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本已安心待日出 孰料回府遭霜打
2023-11-09 16:17:03 作者: 不老徐娘
他當真是毀了臉不能看?會不會是屈巫裝神弄鬼來騙我?姬心瑤居然腦洞大開想入非非起來。於是她不管不顧地撕下了老郎中臉上的皮。
「啊」一聲驚叫,姬心瑤就往後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老郎中手疾眼快扶住她,將她又放到了床上。
姬心瑤嚇得眼睛根本不敢睜開,手腳亂蹬,嘴裡亂叫著:「鬼啊,鬼!」
老郎中嘆了口氣,將那張假臉貼好,才說:「孩子,莫怕,我真是你外祖父。」
姬心瑤咬住牙大著膽子睜開了眼睛,見老郎中坐在床邊很是無奈的樣子,心中不禁一動,雖然他的臉上沒有表情,可那雙眼睛裡卻閃動著只有長輩才有的溫情。可以肯定他不是什麼鬼,否則早把自己生吞活剝了。
不過他是不是自己的外祖父則很難說,所以她故意強硬地說:「何以證明?」
「心,還有身上流的血。」老郎中緩緩地說著。
「橫遭變故時,你母親不過才五六歲,縱然她還在人世,也不可能認出這個樣子的我。雖然未曾與你們相認,但我一直卻一直在你們的身旁,關注著你們的一切。」老郎中的臉上依然沒有表情,但語氣中有了明顯的悲戚。
「真不知姬子夷好在哪,竟迷住了我們家兩代女兒,都為他甘於捨棄自己的生命。」老郎中不禁流下淚來。
姬心瑤已是淚流滿面,再也沒有懷疑。這個老頭真的是自己外祖父,是自己在這個世上僅存的親人。
姬心瑤一躍而起,撲到老郎中懷裡大哭起來,直哭得昏天黑地,地動山搖。原以為鄭王室那些人不要自己,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親人了,想不到老天垂憐,憑空給自己送來個嫡親的外祖父。
祖孫二人相擁而泣。老郎中抱著姬心瑤,仿佛回到幾十年前,抱著女兒桃子一樣。無邊的傷感在他的心底蔓延。
許久,姬心瑤抽抽噎噎地說:「外祖父,心瑤真的不想活了。」
老郎中拉起姬心瑤,看著她認真地說:「你的生命是你母親給的。她已經死了,你就是替她活也要活下去。」
姬心瑤淚眼婆娑地搖著頭,子夷大哥死了,御叔死了,鄭王室不要自己,陳王室沒安好心,與其在這個世上膽戰心驚地活著,還不如死了好。
「可是……」姬心瑤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卻又說不出口,怕傷了剛剛相認的外祖父。
老郎中掏出絲帕替她擦著眼淚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等你身上的毒解了,我親自送你回鄭國,看他厲王爺敢說一個不字。」
「我不要回鄭國。」姬心瑤搖著頭說,她的心徹底對鄭王室冷了。子夷大哥死了,他們竟然都不告知,厲王爺明明知道自己對大哥的感情。指望他們接自己回去,根本沒有可能。
「你是公主身份,不回鄭國,無法再嫁屈巫啊!」老郎中看著她憂心忡忡地說。
姬心瑤睜大雙眼不解地說:「再嫁屈巫?為什麼要嫁他?」
「你們?」老郎中十分不解,難道這丫頭和屈巫不是那回事?屈巫對她可不是一般的情意啊!
姬心瑤明白過來,屈巫送我看郎中,外祖父一定是誤會了。於是她撅著嘴說:「屈巫就是喜歡管閒事,以為自己本身大了不起,我才不要嫁他。」
「屈巫為你不顧一切地上天山找冰蠶去了,這份情意天底下還有誰能比?」老郎中疑惑地說著。怎麼這丫頭對屈巫一點意思沒有?難怪那晚屈巫不敢等她醒來。唉,真是天公不成人之美。
老郎中見姬心瑤不言語,便退了一步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現在聽外祖父的話,安心醫治。」
姬心瑤暗自嘆息。外祖父在這世上也只自己一個親人了,他已是風燭殘年時日不多了,都怪自己逼死了母親。暫且答應他吧,就算自己替母親盡孝,就算是自己對母親的補償吧。
於是,姬心瑤衝著他默默地點了點頭,撒嬌般地將自己依偎到他的懷裡。或許,真的是血脈相連,她竟有著異常溫暖異常安全的感覺。
姬心瑤暫且安心下來,每日裡循規蹈矩地接受外祖父的醫治,喝藥、扎針、放血。期間,她閒著無聊,利用隨時請教的便利,竟習得一大半外祖父的本事,一些疑難雜症她已是不在話下。
光陰荏苒,白駒過隙。轉眼間,春暖花開。
姬心瑤身上的蠱毒基本被壓制住了,從每天發作到兩三天發作一次,漸漸地發作越來越少。蠱蟲已被藥物死死地克制起來,只等有了冰蠶,就可徹底清除了。
早晨,姬心瑤出了廂房,站在院落里看著太陽燦爛地升了起來,和煦的光線下,新嫩的草伸出了細微的葉片,樹枝上簇生出小手指兒那麼大的嫩綠葉,空氣中涌動著各種早春的花香,看不見的雲雀在天空歡快地歌唱著。
春天,好一個給人溫暖和溫情的春天。姬心瑤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心情好了起來。
她在院子裡轉悠著,心裡也轉悠開來。自己這幾個月都被外祖父關在家裡不准外出,府邸近在咫尺都沒去看看,也不知道她們生活的怎麼樣了。
石榴那個死丫頭應該早把孩子生下來了吧,雖然不喜歡她那副賤骨頭樣,但孩子好歹是御叔的骨血。對,去看看孩子,乾脆隨自己認個嫡得了,也算自己與御叔有了後。
姬心瑤拿定主意,偷偷地等待時機。正好有人投醫問藥,外祖父的注意力轉了過去。姬心瑤趕忙悄悄地溜了出來,照直不打彎地向府邸走去。
穿過宛丘最繁華的大街,拐進與王宮緊鄰的一條巷子,遠遠地看到了公孫府邸高高的圍牆。姬心瑤快步走了過去。
怎麼大門口怎麼一個家丁都沒有?難不成這些下人狗眼看人低,不服芸香的管教?姬心瑤心中嘀咕著。
兩條竹簡,呈十字狀,牢牢地封死了公孫府邸的黑色大門。空曠的門前,一片寂寥,一個人影都沒有。
唯有,左邊院牆一排三棵老槐樹投在地上的影子。風過,斑駁的影子便有了一絲迷離。
姬心瑤疑惑地四下看了看,沒走錯啊,這就是御叔在宛丘的府邸。對了,這三棵老槐樹,御叔怎麼說來著?說是先王爺爺賜的,庇佑子孫後代位列三公。
可是,門怎麼會被封了?她的腦海里突然閃現出易韶司馬府的大門,滿門抄斬之後釘上的封條。她不禁打了寒顫。
終於有人過來了。姬心瑤抬眼看去,竟然是一個拉糞車的。怎麼敢!以前公孫府邸的門前不要說糞車,就是其他什麼販夫走卒也要繞道而行。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姬心瑤向著糞車迎了上去,客氣地問著那拉糞車的老頭,說:「大叔,這公孫府是怎麼了?」
那老頭上下打量姬心瑤一番,見她不施粉黛冰肌骨,清水芙蓉氣若蘭,芊芊素裝,彬彬有禮。走近自己的糞車竟不嫌臭,與那些老遠看到自己就捂住鼻子的王孫貴婦們有天壤之別。
老頭不禁大為好感,忙不迭地說:「這位小姐是異鄉來的吧?幾個月前,這府邸就被抄了。」
姬心瑤渾身一震,問道:「被抄了?那這府邸的人呢?」
那老頭深深地看了一眼姬心瑤,問道:「小姐莫不是來投親的?」
姬心瑤趕緊點點頭,她急著要知道府中人的下落。
「聽說是男丁發配,女眷沒官。唉!小姐你是白跑一趟了。」老頭嘆息著。
「女眷沒官?大叔,有沒有聽說一個快臨盆的女眷?」姬心瑤的心狂跳起來,她的預感非常地不好。
老頭四下看了看,依然是空曠寂寥,沒有人影。
他才小聲說:「聽說抄家時,這府里的一個妾快要生了,和官府的人為搶奪什麼東西,被推到在地,後來難產死了。慘哪,一屍兩命!」
老頭見姬心瑤臉色發白,好心地說:「小姐,趕緊走吧,這是非之地不可久留。」說罷,拉起糞車小跑著離開了。
姬心瑤的心快要炸裂開來,她搖搖晃晃地走著,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竟然如此趕盡殺絕!可憐石榴肚子裡的孩子還沒見天日,就被害死!堂堂公孫府的家人,竟然充公為奴為妓,你們還是不是人,還有沒有點良心啊!
姬心瑤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的外祖父家,一進家門,她就癱倒在地,渾身沒了一絲力氣。
老郎中正在著急姬心瑤去了哪,見她回來一動不動地癱在門口的地上,心中「咯噔」一下。暗道,壞了,這丫頭一定是偷跑出去,知道公孫府的情況了。瞞了她幾個月,到底還是瞞不住。作孽啊!
老郎中嘆著氣抱起了姬心瑤,往旁邊廂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