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感君情濃無盡處 使我心安經年時
2023-11-09 16:17:03 作者: 不老徐娘
那日在陳王宮,屈巫走後,姬心瑤仔細想著屈巫的話,又仔細回顧了法場上的情況,終於發現了疑點。那個夏征書被推下囚車時,離她很近,可他卻像不認識她似的看都沒看一眼。這怎麼可能?征書早已視她為親生母親。而且,自始至終,那個夏征書一句話都沒說。
只有一個可能,他是假的。真的夏征書被屈巫救了。所以,他才去阻止那些劫法場的人,那些劫法場的人極有可能是夏御叔的什麼人,自然不知道內情。真劫了還就麻煩了。
姬心瑤推斷出來之後,當時就把自己罵了一頓。姬心瑤,讓你相信他,偏偏總是不相信他,看他能饒你不?
果然,現在懲罰來了。姬心瑤抬頭看著屈巫,小心翼翼地問:「征書好嗎?」
「你以為呢?」屈巫不陰不陽地甩了一句。
「對不起。」姬心瑤小聲地說著。
屈巫居高臨下地看著姬心瑤,臉上又是邪魅的一笑,說:「一句對不起就行了?我們之間還有許多帳沒有清算,從現在開始,一筆一筆地算。」
不等姬心瑤回答,屈巫說:「本公子現在要睡一會,你牽好馬,看到酒肆叫我。」他心中暗笑,自小在鄭王宮被姬子夷那個所謂的大哥寵得無法無天,後來又被夏御叔那個花花公子寵得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哼,看我不把你那公主脾氣給改了。
姬心瑤側眼看去,屈巫的眼帘已經垂了下來,嘴唇抿成了一個弧度,怎麼看,都是一副洋洋自得的樣子。算帳,我才不怕呢,你總不能把我吃了吧。突然,她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根。楚軍圍困新鄭時,屈巫那晚在她耳邊輕聲說的話又冒了出來。是一次讓我把你吃干抹淨還是慢慢地吃到不留渣子,你可要想好了。
她偷偷地看一眼屈巫,見他好像真的睡著了,這才放下心來。她朝著屈巫瞪了下眼睛,撅了一下嘴,牽馬就牽馬,有什麼了不起的。拉著韁繩竟然走到了馬前頭。
屈巫根本沒睡。他半闔著眼瞥到姬心瑤突然臉紅了起來,然後又是瞪眼又是撅嘴的。不由驚奇,這丫頭在想什麼?一會兒換了幾種表情。呵呵,有點意思。
不管她,大白天的不好趕得太急,還是閉眼休息一會。哪怕楚王宮半夜發出了八百里加急緝拿文書,也不會這麼快。屈巫真的安心地閉上了眼,當然,他不可能真的睡去。
太陽暖暖,微風習習。官道旁有個荷塘,田田的葉子出水很高,已經有零星的花苞現了出來。一陣風過,葉子顫動著送來縷縷清香。
官道上稀稀拉拉地有車馬走過,偶有人沿著官道邊急急地走。誰也沒有在意一個小書僮牽著的馬和馬上的公子。
「前面有個酒肆。」姬心瑤突然歡快地叫了起來。
屈巫睜開了眼睛,點點頭說:「去吃點東西。」
屈巫下馬,背著手一晃三搖地走進了酒肆,到了門口轉身,一本正經地對牽著馬的姬心瑤說:「把褡褳取下來。」
還真把我當書僮了。姬心瑤咬著嘴唇,不知道該把馬拉到哪裡。店小二趕緊上前牽過馬,笑容可掬地作了請的姿勢。姬心瑤怏怏地從馬背上取下褡褳,感覺稍稍有些沉重。
屈巫早已在臨窗的桌旁坐了下來。姬心瑤走過來,將褡褳放到了他面前,站在一旁不說話。屈巫看著她那一臉憤慨的樣子,心中更是好笑,裝著沒看見,吩咐小二趕緊上菜。
酒菜很快就上來了,一大盤牛肉,一隻整雞,一盤雞蛋炒韭菜,還有一碟花生米。主食竟是尋常百姓難以看到的大米飯。陣陣濃香襲來,姬心瑤忍不住咽了幾下口水,她自昨日起就一點東西都沒吃,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屈巫倒了杯酒,正要說話,姬心瑤已經坐到了桌旁,拽了個雞腿往嘴裡塞去。
「有和公子坐一桌的書僮嗎?」屈巫瞪著眼說。
姬心瑤理直氣壯地說:「我餓了!」
「餓了?那也要慢慢吃。一個公主就這吃相?」屈巫輕聲教訓著。
姬心瑤眼睛一翻,說:「我現在是書僮。」
屈巫被她噎得竟然無話可答,只得做出一副大人不計小人過的神情,喝酒吃菜,自得其樂。姬心瑤吃得滿嘴滿手都是油,連打了幾個飽嗝,這才停了下來。
屈巫搖了搖頭,從衣袖裡掏出絲帕,正想給她擦嘴,見她嬉皮笑臉的樣子,沒好氣地將絲帕往她手裡一扔,說:「自己擦。」
姬心瑤拿起絲帕,見一角繡了巫字,忽然想起那年,為屈巫的半塊絲帕,夏御叔打翻醋缸的事,心中不免有些惻然,不覺間低下頭紅了眼圈。
屈巫見她神色突然異樣,當真委屈了?他伸手托起她的下巴,看她眼睛裡充盈著淚水,疑惑地問:「委屈了?」
姬心瑤連忙搖了搖頭。屈巫沒再問,喊來小二,問有沒有乾淨的客房,說罷,摸出一塊銀錠放到了桌上。
小二見錢眼開,連聲說有兩間上房,就是為想歇腳的客官準備的。
「一間足矣!」屈巫說罷,抓起桌上的褡褳,對姬心瑤揚了揚下頜,隨著小二往酒肆的後堂走去。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屈巫心中一凜,回頭看去,一匹馬已閃電般飛馳過去,官道上揚起了濃濃的塵霧。這麼急,該是八百里加急緝拿文書到了。
屈巫瞥見姬心瑤走路姿勢有點不對,眼光落到了她的腳上,心裡「咯噔」了一下,不禁暗自懊惱。到了客房門口,屈巫吩咐小二送盆熱水,那小二答應著離去。
屈巫將褡褳放在客房的桌上,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四周,感覺上沒什麼問題,這才放下心來。小二端了盆熱水進來,奇怪地看了一眼坐在床沿上的姬心瑤,這書僮好像與主人的關係不一般啊,竟然是他坐著,主人卻站著。
屈巫插好門栓,將水盆端到了床邊,不由分說地脫下了姬心瑤的鞋,扒下了襪子,果然不出所料,兩隻腳底都磨出了血泡。唉,這才走多長時間路啊。
「真是嬌貴!」屈巫沒好氣地揶揄著。
姬心瑤小聲嘟囔著說:「是鞋不合腳。」
屈巫不再說話,蹲在床邊將她的一雙腳按在了熱水裡,輕輕地揉著她的腳背。溫暖的顫慄,蘇蘇麻麻地從她的腳底迅速地傳遍了全身。這個男人為她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可自己為他做了什麼?自己何德何能,讓他如此眷顧?她喃喃地喊了聲:「哥哥!」眼淚就流了下來。
「嗯?」屈巫不解地應了一聲,好好的怎又掉淚?泡了一會兒,姬心瑤的腳已微微發紅。屈巫站起身,從褡褳里找出一塊布巾,仔細地擦乾她腳上的水。又從褡褳找出一根銀針,輕輕地挑破了她腳上的血泡,上了點金創藥,才將她襪子套了回去。
「那褡褳是個百寶囊嗎?怎什麼都有?」姬心瑤抹了下眼淚,好奇地問。
屈巫點頭說:「路上吃的用的還有銀子什麼的,應該都有吧。」他當時讓弟子們準備這些東西,完全是因為姬心瑤,若是他一人來去無影的,哪裡需要這些累贅。
屈巫將水盆端到一邊,坐在床沿上說:「你睡會吧。」
姬心瑤直直地看著他,問道:「你不睡?」
「嗯,我陪你。你就這樣和衣睡。」屈巫移到了床頭半靠著,將姬心瑤攬在胸口。
姬心瑤伏在屈巫的懷裡,一隻手緊緊地抓著屈巫的衣衫,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她就睡了過去。好似欠了一百年瞌睡債一般,沉沉地睡著了。
屈巫低頭看了看像只小貓一般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姬心瑤,睡著了還緊緊地抓著他,一絲笑意閃過了他的眼睛。
太陽漸漸地下了地平線,房間裡有些暗了。屈巫輕輕地下了床,正要俯身去抱姬心瑤,卻發現她已經醒了,正睜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屈巫微微一笑,蜻蜓點水似地在她額上吻了一下,伸手抱起她說:「該動身了。」
姬心瑤雙手摟著他的脖子,在他懷裡忸怩著,嘴沾在他臉上不肯下來,口水糊了他滿嘴滿臉。
屈巫一臉嫌棄地說:「髒死了!」卻抱著她坐在床沿,將那雙男式鞋套在她腳上。然後抱著她,取了桌上的褡褳,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小二驚得目瞪口呆。這書僮與主人的關係確實不一般!趕緊前去牽馬。屈巫將姬心瑤放在馬上,從衣袖裡掏出碎銀遞給小二,問道:「前面是不是有個驛站?」
「是,是,大約還有四五十里。」小二眉開眼笑地答著。
「那去宛丘的岔道還有多遠?」屈巫又問。
「就在前面。不遠了。」小二答著。
「謝了。」屈巫翻身上馬,離開了酒肆。縱馬前去,果然不遠處有個岔道。屈巫一拉韁繩,馬拐上了岔道。
姬心瑤扭著頭疑惑地問:「去宛丘何事?」
「殺人!」屈巫輕描淡寫地答著。摟緊了她,雙腿猛夾馬肚,馬疾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