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我們的飛機

  冒著被日軍發現的危險又停留了一天，唐城沒能再次截獲北上的潰兵，這讓他試圖恢復自己上尉連長職責的計劃繼續落空。早起的天空是晴朗的，在侯三等人的連聲催促下，睡眼朦朧的潰兵們穿上還有些潮濕的軍裝，背著塞滿干蘑菇和各色肉乾、魚乾的背包齊齊上路。即將進入山口的時候，落在最後的唐城再次回身看了一眼自己這些人停留了三天的半山陣地，在林子裡轉悠了半月，這三天是大家最為松閒的時光。

  休整了一天又接連吃了幾頓飽飯，被唐城他們截留下的這些潰兵稍稍恢復了些士氣，加之見識過唐城他們擊殺日軍的那種兇悍，潰兵們雖說還沒有完全恢復到當初挺進緬甸時的那股子精氣神，但至少穿著洗乾淨的軍裝之後，這些傢伙看著已經好了很多。「小兄弟，你們唐長官真的是上尉？我咋看著不大像，也太年輕了。」潰兵中有人跟趙亮套著近乎，話里話外的卻一直在打探跟唐城有關的事情。

  「是不是上尉，你不會看軍銜咋的，難不成唐長官還要專門告訴你一聲？」趙亮跟著骰子廝混的時間長了，原先的那股子矜持早已不見，聽的這個和自己說話的潰兵言語不善，當即便瞪了眼。「攔下你們的時候，我們唐長官就說過了，去留自願，你要是不想和我們一路，現在就可以離開，我就不信你自己個能走出這林子了。」

  問話的潰兵聲音不大，可他擋不住趙亮的嗓門，兩人這邊一吵吵，聲音已經傳到了後隊唐城的耳朵里。馬大壯要過去教訓那個和趙亮說話的潰兵，卻被唐城給攔下了，這些潰兵原本就不是一個部隊裡的，人多嘴雜的自然也就少不了是非。唐城留下他們自然是有自己的道理，以後還有用得著這些潰兵的地方，現在沒必要為了一些瑣事就整治他們，人心若是散了，對唐城他們也沒有好處。

  「閉嘴，別出聲。」前面傳來了侯三的呵斥聲，侯三那張一直陰沉著的臉顯然要比唐城的名頭好用，只一聲呵斥，原本鬥雞一樣相對怒視的趙亮和那潰兵立馬不再出聲。唐城對侯三的反應很是滿意，到底還是自己的人好用，如果讓馬大壯這個渾人過去制止，說不定適得其反只會令爭執轉變為騷亂。

  有了侯三的彈壓，行進中的隊伍再次回復了平靜，平靜之後的速度也稍稍快了些，中午停下休息的時候，唐城估計他們一早上已經走了差不多有七八里地。這樣的行軍速度若是放在平原地帶只會令死去的人笑的活過來，可這裡是不找邊際的叢林，能在叢林裡有這樣的速度已經是很不錯了，畢竟唐城他們還帶著不算少的物資在趕路前行。

  食物被嚴格控制，早起之後，每個人只分到香菸盒大小的一塊肉乾，這是大家的早飯和午飯，只有晚上紮營時候才會被允許點火吃熱食，所以一路上遇上的所有能吃的東西就全都被填進了大家那似乎永遠也吃不飽的肚子裡。食物被嚴格控制，飲水也是同樣，每個人腰間的水壺裡都裝著前一天煮開的涼白開，這一壺水便是兩天的定額，除非晚上紮營的時候能找到新的水源。

  食物和飲水被管控，有的人能理解，自然也會有人不樂意，只不過那些不滿意的人不敢顯露出來自己的不滿，最多就是在親近的人面前議論幾句。「不用理會他們，不過是幾句牢騷罷了，他們心裡清楚若是離開咱們，他們就只能死在這林子裡。」有人把這些事情私下裡告訴給了唐城，可唐城卻全然不在乎，因為他清楚至少那些人還沒有準備自相殘殺的心思。

  岩龍兄弟兩個現在真正成了唐城的寶貝，只要有他們在，就總能找到合適的紮營之所，還有必不可少的水源，岩虎還給唐城下了保證，要找到一處鹽壁，山里人就是靠著鹽壁解決的缺鹽之苦。晚上紮營，熱騰騰的野菜粥散發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一勺野菜粥加上點曬乾的蘑菇，蓋上飯盒的蓋子燜上一會，這樣的飯食足夠讓原本心生悶氣的傢伙們忘卻所有的不滿，他們自己在山林里遊蕩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好的飯食。

  天亮了，唐城睜開疲倦的雙眼習慣性的望向天空，清晨的曙光總是這樣的柔和，林子裡泥土的芬芳帶著一股別樣的餘味。此刻唐城的耳邊是如此安靜，就連還能聽到鳥叫聲，唐城腦中一直迴響著的槍炮喊殺聲仿佛屬於另一個世界。眼前的泥土依然是潮濕泥濘且帶有樹木枝葉上滴下的露水，神色有些恍惚的唐城心裡也就明白自己仍置身於緬北的叢林之中，剛才閃現在腦中的不過是場噩夢罷了。

  躊躇了片刻，唐城努力驅使僵硬酸麻的雙手支起身子。儘管裹了還算厚實的毯軍毯，可這根本抵不住夜晚的寒冷，只是相比於那些死在林子裡的國軍，唐城已經是相當幸運了。昨天後半夜雖然降了一場小雨，但大家靠著冬裝和軍毯尚能勉強熬著，在如此艱苦的環境中能夠入睡，換了從前，唐城可是想都不敢想的。

  慢慢坐起，唐城環視周圍，其他人也還裹著毯子衣物蜷睡在一起，仿佛擠在一起能暖和些。不遠處，頭戴大耳沿德式鋼盔的馬大壯和那兩個女兵正圍坐在一堆炭火旁，石塊搭成的三腳架上架了大鍋。淡淡的香味正從那大鍋裡面飄散而出，隨著意識的清醒，唐城腹中的空蕩與飢餓感也變得難受起來。

  見唐城醒來，坐在篝火邊的馬大壯立馬為唐城端來一隻飯盒，飯盒裡是熱氣騰騰的野菜湯。「早起的時候，碰巧在林子裡抓了只山雞，想著昨夜下雨，大家可能受了涼，我就琢磨這煮了一鍋湯水，好不好的，總也要讓大家驅驅身上的寒氣。」把溫熱的飯盒攬入懷裡，透出飯盒的溫度讓唐城僵直的手漸漸恢復過來，也讓唐城的胸腹間舒服了一些。

  在馬大壯期盼的眼神中，唐城端著飯盒喝了一口，隨即強忍著湯水中的腥氣，對著馬大壯豎了一個拇指。馬大壯煮飯不好吃，這是大家公認的，可唐城不能無視了馬大壯的這番辛苦，雖說他現在無比的懷念被自己留在昆明的馬胖子。半碗野菜湯下肚，唐城的身子終於暖和起來，不過不說馬大壯做飯雖然難吃，可這貨捨得下料，唐城估計這鍋野菜湯里至少被馬大壯放了一大把辣椒。

  放下飯盒，唐城舔了舔嘴唇，習慣性的伸手摩挲著自己的上衣口袋。口袋裡有一塊壓縮餅乾，這是昨天晚飯時馬大壯特意留給自己的。很是不舍地摸了一遍那塊餅乾，唐城還是沒捨得吃掉它，唐城準備留著到了最需要的時候再吃掉它。唐城開始活動著身體，不去看那些正在喝湯的同伴們，湯水裡面也許只有幾片野菜葉、一點雞肉碎屑，但在這環境惡劣的林子裡已是彌足珍貴了，甚至還有人在炫耀自己飯盒裡找出的大塊雞肉，雖然那所謂的大塊雞肉比指甲蓋大不了多少，卻也讓其他的傢伙們羨慕不已。

  「隱蔽，隱蔽，有飛機。」侯三的暴喝聲響起，笑鬧中的潰兵們立時沒了聲響，馬大壯更是手疾眼快端起那口大鍋閃身蹲到了一棵大樹下，兩個女兵用早就準備好的泥土蓋住了篝火。在林子裡點火也是一件危險的事情，雖說能吃上熱食，卻也能暴露自己的行蹤和位置，尤其是天空中出現飛機的時候。

  出現在大家視線中的是一架低空飛行的墨綠色戰機，唐城仰頭眯起眼睛，試著辨認它是屬於戰鬥機還是偵查機。就在這時候，散開隱蔽的潰兵中突然有人高聲歡呼，只見兩架機身上被塗的五顏六色的戰鬥機從反方向飛來。它們身姿輕盈而矯健，速度看起來很快，轉眼間就從唐城他們上空掠過，機翼下的鐵血十八星徽標宛若黑夜中的星光。

  「是咱們的飛機，看到了嗎，那是咱們的飛機。」林子裡的潰兵們歡騰著，唐城亦如那些潰兵一樣激動的熱淚盈眶。唐城他們並不知道這兩架機翼下帶著鐵血十八星徽標的飛機嚴格來說還不算國軍自己的飛機，那是美國人陳納德組建的援華飛行隊的飛機，可唐城不在乎，他們只要看到飛機機翼下面的鐵血十八星徽標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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