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戰逝（1）

  在喬治的指揮下，周圍散亂的士兵圍攏到一塊，四人一組抬著那些箱子很快便消失在林地邊緣。收到麥克的命令之後，唐城不止是奉命就地掩埋的那些修建機場的物資，還把部隊從土山上拉回進林子裡，要想保住已經埋下去的物資，唐城就必須讓那座土山看著和其他的荒野山包並無兩樣。

  士兵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又要進入林子裡，唐城也懶得跟他們解釋太多，只說這是指揮部的命令要他們返回列多。沒有機槍、沒有迫擊炮，唐城他們只有加蘭德、m1卡賓槍和巴祖卡，除此之外便是骰子和岩龍他們的m1狙擊步槍。唐城沒指望就這樣去找日軍的麻煩，所以他制定的行進路線就只能沿著叢林邊緣移動，到時候打不過日軍至少還能逃進林子裡去。

  「走吧，沒啥好看的了，早晚咱們還能回來這裡。」部隊上路，一直回頭眺望的是機槍小隊的士兵，唐城知道他們還在惦記那兩挺和物資一塊留在土山上的白朗寧重機槍。機槍小隊的士兵找過唐城，信誓旦旦的保證他們能抬著重機槍走林子，可唐城卻不敢冒這個險，再說笨重的重機槍在林子裡也的確派不上什麼用場，沒來由白白耗費了人力。

  在土山上休整了這幾天，士兵們的精神頭看著恢復的不錯，在上路的時候，部隊行進的速度不比所謂的國軍精銳差多少。「唐，你真的準備在那好指揮部的命令先去馬高？可麥克那邊說馬高可能已經被日軍控制，咱們的人太少了，怕不是馬高日軍的對手。」已經儼然是唐城副手的喬治快步追上前面的唐城，小聲和唐城商量這是否要改變行進路線。

  唐城聞言先是抬頭環視了一圈身側的幾個士兵，見埋頭趕路的士兵們並未注意喬治和自己的交談，這才扭頭看向身側的喬治。「上面只是說需要我們開通馬高到列多的通道，馬高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咱們只要貼著馬高的邊給他們在林子裡趟出一條道就行。至於說馬高，我是不會去的，明明已經知道馬高有日軍，還要傻頭傻腦的湊過去，那不是送死是什麼。」

  唐城的回答讓喬治終於放下心來，只要唐城心裡已經有了准主意，他便不用再為此時煩惱。300多人的隊伍在林子邊緣拖出長長的一列，從離開土山開始，唐城就已經把帶著步話機的斥候派出老遠去，生怕會遇上日軍的唐城很是小心，每走出一步都顯得小心翼翼。不是唐城膽小，而是他不得不這樣做，士兵們的負重已經超過了20公斤，一旦和日軍遭遇，吃虧的恐怕只會是唐城他們。

  得益於侯三他們一直板著的面孔，背負著武器彈藥和給養的士兵們耐著性子又重新進入野人山，不是沒有人私下裡說些怪話，不過他們都無一例外的被侯三他們拖去暗處挨了軍棍。山嶺上的唐城扭身回望，視線里早已經沒了人跡，有的只是仍舊一眼望不到邊的叢林。陰森幽暗的叢林、遮天蔽日的喬木、沒過膝蓋的泥澤、在灌木草叢中出沒的蛇蟲、多到令人頭皮發麻的螞蝗和蚊蟲，這一切又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唐城不知道自己是幸運者還是倒霉蛋。

  這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唐城輕嘆一聲，一直揮之不去的噩夢又回來了，只是自己好像還沒有做好接受的準備。根本不用侯三等人的提醒，隊列中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很小心的留意著自己腳下和周圍的動靜，他們不想成為蟒蛇或是螞蝗蚊蟲的口糧，所以，大家都在沉默著行軍。

  繞過馬高是一步險棋，唐城也不知道會不會遇上日軍，好在他們已經擦著馬高的邊進入叢林，至少目前還沒有遇到擔心中的日軍部隊。因為擔心離著馬高太近，唐城不敢使用炸藥在叢林裡留下標記，只好安排了幾十個身強力壯的士兵用空投下來的斧頭沿路砍伐樹木。為了給行進過的路線留下指引，這些被唐城挑出來的士兵，每隔幾十米便會留下幾顆並排擺放的樹木。

  一直走在前面的侯三忽然站住並舉起了自己的左手，侯三伸手停下，跟在後面的人也只能停下，有反應快的士兵已經端槍在手並做好了隨時射擊的準備。前面的林子裡似乎有了異常，吹過林子的風聲中夾雜著令侯三警覺的聲音，斥候們離著唐城他們太遠，現在走在隊列前面的由侯三帶著的五個尖兵排成的鍥形前導隊。

  侯三他們幾個人是整隻隊伍的第二梯隊，沒給後面的人太多選擇的機會，站立不動的侯三連連發出手語，跟著他的尖兵隨即以警戒隊形向左近的林中搜索前進。五個尖兵都走得小心翼翼，平端的步槍儘量前伸，如果仔細看，能看見一根細線從步槍片狀準星前面垂下，離地幾厘米的末端還繫著一個重物。這個簡單但實用的裝置可以預先發現絆發詭雷或避免觸動敵人設下的警戒物，這是美軍教官教給他們的叢林戰術之一。

  鍥形頂端的年輕排頭兵很緊張，全身每根神經都被繃緊，老兵們心裡都清楚，一旦遭遇敵情，第一個死的一般都是排頭兵，而且排頭兵多是新兵。林子裡很靜，這會甚至連風都停了，只剩下植物刮擦過尖兵們衣物時發出的細碎聲響、心臟加速跳動的聲音、自己和同伴粗重的呼吸或是偶爾的一聲鳥啼。這些在平日可以忽略的動靜，此時卻顯得多少有些驚心動魄。每一叢灌木，每一個樹冠，每一個草叢，每一個看不清的角落，似乎都隱藏著槍口，隱藏著殺機。

  年輕的排頭兵在心裡不停詛咒，詛咒這植物濃密的叢林，詛咒可能正瞄準他腦袋的日本兵。戰戰兢兢的排頭兵繼續向前踏出一步，腳下突然喀嚓發出一聲脆響，臉色馬上變得灰白的排頭兵一下僵住了。旁邊的四個尖兵也一下站住，「別動！」位於他右後方的老兵隨即蹲低了身形並壓著聲音發出警告，「踩著什麼了？」

  被老兵問及的排頭兵扭過頭來，眼神既驚悸又絕望「好像是……地雷。」

  「站那，別亂動！」老兵抽出刺刀蹲到排頭兵腳邊，嘴裡不住的輕聲叮囑著，「別亂動，你他娘的想活就別亂動。」排頭兵軍靴靴底周圍的雜草被老兵用刺刀謹慎地割開，待看清楚排頭兵腳下踩著的東西之後，已經汗透後背的老兵這才長吐一口氣，抬手擦下額上的汗水開口罵道，「你媽的，就是根枯枝，腳慢慢移開。」

  半信半疑的排頭兵慢慢移開腳，低頭下望，一根已經斷成兩截的枯枝正被老兵的刺刀壓著。「對不住啊……我剛才是被嚇壞了。」幸運的排頭兵的滿含歉意，「啪」的一聲槍響卻讓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僵直了身體的排頭兵拼著最後的意識慢慢低下頭，發現自己胸口依然出現了一個焦灼的彈孔，血正從拿彈孔中飛快地洇開。「隱蔽——隱蔽！」已經閃身撲進一窩灌木中的侯三大叫道，「日軍——有日軍！」侯三就是不補後面那一句，其他人也知道這裡有日軍，一因為他們中間大多數人實在太熟悉日軍三八步槍擊發的聲音，剛才中三的排頭兵後背上還有一個彈孔，這是標準的日式步槍彈造成的貫穿傷。

  聽到槍聲和侯三喊叫的士兵中已經有人扣下了扳機，雖說他們還不知道剛才的子彈來自何方，可密如蝗蟲般的子彈已經脫膛而出，更有甚者連手雷都扔了出去。密集如雨點般的子彈切斷樹幹枝葉，手雷更是炸出一團團火光，所有人都在盲射，在還沒有分辨出敵人的準確方位之前，這些胡亂開槍的傢伙們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和手指。

  「停火！全部停火！」趴伏在一棵樹後的唐城大叫著制止，躲在暗處的敵人在開完一槍後保持靜默，他們這樣開槍根本打不中目標。槍聲漸止，林子裡一片死寂，被手雷炸著的樹木正噼噼啵啵地燃燒，煙霧在林子裡慢慢瀰漫，能見度比之剛才已經差了很多。中槍的排頭兵還沒有死，正發出輕微的**，努力想移動身體。

  「別動，你他媽的別動！」老兵在一根樹幹後面壓著聲音喊。受傷排頭兵躺的地方過於開闊，躲在暗處的日軍應該正瞄著他，現在誰上去救他就是吃子彈。灌木叢中的侯三遠遠看見了唐城，此時唐城那雙眼睛正閃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