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悲

  唐城真正奇怪的不是這些潰兵是隸屬九十六師的，而是他很好奇這伙九十六師的人為什麼不跟著軍部大隊後撤，反而是和其他潰兵一樣散落在山林之中。「你也知道我們九十六師在平滿納死傷了不少弟兄，接到部隊後撤的命令，我們師剛開始也是追著軍部後撤的，結果半道上就遇上了小鬼子的攔截。打著打著，我們這些殿後的部隊就被打散了，我們這些人被追進林子就沒了方向，只能一邊走一邊找當地人問路。」

  唐城心說你們找到的當地人可是沒安什麼好心，要不然你們也不會走了回頭路，要不是自己這夥人正好出現在那伙日軍背後，你們這些人鬧不好就全都交代在這裡了。和唐城坐在一起說話的老兵叫董連成，只是上士軍銜的董連成卻是個當兵已經超過6年的老兵，要不然和大部隊脫離的時候，這些個散兵也不能心甘情願的跟著他在林子裡打轉。

  「既然是這樣，你們就跟著我們吧，反正都是要回國去的人，不如走成一路，人多了，再遇上日本兵的時候，也好有個照應。」唐城看得出董連成他們不同於一般的潰兵，董連成也同樣看得出唐城這夥人不簡單，剛才那場戰鬥便是個很好的證明。雖說跟著這樣的人不可能一直順風順水，可畢竟是多了幾分活下去的把握，董連成沒跟自己那些同伴們商量，便直接答應了下來。

  「這槍的確是個好東西，40幾個鬼子兵，我一個人就幹掉了三分之一。這要是還在用以前的毛瑟步槍，怕是最多也只能幹掉超不過6個鬼子兵。」跟董連成這邊說好了要合兵一處，唐城隨即去了侯三他們那邊，順便讓從緩坡上下來的軍醫給自己重新檢查下巴上的傷口。骰子的大嗓門在緩坡下很是顯眼，董連成那伙人紛紛看了過來，槍法也算不差的岩龍更是眼也不眨的盯著骰子懷裡的那支狙擊步槍。

  「行了，你就消停一會吧，知道你厲害，你是天下第一。」終於看不過眼的侯三把裝滿子彈的鋼盔塞進骰子懷裡，骰子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讓人看了的確鬧心。侯三塞給骰子的鋼盔里都是有阪步槍彈，是補充給骰子的彈藥，擊殺40多個日本兵讓侯三他們繳獲頗豐，侯三索性就一次性補充給骰子百餘發子彈。

  繳獲來的日式三八步槍數量太多，唐城他們顯然是帶不走的，唐城叫過董連成和侯三商議了一番，決定讓超過一半的人手更換日軍的三八步槍，至少再遇上小股日軍的時候，他們的彈藥補充便有了來源。「把手雷都勻一勻，保證每個人都有手雷，雨衣、軍毯和水壺都帶走，毛瑟步槍彈集中給槍法好的人手裡，剩下的人都換用三八步槍。」

  唐城是指揮官，也是他們這些人當中唯一的一個會使用日軍擲彈筒的人，所以繳獲自日軍的那架擲彈筒便歸了唐城，馬大壯有幸成了唐城的炮架子和彈藥手，他不但要負責幫唐城背著擲彈筒，還要背負繳獲來的4顆擲彈筒榴彈和6枚手雷。「走吧，把東西分一份，每個人都帶一點。」車胎早就已經癟了的自行車是不能要了，好在多了董連成他們這些人，每個人都帶上點，那些原本捆在自行車上的物資倒是也能都帶走。

  再次恢復到了徒步行軍的狀態，唐城他們的速度也開始稍稍慢了下來，又連續發現了幾處國軍和日軍戰鬥過的戰場痕跡，唐城他們終於能確定現在行進的方向沒有錯誤。離開擊殺那40幾個日本兵的開闊地都已經整整一天了，唐城他們一個活人都沒有遇見，這種情況在董連成他們奔逃的路途中已經都習慣了，可在唐城看來卻大有問題，一股不安和躁動開始從唐城的心底里騰起。

  終於在翻過一個山頭之後，唐城算是明白自己心底里的那股子不安和躁動是怎麼回事了，前出擔任斥候的岩龍和骰子再次發現了屍體，大量的屍體。在一處不算平坦的坡地後面，幾百具屍體散布在雜草和灌木中間，緬北濕熱的其後使得這些屍體已經高度腐爛，可唐城他們還是從死體上軍裝的顏色辨認出了這是他們國軍的袍澤。

  「都往後退，退回去，你們他娘的都嫌死的慢了是吧？」從後面趕上來的軍醫一看到這些已經腐爛的屍體，第一個反應便是從自己的藥箱裡拿出自製的口罩附在口鼻上，然後便揮舞著手臂把唐城他們往後驅趕。軍醫雖說是個半吊子醫生，可也知道病菌傳染的道理，這麼多的屍體都爛在這裡，若是不小心沾染上了病菌，他們這些人說不定一個都活不成。

  一直向後退了能有200多米，軍醫這才拿下遮住口鼻的口罩鬆了一口氣。「咱們這麼這走了，難道不能為他們做點什麼？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爛在這裡，最後和這裡的黃土混在一起？」唐城見過的屍體不說成千上萬，可比剛才還要慘烈的場面他也是見過的，他只是不能忍受這些國軍的屍體就那樣暴屍荒野。

  「有啥辦法啊，不那樣扔著還能咋樣。」軍醫的眼眶中也有了水汽，他們現在不過30幾個人，剛才那片屍體至少三四百具之多，靠他們這些人去掩埋屍體，至少需要一整天的時間才夠。掩埋屍體不算什麼難事，軍醫主要是怕屍體上帶著的病菌，真要是沾染到了身上，死上個把人都算小事，可那東西可是會傳染的。

  大家都在看著唐城，很多人的眼中也如軍醫那樣多了些水汽，唐城低著頭摸出一支香菸點著，只抽了一口便把香菸扔在地上。「死了的都是咱們國軍的弟兄，既然遇上了，就不能不管。等有一天咱們也像他們那樣死在野地里，我想你們也會希望能有個幫著收屍的人吧。」唐城已經做出了決定，其他的人只有服從，再說唐城剛才那些話也說中了他們心中所想。

  沒有工兵鍬，唐城他們只能用從日軍手裡繳獲來的防毒面具充當口罩，先用刺刀在野地里挖出些溝槽，然後用手雷在地上炸出土坑，最後用刺刀慢慢的擴大土坑。站在遠處的兩個女兵早已經哭的泣不成聲，因為所有的屍體都爛的不成了樣子，胳膊上和手上纏著厚布的唐城他們甚至沒辦法移動那些屍體，因為只要手上的力稍稍使的大些，滿是屍水和蛆蟲的屍體便會散成了爛肉和骨架。

  「這樣不行，直接放火燒吧，最後把骨灰放進坑裡算了。」所有人都知道沒辦法把這些屍體盡數挪進土坑裡去，可唐城不發話，他們誰也也不敢說放火燒掉屍體，最後還是軍醫看不過眼，這才去跟了唐城說燒毀屍體的建議。「還是燒了吧，咋說也算是為他們收了屍，這些弟兄在黃泉路上應該也不會怪罪我們。」

  唐城想了想點頭答應，從摩托車上抽出來的油料被潑灑到屍體上，只需一根火柴，這些屍體便化作了熊熊炭燒的火頭。站在上風口的唐城他們一直看著那些屍體最後被大火燒成了灰，沉著臉的侯三帶著蠻牛進林子去砍回一棵樹，切切削削的忙活了好一陣，終於為這些沒有留下名字的屍體做了一塊很是簡陋的墓碑。

  墓碑上的字是唐城親手刻的，沒有墨汁，最後上色用的是血，岩龍從林子裡抓回一條蛇，蛇肉被當成了午飯，蛇血被唐城拿來給墓碑上的字上色。「新22師300烈士之墓」墓碑上這幾個字讓唐城刻的很是工整，白色的木茬配以紅色的字體看著雖說有股子寒酸，可在侯三等人眼中，如此一面墓碑卻勝過鄉下老財花費重金得來的石料墓碑。

  唐城沒辦法確認這些屍體的身份，他只是從掉落在屍體間的一本證件確認這裡面有新22師的人，便索性把這些屍體都當做是了新22師的。屍體上的彈孔已經被確認為日軍槍彈留下的，可多數屍體都是被反綁了手臂的，這就認唐城的心裡多少有些難以接受。300人，這可是兩個連的人數，就這麼心甘情願被日軍綁了雙手打死在荒郊野外，換做是唐城，絕對做不出這樣沒腦子的事情。

  推測出這些屍體都是投降日軍之後被殺的，侯三他們心裡都不是很舒服，既然已經投降了日軍，死了也算是白死。「算了，人都已經死了，別說那些氣話了。」唐城的心裡也很是不舒坦，可作為指揮官的他卻不能讓這種情緒蔓延開來，所以只能出言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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