。」

    「我當時沒有看清兇手的樣子,而且受驚過度,胡言亂語,警察懷疑我只是把路過的農民臆想成了兇手。外公提出帶我去醫院休養,先對外宣稱我已經死了,等風頭過去再正式領養我,否則萬一真的有兇手,對方知道有條漏網之魚,很可能會對我不利。」

    「當時負責此案的警察之一是彭局長……他那會兒還不是局長,但他很有魄力,力排眾議,說服了他的領導,於是我就住進了醫院的單人間,一住就是兩年……直到遇見你。」

    虞度秋在他懷裡抬起頭:「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就叫出了我的名字,是外公告訴你的嗎?」

    柏朝抱著他輕輕地搖晃,像是隨風起舞:「嗯,外公跟我說了你的遭遇,想讓我跟你交朋友,但我沒興趣,我喜歡一個人待著。」

    虞度秋笑道:「最後還是被我的魅力折服了。」

    柏朝也笑笑,偏頭親了他一下,沒告訴他,那天晚上自己爬到四樓的窗外,原本打算做什麼。

    他們相遇在了最需要彼此的時刻。

    像兩簇微弱的燭火,在幽靜的夜裡獨自燃燒,光線甚至不夠照亮自己。可當他們依偎在彼此身旁時,卻都獲得了溫暖與慰藉。

    「我回去要好好說說外公。」虞度秋憤憤不平道,「他居然允許你翻窗戶,萬一掉下去怎麼辦?還有,把一個小孩送到仇家手裡也太沒人性了……」

    柏朝輕輕掩住了他的嘴:「沒有,這些都是我要求的,他管不住我,只好儘量幫我。外公人很好,這些年,多虧了他告訴我你的近況和行程安排,我才能一直關注你。」

    「我猜你肯定沒告訴他,你在柏志明手底下吃了多少苦,否則他搶也要把你抓回來。」

    「是的,外公一直希望我回到他身邊去,是我不聽話。」

    「你才知道你不聽話啊。」虞度秋摟緊他,「以後別亂跑了。」

    他們抱了許久,田埂邊的農民們都不聊天了,稀奇地望著他們,嘴上說著帶口音的本地話,隱約能聽出一些調侃。

    柏朝臉皮薄,架不住那麼多人圍觀議論,從衣兜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紙,小聲說:「好了,該坦白的都對你坦白了,怕你不信,我還去搜集了證據……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發現了,只來得及找到當時的住院單,喏,我沒有騙你。」

    虞度秋看都沒看,將紙塞回他的衣兜:「我信你。就算你騙我也無所謂,我早就不在乎了。我還寧可你騙我、告訴我你其實沒那麼慘呢。」

    柏朝笑了笑:「不慘,遇到你,我很幸運。走吧,我們回去了,再不走,全村的人都要過來看我們了。」

    「等一下。」虞度秋蹲下,將手中的風車插入了土壤中,起身拍了拍手,「送給你妹妹,等到掃墓的時候,再給她買個更大更漂亮的。」

    小小的風車不知疲倦地旋轉著,直到他們離開很遠,也能聽到風中傳來歡快的扇動聲。

    重新坐入車內,他們往下山的路開,逐漸匯入主幹道,恰好路過剛才在山下看見的那段圍欄。

    柏朝沒說什麼,開出幾百米後,突然一本正經地說:「其實我前陣子有在配合警方調查當年事故的起因,裴先勇總算招了----柏志明持槍威脅一個村民站在路中央,本想逼停我們家的車,結果那人看見車來了嚇得亂躥。我媽為了躲避他,不小心衝出了護欄。」

    但即便沒有發生車禍,一旦柏志明成功逼停他們的車,他們全家也難逃一死。

    虞度秋看著他緊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思索片刻,說:「你其實不想帶我來這裡,也不想告訴我這些的,對嗎?」

    柏朝看似專心開著車,但嘴唇抿了抿,然後幅度很小地點了點頭。

    二十年來從未重新踏足過的案發現場,即便已經長出了生機勃勃的油菜花,掩蓋了曾經的焦土與灰燼,可在柏朝眼中,那場觸目驚心的大火恐怕燃燒至今,在心底烙下了無法磨滅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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