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49章 怪物

  與鳳靈雨讓萬物生生不息的靈力不同，這個孩子仿佛生來是為毀天滅地而來。

  只一瞬，那些曾經被鳳靈雨救過的百姓，忘了鳳靈雨的好，也忘了當初鳳靈雨是怎麼帶著他們走上致富之路，令牧雲國國泰民安，繁榮昌盛的。

  人人激憤不已，民怨載道，紛紛要求王上處死鳳靈雨和這個怪物。

  牧雲歸為平民憤，權衡再三，無奈之下只能廢了鳳靈雨的王后之位，把她囚在冷宮。

  牧雲歸恨鳳靈雨隱瞞欺騙自己，鳳靈雨蒼白無力辯解，卻又無濟於事。

  昔日恩愛不移的神仙眷侶，如今竟成了一對怨偶。

  心愛之人懷疑自己，她曾愛過的子民恨不得親手殺了她，重重壓力裹挾著流言蜚語，壓得鳳靈雨幾欲瘋魔。

  以前的她有多風光，如今的她就過得有多失魂落魄，慘不忍睹。

  然而令鳳靈雨心碎的，不是牧雲歸喜新厭舊另有新人在側，而是牧雲歸竟派人來暗殺她們母子二人。

  鳳靈雨當初為了生產，耗費了全身的靈力，可她到底是妖魔之體，尋常的刺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一計不成，再生一計。

  牧雲歸竟然尋了很強的修士來，想利用符篆和陣法，徹底滅了鳳靈雨和這個孽種。

  在緊要關頭，鳳邶夜身上竟忽然迸發出耀眼驚心的紅光，將那修士一擊斃命。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鳳邶夜是天生的魔物。

  尤其是那雙眼睛可怕得很，能看到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見凡人根本奈何不了他們，若是強殺還會引來反噬，加之鳳邶夜只是一個嬰孩，而鳳靈雨也被符篆囚禁在牢籠里，牧雲歸便只能把他們扔在冷宮裡自生自滅。

  被困在符篆牢籠里對的鳳靈雨，飽受折磨，在暗無天日的冷宮生不如死。

  日復一日的煎熬痛苦，將昔日的愛和殘留的奢望，徹底消磨殆盡。

  當初是牧雲歸單方面認定鳳靈雨是神女，她不是沒有解釋過，可是牧雲歸根本不相信。

  在牧雲歸看來，妖怎會起死回生之術？妖怎會福澤大地，庇佑百姓呢？

  是牧雲歸的深信不疑，叫鳳靈雨孤注一擲為他生下一子。

  然而她拼盡全力付出一切，為心愛之人生下的孩子，換來的卻是他避之如蛇蠍的驚恐和謾罵，甚至要親手殺了她們母子二人。

  當初她對牧雲歸的愛有多深，眼下對牧雲歸的恨就有多濃烈。

  可是她一個階下囚，根本奈何不了牧雲歸，便把這份恨轉移到了鳳邶夜身上。

  說來確實奇怪，鳳靈雨一個妖魔之體，和牧雲歸這個凡人生下的孩子，自然承載了妖魔人三種血脈。

  可鳳靈雨還竟然在這個孩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天生的神力。

  浩大磅礴，綿綿不斷，令人驚駭。

  加上他異於常人的眼眸和天生邪骨，連鳳靈雨也搞不清楚，自己生下來的究竟是個什麼怪物！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鳳邶夜怎麼都殺不死。

  相反他每每遭受一次徹骨毀滅之後，都會變得比之前更加強大。

  更甚者，他是天生的爐鼎，能吸收天地萬物之靈氣，生生不息，沒有源頭。

  若是能把鳳邶夜煉化，定會成為三界爭先恐後搶奪的對象。

  可惜截止目前為止，這個人還沒有出現。

  知道鳳邶夜不會死後，鳳靈雨便日復一日毒打折磨他。

  她便把鳳邶夜當成了牧雲歸，所有的怨氣跟恨意全都發泄在他身上。

  清醒的時候她一遍又一遍告訴鳳邶夜，她是為了鳳邶夜好，因為只有痛徹心扉萬念俱灰，才會叫鳳邶夜打破自己，一步步變強。

  江嫵之所以會知道這些，是她不知道怎麼忽然就回到了以前，以旁觀者的身份，目睹了鳳靈雨和牧雲歸相識相愛，又反目成仇。

  亦看見了被折磨得不成形的鳳靈雨，是怎麼苟延殘喘。

  而鳳邶夜又是怎麼被慘遭折磨的。

  小小嬰孩，連話都不會說，便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

  失心瘋的鳳靈雨甚至把鳳邶夜扔了出去，小孩撞在牆上瞬間就沒了聲響。

  不消多時，嬰兒又忽然清醒。

  不似正常嬰兒，張嘴就哭，他張嘴就笑。

  正因為如此，才會在空曠荒敗的冷宮顯得愈發詭異陰森。

  鳳靈雨則指著這個她當初滿懷愛意，拼死生下的孩子，又哭又笑喊道：「魔種！怪物！你是個魔種……怪物……哈哈哈哈……」

  顯然早就瘋了。

  直到鳳邶夜三歲的時候，瘋魔許久的鳳靈雨忽然清醒了。

  這三年來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而這一次，已經瘋了半年。

  她怔忪地看著鳳邶夜，她的親生兒子，忽然淚流滿面。

  悲慟的哭聲從她的胸腔傳出，穿透雲層，響徹整個王宮。

  許久之後，她把鳳邶夜叫了過去，久久凝視，似要把他刻在骨子裡。

  鳳靈雨顫抖的手撫上鳳邶夜的臉龐，想像尋常母親一樣，撫摸自己孩子的臉。

  可是在即將碰到他臉龐的時候，忽然停住。

  爾後給鳳邶夜教了一個符篆。

  鳳邶夜從小就天資聰穎，只看一遍就學會了。

  按照鳳靈雨所說，他咬破手指用自己的血，把這道符畫在了鳳靈雨的身上。

  從始至終，鳳靈雨都定定的看著鳳邶夜，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目光柔和慈愛。

  似要把所有虧欠的愛，都通過這個眼神彌補給他。

  可惜這樣的母愛，來得太晚了。

  見此情景，江嫵狠狠一震，她明白什麼，連忙飛過去阻止。

  然而結局已定，她只是穿梭時空的一個旁觀者，根本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

  在最後一筆畫完之後，鳳邶夜將指尖的血滴在符篆中央，隨著鮮血的落下，耀眼的金光伴著縷縷紅光亮起。

  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可鳳邶夜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他靜靜地看著鳳靈雨，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平靜無波。

  仿佛早就料到自己的血，加上鳳靈雨交給他那個符篆，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

  只見鳳靈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魂飛魄散，連個隻言片語也沒有留下。

  映在江嫵腦海中的，是她最後那個釋懷解脫的笑容。

  鳳靈雨一死，江嫵以為夢境會到此結束。

  結果沒有。

  鳳靈雨灰飛煙滅忽然死掉的消息，在王宮不脛而走。

  他們都聽到了那記震耳欲聾，幾欲撕碎人靈魂的哭聲。

  有人唏噓，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慶幸，有人大罵活該，說怎麼不連那個魔種也一同死了呢？

  鳳靈雨一死，那些人便沒了顧忌，對鳳邶夜進行比之前更慘烈百倍的事。

  他們愚昧的以為，鳳靈雨一死就沒人再保護這個怪物，他們想怎麼欺凌就怎麼欺凌。

  卻不知真正厲害的人，就是他們看不起的小孩。

  他體內蘊藏著三界最強大的力量。

  旁的不說，單單他的血能令妖魔之體的鳳靈雨灰飛煙滅，便令人震撼不已。

  他們殺不了鳳邶夜，只能想法子折磨他，卻又懼怕他。

  他從未穿過一件新衣服，沒有吃過一頓飽飯，更沒有人喜歡他，給他關懷和溫暖。

  他們都想要他死！

  江嫵看著他艱難長大，因為非人的折磨，致使他瞧上去瘦小虛弱，像個小貓一樣可憐巴巴。

  以至於江嫵第一次見到他，根本不敢相信他是個小少年，分明是個小孩而已！

  說來也是可笑，江嫵竟然是鳳邶夜生命里，第一個對他笑，跟他說話，關心他甚至給他東西吃的人。

  一個素不相識初次見面的陌生人，滿面愁容地擔心他該要怎麼活下去。

  而跟他血脈相連的至親，卻恨不得將他除之而後快。

  一個人在陰森黑暗之地待久了，但凡有一束光照進來，領略過溫暖和見過光的樣子，便瞬間在心底生根發芽，再也不會放手。

  哪怕只有一次。

  而江嫵初到這個世界，第一次見到鳳邶夜時，那道從天而降劈在鳳邶夜身上的驚雷，原本是要他的命，讓他灰飛煙滅的。

  結果非但沒有劈死他，反而叫他吸收天地之精華，將驚雷的力量為自己所用。

  比之前更加強大。

  鳳邶夜有著超乎常人的心智，他瞬間明白其中關竅。

  在短短時間內，利用各種符篆引來天雷，以叫自己變得更強大。

  沒想到那些雷竟也學聰明了，知道劈不死鳳邶夜還會叫他變本加厲，每每見了他都繞著走。

  這次亦是。

  因此在江嫵被天雷擊中時，鳳邶夜才會撲上前去護著她。

  天雷懼怕鳳邶夜，不敢對他怎麼樣。

  可見鳳邶夜比想像中還要強大。

  這些過往光怪陸離，江嫵走馬觀花下來，一顆心撕扯著疼。

  明明只是一個旁觀者，卻被裡面的無奈絕望，欺凌侮辱，以及非人虐待，壓的喘不過氣。

  胸口仿佛壓了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幾欲窒息。

  等她回神時，竟已淚流滿面。

  江嫵哭的眼睛都紅了，喉頭哽咽，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鋪天蓋地的絕望和悲慟如潮水把她淹沒，找不到出路，此時的她就是鳳邶夜，讀懂了他的茫然冷漠，以及無助絕望和孤注一擲的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