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咽不下氣
2023-11-10 08:29:32 作者: 仙鮮
門外驀然傳來沈念驚慌交錯的聲音,陸雲卿抬頭的看到兒子氣喘吁吁地闖進來,指著東耳房道:「阿澈叔,阿澈叔他……」
陸雲卿立刻起身,二話不說奔向門外。
不多時,陸雲卿在沈澈床邊坐下,拉過男人過分白皙的手診脈。
依然是沒有脈搏,不過,此刻心有猜測的她已然不會失望,反而覺得正常。
在心臟恢復之前,沈澈即便能跑能跳,都不會有脈搏。
「娘,剛才阿澈叔的手真的動了,我沒眼花!」
沈念跟過來言辭鑿鑿地數道,眼中沒有畏懼,反而帶著幾分驚喜,一臉期待地問道:「阿澈叔真的沒死嗎?」
早上娘親訓斥於海叔的聲音他也聽到了。
陸雲卿抿唇勾起,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之前不知道,但念兒既然沒看錯,那現在就是真的。」
「太好了!」
沈念小臉露出歡喜之意,「娘,你再去睡會兒,我繼續看著阿澈叔。」
「不了。」
陸雲卿搖頭,「娘已經休息夠了,你今日功課還沒做,可不能偷懶。」
平日裡沈念一聽到「功課」兩個字,小臉就皺成一團,這次聽到卻仿佛一夜間長大了,出奇地沒有露出任何不情願,反而極為樂意地點了點頭,一路小跑離開了屋子。
可如果可以的,陸雲卿寧願他還是原來那個天真爛漫的念兒。
現在接觸這些,太早了。
計劃終究是沒能趕得上變化。
深吸一口氣,陸雲卿散去贊年,眼中恢復一片清明。
她伸手揭開被子,從床邊小桌上取來鑷子,點燃油燈拿上,俯身上去神情異常專注地翻動男人胸前傷口。
血洞很深,直將鑷子整個探進去都不夠。
陸雲卿不願去想這樣究竟有多疼,強行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傷口紋理上。
很快,她就發現了異樣。
血洞上層傷口表徵乃是由內而外炸開,應是自身用力過猛,再加上巨蛇鱗片的反震力而產生,這樣的傷口極不合理。
因為內臟若是震傷,只會經由經脈再通過五官七竅宣洩而出,而非直接炸開一個血洞,除非……
陸雲卿指尖輕輕撫過傷口邊緣的血痂,眼眸漸寒。
除非這裡,原本有一個傷口。
可這個傷口,又是誰造成的?
帶著這個想法,陸雲卿捏著鑷子小心翼翼地翻開剛剛長出的一層血肉,擦乾溢出的血液,血洞裡的景象映入眼帘,登時令她瞳孔驟縮。
那是一小半完好的心臟,看顏色與尋常人不同,顯得異常鮮艷新嫩。除此之外,血洞內空蕩蕩的,再無他物。
收回鑷子,陸雲卿清理好血污,重新坐下,眼中浮現沉思之意。
昨夜為沈澈清理傷口的記憶異常清晰,她記得很清楚,清理出來的破碎雜物根本湊不出一個完整的心臟,最多只有一半,而且與新長出來的心臟屬於同一個方向。
換言之……換言之……
早在此之前,他就被人剜去了心臟!
陸雲卿手掌攥緊,所有的疑惑都在這一刻完全消解。
沈澈躲著她,是怕她發現他的傷勢,怕她追問緣由,而非困於男女之情。
「所以,你是怕給我惹麻煩嗎?」
陸雲卿牽起男人的手,十指緊緊相扣,眼瞳深深望著沈澈鼻樑高挑的乾淨側顏,朱唇輕啟,「可是這口氣,我咽不下去。」
「閣主……」
薛守匆匆進屋來,一眼望見端坐在堂屋竹椅上面無表情的陸雲卿,頓時心頭一震,下意識放慢腳步,面現敬畏。
女子纖瘦的身軀顯得弱不禁風,可端坐於前,卻仿佛坐擁了一方城池,雍容又淡漠。
恍惚間,薛守似又回到兩年前,回到止雲閣剛剛踏足南疆,那一段腥風血雨的時光。
那時的閣主便如這般淡漠從容,手上滴血未沾,可每天每時每刻,都有人因阻礙止雲閣的發展而慘死。
強勢崛起的背後,是果斷狠辣手段堆砌起來的累累白骨!
待得藥人軍那場大戰奠定止雲閣在南疆的地位,一切塵埃落定,兩年隱居的生活,陸雲卿的溫和親切差點令薛守忘了當初的一切。
而今一瞬間,便又全部想起來。
他下意識繃緊身軀,邁步走到陸雲卿面前,微微低頭,「閣主,未能找到羅桑,不過我們抓來了天珠夫婦,此刻就在外面。」
陸雲卿微微頷首,不急不緩地問道:「那羅翁呢?」
「死了。」
薛守回答一句,又補充道:「聽那天珠祭司所言,是被羅桑毒死。」
「知道了。」
陸雲卿指尖拂過一枚黑色原片,淡淡道:「將天珠夫婦請進來,莫要失了禮數。」
薛守心頭一凜,「是。」
不多時,天珠夫婦在薛守的帶領下進入屋中,天珠臉上帶著愧然之色,反觀方緣卻是一副如臨大敵的警惕模樣,護在天珠身前,一手放在腰間的劍柄上,不曾松下。
看到天珠,陸雲卿臉上展露出一絲笑容,「祭司大人,我本有意請你過來一敘,奈何手下手段粗魯,讓您見笑了。」
「無妨,無妨,此事說來是我犯了大錯。」
天珠連連搖頭,神色坦然。
陸雲卿的態度比上次好了很多,她卻沒有因此而放鬆,反而升起無窮警惕。
陸雲卿遇襲一事雖然距離這間寨子極為遙遠,但奈何動靜太大,她看到之後立刻就去羅翁家,在看到羅翁死在菜桌上,便知這般動靜必定與羅桑脫不開干係!
眼下陸雲卿受傷,非但沒有怪罪她疏忽放跑了羅桑,還一副彬彬有禮地邀請她入座交談,簡直不合常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雖說如此,天珠此刻明顯也沒有選擇的餘地,她伸手暗下方緣蠢蠢欲動的右手,眼神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而後在陸雲卿面前坐下來,愧然道:「不知陸姑娘想聊什麼?只要是我知道的,必定不會隱瞞。」
陸雲卿笑容未減,親手替天珠斟了一杯茶,「嚴格說來,你我之間並無仇怨。你因早年受人恩怨,為一個病入膏肓的瘋子強出頭,我為自保,誰都沒有錯,可是……」
茶壺「砰」的一聲放在桌上,那一聲輕響仿佛砸在了天珠心頭,令其呼吸微窒,壓力大增。
「我這裡,沒有對錯。」
陸雲卿依然在笑,雙眸卻冰冷到了骨子裡,「若阿澈有任何閃失,我會讓所有傷害過他的人,陪葬!」
話到此處,陸雲卿驀然轉過視線,冷冷盯著方緣片刻,驀地嘴角上挑,「便是你練上百年的養劍術,也無用,本座……有的是人命堆。」
突然被人叫破底牌,方緣眼中殺機頓時一泄,失了氣勢,大汗淋漓,背後已然濕透!
短短片片交鋒,陸雲卿完勝!
「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
天珠無需再按住丈夫,養劍術泄了劍勢,方緣即便出了這一劍,也換不到任何人的命。
她長吁一口氣,拱手抱拳,緩緩說道:「能短短數年鳩占鵲巢,打得南疆各隱脈低頭……止雲閣主,果真名不虛傳。」
此話一出,在屋中的兩名男子盡皆變色。
方緣更是震驚愕然,止雲閣主的傳聞這幾年他們聽過太多,端是智近乎妖的一名狠角色,他曾設想過很多止雲閣主的真實身份,可沒想到,竟是一個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女子。
但回想起方才的交鋒,方緣又覺得,妻子的推測再合理不過。
「祭祀果真是聰明人。」
陸雲卿坦然承認了身份,這更令天珠心中沉重,止雲閣主的身份向來對外保密,眼下他們既然知曉,那便意味著未來的自由,怕是要被掌控在面前女子的手中了。
即便如此,天珠也是經歷過大世面的女子,心中依然沒有慌亂。
她同樣露出點點笑容,回應道:「既然閣主還能坐在這裡和我們夫妻二人心平氣和的說話,那澈公子性命應該暫時無憂,閣主有什麼想問的,儘管問便是,何必再繞彎子。」
陸雲卿手指點著下巴,眼裡掠過一抹奇異之色。
這對夫婦,有故事。
可現在不是聽故事的時候。
「不知祭祀大人對羅桑的教派,知道多少?」
天珠聞言眉頭微蹙,回答道:「了解不多。我與相公十年前搬來此處,畢竟是外人,只知那隱脈教派,叫做聖蛇教,聖女之位代代相傳,皆為女子。
十年前,羅桑父母暴斃而亡,死相詭異悽慘,我檢查一番,並無收穫,那兩具身軀就像是被什麼東西掏空了,除了一張人皮什麼都沒留下。
後來,就是救治羅桑,她小小年紀就有自殘入魔之相,三魂七魄不穩,我以巫道之術替她定魂,本以為能維持二十年,沒想到……」
天珠搖頭嘆息,「若是我知道聖蛇教聖女能控制那般恐怖的巨蛇,我會用別的方式補償羅老爹。魔性失控後的羅桑,表現出的種種詭異,實是我生平僅見。」
「巫術?」
陸雲卿柳眉微挑,忽地將手中玩弄的黑色圓片放在桌上,推到天珠面前,「沒想到祭祀大人不精精通毒術,連巫術都有涉獵。那不如幫本座看看,這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