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84章 真好看，他心想。

  江嫵微微顰眉。

  他這狀態很不對勁。

  便問：「我們不過才月余未見，你怎麼變的……」

  戾氣橫生，動不動就殺人。

  「月余？」

  鳳邶夜比江嫵還要詫異。

  許久之後，才意味不明笑了笑：「才月余麼？」

  江嫵心中一動：「你這裡過去了多久？」

  「三月有餘，快四個月了。」

  「這麼久？」江嫵道，「怪不得你長高了不少。」

  鳳邶夜瞥了一眼江嫵，「你當我是你？」

  小矮子。

  話音剛落，就被江嫵在頭上狠狠敲了一下：「小小年紀怎能如此無禮？上次見面你還姐姐長姐姐短的。」

  這次卻語氣欠揍，叫人恨不得抓住狠狠揍一頓。

  角色代入的江嫵，看著那張酷似景兒的臉，就忍不住心生親近。

  一想到乖巧可愛懂事貼心的景兒，有朝一日會用如此欠扁的語氣跟她沒大沒小地說話，江嫵就想教他怎麼好好做人。

  「你父母怎麼教你的？知不知道做人要有禮貌？知不知道沒禮貌的孩子會很容易被揍的？君子當禮賢下士，謙謙有禮，進退有度，尊老愛幼懂嗎？要是再敢沒大沒小，信不信我揍死你！」

  鳳邶夜被江嫵的一記爆栗給打懵了。

  看著眼前怒其不爭，一心要教育他做人的江嫵，鳳邶夜緩了許久才道。

  「你打我？」

  你竟然敢打我？

  「你知不知道，如今已經沒有人敢用這種語氣對我說話了？更沒有人敢在我面前動手動腳。」鳳邶夜咬牙切齒。

  江嫵冷笑：「小小年紀莫裝逼！沒人敢打你這一身傷怎麼來的？」

  鳳邶夜抿緊薄唇。

  總不能告訴她，身上的傷已經是三個月前留下的。

  因為他體質特殊，這才反反覆覆，始終都不見好，瞧上去觸目驚心。

  江嫵卻當他默認了。

  「我不管你對旁人如何，只要當著我的面我要你服服帖帖的！」

  否則她會忍不住想教訓他。

  只聽鳳邶夜道：「我一個有娘生沒爹養的鬼怪魔物，從不知禮義規矩是何物。」

  「那就從現在給我學！直到學會了為止。」

  「你是我的誰？有什麼資格管我？」

  江嫵握著拳頭，掰得骨節「咯咯」地響，陰測測笑道：「我是你的仙女姐姐啊！你說我是你的誰？臭、弟、弟！」

  鳳邶夜被江嫵氣得臉色鐵青。

  到底只有十歲，再如何嘴硬，都不是江嫵的對手。

  氣的他只能憋出來一句：「才知道你竟然還有好為人師的愛好！憑什麼？憑你長得矮嗎？」

  「我就算矮也比你高。」江嫵又是一記爆栗，「叫姐姐，再說一次，好孩子要有禮貌，懂嗎？」

  一連兩次被人打頭，鳳邶夜終於徹底黑了臉。

  直接抬手朝江嫵的頭招呼去。

  想要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萬萬沒想到，他的手竟然從江嫵頭上直接穿過。

  鳳邶夜愣了。

  江嫵也愣了。

  他都能看到江嫵，碰到江嫵，可就是打不到江嫵？

  鳳邶夜又抬起手，果然，還是從江嫵身上直接穿過。

  「沒想到吧！你打不到我！」江嫵冷笑，又一次打了他的頭，「所以還是給姐姐我乖乖聽話！」

  鳳邶夜：「……」

  他抿緊嘴唇，眼睛直勾勾盯著江嫵，帶著小獸般的野性和侵略，以及融入骨子裡的倔強。

  半晌，他緩緩伸手，嘗試去碰江嫵，伸出去的手結結實實的落在了江嫵的手背上。

  細膩光滑，柔軟溫暖，那是他從沒有體會過的觸感。

  鳳邶夜像是被燙到一般，猛然縮回了手。

  江嫵沒察覺到他的變化，繼續忽悠道：「都說了我是仙女，你能看到我是你的福氣，旁人想要還沒有呢，可你倒好，竟然狗膽包天還想打我？仙女也是你能打的？」

  此時的江嫵萬萬沒想到，因她這一句戲言，叫鳳邶夜記了整整一輩子。

  也把她自己推入修羅場。

  許久之後，鳳邶夜終於有了反應。

  他掏出收起來的古籍，轉了個身，繼續去研究了。

  他不想跟她說話。

  沒想到這個動作，正好把他背後的鞭傷暴露在江嫵眼前。

  一道道深溝鮮血淋漓，觸目驚心，連裡面的肉都翻了起來。

  江嫵狠狠一顫，倒吸一口涼氣。

  怪不得他的臉色很白，竟受了這麼重的傷。

  想到自己方才下手太狠，不由心生愧疚。

  她想了想，起身往外走去。

  腳步聲漸漸遠去。

  見江嫵走了，鳳邶夜坐在原地，有些失神。

  一個符篆都沒看進去。

  許久之後，江嫵又回來了。

  手裡端著一盆清水。

  鳳邶夜猛然回頭。

  倔強的眼神帶著江嫵看不懂的複雜：「你不是……走了嗎？」

  江嫵沒有回答。

  她把帕子打濕，看著鳳邶夜背上的傷，不由緩了語氣：「有些疼，你且忍忍。」

  說罷把他掰過去叫背對著自己。

  鳳邶夜眼眸微垂，睫毛微微顫動。

  他沒想到江嫵沒走，竟然還要給自己擦拭傷口。

  冰涼的帕子將將碰到血痕累累的傷口，鳳邶夜就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江嫵都不敢下手了。

  但還是狠心道：「我知道很疼，你且先忍耐一下，你身上的傷必須趕緊處理，若是感染化膿起了高熱，你這條命都沒了。你稍微忍忍，我儘量快些。」

  說著拿出一顆話梅干塞進鳳邶夜的嘴裡，像是哄景兒那樣，溫柔哄道：「吃些甜的就不會那麼疼了。」

  這裡條件有限，她根本找不到熱水。

  幸好這個冷宮一角有個井，她找了個木盆清洗乾淨，打了些水上來。

  不管怎樣，先把傷口處理了。

  好歹比他這樣不管不顧強。

  因鳳邶夜身上的傷太重，江嫵不敢用力，可有的傷口不用力，根本洗不乾淨。

  見鳳邶夜不停地抖，江嫵一邊安慰他，一邊幫忙擦洗傷口。

  直到換了三次水後，背上的傷終於被她清理得七七八八了。

  江嫵掏出藥瓶，悉數灑在鳳邶夜的傷口上。

  「還好我帶了傷藥，先給你簡單處理一下。」

  江嫵心知，叫大夫親自過來把脈問診，才是最好的方式，可眼下這狀況根本不可能。

  「是有些潦草了，好歹聊勝於無。」

  待弄好之後，兩人都出了一身的汗。

  但江嫵還沒有停，又跑出去換了一盆水。

  她得抓緊時間把他身上的傷都處理好了才踏實。

  鳳邶夜最嚴重的就是後背的傷，其他地方倒還好。

  期間，看著江嫵額頭滲出的汗珠，鳳邶夜想起身自己去打水，卻被江嫵按了回去。

  「坐好，本小姐好不容易給你處理好，你這一動又裂開了，想讓我白辛苦是不？」

  原本想反駁的鳳邶夜，聽到最後一句，默了默，乖乖坐了回去。

  待把他全身的傷都處理完時，江嫵已經徹底累癱，躺在地上。

  有氣無力對鳳邶夜說道：「別跟我說話，先讓我緩緩。」

  大小姐頭次這麼伺候人，都快累嗝屁了。

  原來伺候人這麼辛苦！

  叫她不由想起景兒發燒的日子。

  可那時雖然辛苦，卻沒這麼累，更多的是擔憂和心急。

  畢竟有不少宮人伺候，根本輪不到她動手。

  看著江嫵累得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了，鳳邶夜抬手幫她擦掉額頭的汗。

  他看著躺在地上閉上眼眸休息的江嫵，心底湧起濃濃的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緒。

  這是他從小到大，頭次被人這麼對待。

  她方才神情專注，認真的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弄疼了他。

  那是他從沒體會到的感覺。

  許久之後，他問江嫵：「……你不是會仙術麼？為何不用仙術？」

  這樣她就不必這麼辛苦。

  也不會那麼累。

  江嫵一梗。

  隨口說出來騙小孩的話也信？

  還真當她是仙子啊！

  嘴上卻含糊搪塞：「……神仙跟神仙不一樣，像我們沒有允許，是不能輕易施法救人的。」

  鳳邶夜當然不信。

  只當神仙也和凡人一樣，說話做事有所顧忌。

  便又問她：「神仙也會隨身攜帶傷藥嗎？你們也會受傷？」

  江嫵哪裡會有這個習慣！

  都是當初跟蘇晚晴同時遇刺，江嫵被戳了一劍後，傷了心脈差點失血過多死了。

  從那之後，羅氏就落下心病。

  不論何時都讓江嫵帶了止血療傷的藥在身上，萬一事發突然，好歹能保命。

  江嫵平日裡根本想不起來帶，太累贅。

  姑娘家嘛！帶那麼多東西干甚，只要美美美就行了！

  這還是晚宴前，杏兒強塞到江嫵身上的。

  小丫頭最近看了不少話本，對江嫵道：「都說除夕夜最容易遇刺，雖然咱們將軍府固若金湯，可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得做萬全準備。」

  江嫵原本想掏出來的，結果還沒來得及就被容暄給帶走了，就忘記了。

  幸虧忘了，這不就派上了用場？

  說到這裡江嫵睜開眼睛，抬起手臂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果然還是新做的寢衣。

  見江嫵突然睜開眼看自己衣裳，鳳邶夜眼尖看到上面沾上了髒污的血跡。

  臉色微紅，過意不去道：「……把你衣裳弄髒了。」

  「髒了就髒了。」江嫵道，「反正已經穿過了。」

  她笑道：「只要你的傷好了，這身衣服也算物超所值。」

  鳳邶夜不好意思道：「我以後會賠給你的。」

  江嫵樂了：「怎麼賠？」

  一窮二白，還是個不受寵的皇子。

  自身都難保，還想別的。

  聽出江嫵話中意思，鳳邶夜眼神堅定：「總有一日，我定會變得強大，得到我想要的。」

  他要站在最高處，叫那些拋棄他，看不起他，欺辱他的人，痛哭流涕，後悔當初沒能殺了他！

  江嫵默了默：「無論如何，先保護好自己再說。」

  鳳邶夜笑了：「我會的。」

  他連笑起來都跟景兒很像。

  江嫵不禁愣神。

  「怎麼了？」鳳邶夜見她看著自己發呆不說話，問道，「是我哪裡有什麼不對嗎？」

  江嫵說道：「鳳邶夜，你笑起來真好看。」

  鳳邶夜臉色騰一下紅了。

  從沒被人誇讚過的鳳邶夜，竟有些慌張和不知錯所。

  連忙緊轉移話題。

  「你穿這身衣裳很漂亮。」

  江嫵樂了，這哪裡是外裳，這是雲裳閣新出的寢衣。

  柔軟光滑，像是輕紗一樣飄逸好看，關鍵還不是寢衣那種死板固有的樣式。

  聽說這寢衣一共就出了五件，江嫵也是運氣好，緊趕慢趕終於搶到了最後一件。

  饒是愛美如江嫵，花銀子的時候都忍不住心疼。

  可眼下聽了鳳邶夜的話，瞬間又開心了。

  覺得這個銀子花的挺值。

  「謝謝你！沒想到你還挺有眼光的嘛！」

  江嫵說罷，打了一個哈欠。

  今夜是除夕，她本就睡得晚，方才又給鳳邶夜處理傷口，如今強撐到這會已是極限。

  見她困得眼淚都出來了，鳳邶夜忙道：「要不你去榻上歇息片刻？」

  江嫵想了想：「那好吧！」

  說不定等一覺醒來就回去了。

  在即將睡著時，江嫵問：「鳳邶夜，這裡還有多久除夕？」

  鳳邶夜道：「過完年已經有兩月了。」

  江嫵驚訝：「都過去了？那你可收到了紅封？」

  紅封？

  包含祝福和美好寓意以及專屬於孩童的禮物，他一個魔物怎會擁有。

  鳳邶夜扯了扯嘴，笑的諷刺又譏誚。

  下一秒，一個厚厚的紅封就塞到了手裡。

  「諾！新年快樂，雖然晚了些，但好歹有。」江嫵實在太累，都不想睜眼睛。

  她囫圇說完這句，就沉沉睡去。

  看著手中的沉甸甸的紅封，鳳邶夜突然覺得像是有千斤重。

  他看了許久，才把它緊緊攥在手中，上面還帶著江嫵的體溫。

  鳳邶夜的視線落在江嫵臉上。

  少女出色的容顏宛如白玉，雖有些狼狽，卻帶著說不出的慵懶凌亂美。

  真好看。

  鳳邶夜心想。

  江嫵這一覺，睡得天昏地暗。

  等她再次醒來時，已日上三竿。

  她一睜眼，就對上了鳳邶夜的眼睛。

  「你醒啦？」鳳邶夜問，「要不要喝水？」

  床榻旁邊的桌子上，放了不少新鮮吃食，還有熱茶。

  這是鳳邶夜命人找來的。

  「鳳邶夜？」江嫵看著他，「我怎麼還在這裡？沒回去嗎？」

  這次竟來了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