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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塞外三月春來意 草原千里雁為媒

2023-11-09 16:17:03 作者: 不老徐娘
  那天夜晚,屈巫從怪夢中醒來,想著夢由心生,可能是自己思慮過多,卻是再無睡意。

  天未見亮,屈巫就起了床。千意婆婆早知他的心意,已為他準備好了路上的乾糧和水,又拿出一個棉布套子遞給屈巫。

  見屈巫不解,她指著掛在馬鞍旁的陶罐,說:「給它加個保險。上冰峰手腳並用,它只能掛在腰上。」

  屈巫接過棉布套,套子是雙層的,裡面墊上了厚厚的絲綿,套口扣了活索。心知千意婆婆是連夜縫製,那女紅竟是一流,尤其是那活索,精巧異常。

  那冰蠶見土就遁,見鐵就化,只有陶罐才能保全它。一路艱險,若是因為陶罐碎裂而前功盡棄,就太虧了。想不到性格豪爽的千意婆婆不僅心細如髮,而且心靈手巧。屈巫不由得又為師傅嘆息起來。

  一切盡在不言中。屈巫不再多說,他給千意婆婆施了禮,轉身上馬便要離去。

  「小子,且慢!」千意婆婆卻突然喊了一聲。

  屈巫勒馬看去,只見屋後轉出了一匹青驄馬,正是那個異族店小二騎在上面。

  「他叫巴都,是我的義子。讓他陪你去,這條路他熟悉。」千意婆婆的臉緊繃著,語氣卻柔柔的。

  屈巫喜出望外,難怪這個異族人說著一口流利的漢語。正愁著是否要找個嚮導,沒想到就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太好了,天助我也!

  不過,千意婆婆形影相弔,屈巫又有幾分不忍。老人家一生孤苦,好不容易在這塞外收個義子,無非是想有人陪著說說話。這一走,她怎麼辦?

  千意婆婆似是看出了屈巫的心思。說道:「你們儘管去吧。我這就回宛丘找姐夫和心瑤。我在那等你們。」

  屈巫放下心來。這樣也好。千意婆婆回了中原,或許就能安下來,再也不要在這塞外受風霜寒苦了。

  層巒迭嶂,叢林夾道。這是一片無人地帶。屈巫和巴都縱馬在沉默的山林間。春色初來,四面山峰圍環著一片平疇曠原,樹木欣欣向榮,草色芊芊鋪地。

  塞外竟有如此好地方,還真是開眼了,完全可以與中原相媲美。

  已是春天了?屈巫心中盤算一番。自己在臘月匆忙離家,只顧著趕路。現在是什麼日子,竟是一點不知曉了。這裡都已初見春色,想必中原早已是奼紫嫣紅了。

  「也不知現在是幾月了。」屈巫自言自語地說。

  「今兒個三月三,上巳節。」巴都喊了一聲。

  屈巫猛地心一跳。身著粉紅衣裙,頭頂束一金色發環,無數條細辮子垂到肩上的姬心瑤又浮現在他的眼前。就是那年三月三,一場不經意的邂逅,竟演化成刻骨銘心的愛戀。

  「這兒也過上巳節?」屈巫轉移了自己的思緒,他疑惑地問。

  「這裡與漢人交界,很多習俗都同化了。」巴都簡略地回著。

  好個世外桃源啊。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有朝一日,能與心愛之人在此隱居,再不受俗世干擾,真是平生一大樂事也。屈巫已經神遊太虛,想得很遠了。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春天的草原像一張綠色的毯子,到處都布滿了生機。野花爍爍,牛羊悠閒。

  屈巫和巴都出了山林,奔馳在廣袤的草地上。忽然,前面的草地上人聲鼎沸,喧鬧異常。

  他們勒馬看去,只見十幾個看上去十分武威彪悍的漢子,全部青色包頭,半長的藍色或白色麻布長衫。一字排開騎在馬上滿拉著弓弦,對著天空飛翔的一排大雁。

  一隻箭帶著尖利的哨音衝上了天空,一隻大雁被射中栽了下來。射中大雁的是位穿著白衫的漢子,他高舉著手上的弓箭得意地向歡呼的人群致意。

  緊接著,天空上又栽下來一隻,不,是兩隻連在一起的大雁,一隻箭射中了兩隻大雁。沒想到竟是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緘默著,只有幾個不懂事的孩子驚呼起來。

  那個穿著藍衫的漢子從馬上跳了下來,撿起自己射中的兩隻大雁,無言地向圍觀的眾人舉了一下。依然是一片沉寂。

  奇了怪了,這些人對射中一隻大雁的人歡呼,對射了兩隻大雁的人反而無語?屈巫暗自嘀咕。

  忽然,那個白衫漢子縱馬就向藍衫漢子沖了過來,他的手上已經換成了金刀,臉上的表情鐵青,眼神似是要把藍衫漢子吃了一樣。

  白衫漢子橫刀躍馬,聲勢烜赫,大有一戰分勝負之意。藍衫漢子倉促之下扔掉手中的大雁和弓箭,一邊躲閃一邊後退,終於退至自己馬前,縱身躍上,操槍勒馬,擺出了陣勢。

  二人兩馬相交,刀槍並舉,足有三十回合,藍衫漢子漸漸占了上風,圍觀的人竟是一片唏噓的倒喝彩。白衫漢子突然拍馬而走,距離一箭之外,他挽弓搭箭,回頭射去。那箭直嗖嗖地向藍衫漢子而去。

  圍觀的人又興奮起來,他們的眼神隨著那隻呼嘯的箭而流轉顧盼,激動之情溢於言表。

  大路不平有人踩。屈巫早已在一旁看得義憤填膺,哪有這樣比武的?觀眾都偏了心眼。

  屈巫拔出昆吾劍,縱馬飛駛而去。巴都正要阻攔,可已經遲了,屈巫已揮劍將那支箭斬為兩截,落到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將目光放到了屈巫的身上,竟然是一個漢人,竟然敢如此大膽。

  巴都驅馬過來,說:「屈公子,你壞了他們的比武招親,恐有麻煩。」

  屈巫大惑不解,比武招親?這是比武嗎?明顯有點欺負人啊。他朝藍衫漢子看了一眼,那人向他微微地欠了下身,算是感激示意。

  白衫漢子策馬過來,他一臉倨傲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屈巫,嘰里咕嚕地不知道說著什麼。

  巴都趕緊上前也嘰里咕嚕地說著,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臉上的表情急劇變化。

  「他說什麼?」屈巫勒馬站到巴都身旁問道。

  「說要和你比武。」巴都答道。

  屈巫皺著眉頭說:「你告訴他,我們急著趕路,就不打擾了。」

  「可是,你壞了人家的好事啊!」巴都苦笑著。都怪自己反應慢了一拍,否則攔住他不就沒這事了。看樣子,想脫身還有點麻煩。

  屈巫突然明白過來。比武招親的女子肯定非一般人,看這白衫漢子的神情,似是貴族子弟。有可能白衫漢子恐嚇了所有參加比武的人。所以那些人都不過是充個數湊熱鬧而已,唯有那藍衫漢子真想一爭高下。

  所以,才有那樣的一幕。

  屈巫向那白衫漢子抱了抱拳,似是表示歉意,調轉馬頭就想離開。說時遲那時快,白衫漢子的金刀已經砍了過來。怎有這樣不講理的人?看來,這些異族人的性子確實與漢人不同。屈巫只得拔劍應戰。

  屈巫本無心對陣,更不能在這裡施展自己的絕世武功,因而處處退讓,心中只想如何脫身為好。不料那白衫漢子竟步步緊逼,舉刀狂砍,刀刀逼命。屈巫稍一分心,白衫漢子的金刀就當頭砍來。

  「孟達訶,住手!」一聲女子的斷喝。

  似是有魔力一般,那金刀生生地停在了屈巫的頭上,屈巫乘機策馬跳出了圈外。

  他朝那女子看去。烏驄馬上的女子,身著白色麻布長衫,衣領上鑲有星月銀飾,袖子和衣服下擺滿繡了花卉。戴著一對大大銀耳環,頭上包著白色的頭帕,半露的烏雲上斜插一支銀鳳簪。

  竟是一個修眉妙目秀靨臨風的絕世佳人。與姬心瑤相比,多一分英氣,少一分嬌媚。屈巫心中暗道。

  那個叫孟達訶的白衫漢子嘰里咕嚕地叫了一聲,神態非常謙恭。

  「勒勒公主,她剛才在喊,孟達訶,住手。」巴都翻譯著。

  公主?屈巫正疑惑著,勒勒公主已策馬到了他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問道:「你是周朝人?」

  屈巫驚詫她說得一口流利的漢話,忙施禮道:「在下屈巫,周朝諸侯楚國人,有事路過,唯恐飛箭傷人,並非有意冒犯那位公子,還請諒解。」

  勒勒公主點點頭,見屈巫英武絕倫氣度不凡,語言清朗談吐有致,粉臉突然一紅,對著後面緊隨的幾位侍女說了句屈巫聽不懂的話,便策馬掉頭而去。

  一位侍女上前說著漢話,恭請屈巫隨她而去。屈巫雲山霧罩,不知何意,向巴都看去,巴都也是一臉茫然。唯有那位叫孟達訶的白衫漢子臉色又一次變得鐵青,手又不自覺地摸著腰間的金刀。

  屈巫稍一思忖,孟達訶渾身上下都透著彪悍,對勒勒公主卻非常謙恭,自己若是隨勒勒公主而去,他應該不會再糾纏。

  只是,那位公主請自己隨她而去,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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