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無言

  最初唐城還不是很在意，因為這些往西南進發的人潮嚴格來說並不算難民，他們隨身帶著錢財，也帶著糧食，晚上宿營的時候也不會打擾到自己這些人。可過了幾天之後，唐城卻發現情況並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穆連山已經快把自己準備的那些藥品給弄光了。離開瀏陽之前，唐城答應過黃成中和趙大炮，說絕不會讓這些返鄉的傷兵們死在半道，這些藥品都是為傷兵準備的，可現在卻被穆連山用在了無關緊要的地方。

  對於唐城的勸解，穆連山根本連眼皮都不願抬一下，「你們的傷勢大多已經穩定下來，只要傷口不潰爛不發炎症，便不會有事。」穆連山的無視讓唐城干張了嘴好一陣沒有緩過勁來，小兵打扮的林英無助的看看自己的義父，再看看臉色發青的唐城，卻不敢開口說話。

  「懶得搭理你這塊木頭。」最後還是唐城打破了僵局，狠狠扔下句自己認為兇悍的話，隨即拂袖離去。他就這麼走了，林英有些不解的望著唐城那走的跌跌撞撞的背影，隨即扭頭看向仍舊是面無表情的穆連山。林英實在理解不了自己的義父和唐城之間的這種關係，明明剛才就要吵起來了，可一轉眼的功夫就這麼結束了。

  「別搭理他，他就是個牙尖嘴利的，明明心善的比誰都厲害，卻偏偏來拿我說事。」穆連山伸手按住林英的腦袋，讓這個傻乎乎一直盯著唐城背影的孩子把頭扭向自己。唐城把行進的速度降下來，明面上是為了訓練劉石頭他們幾個，可穆連山卻知道唐城這麼做實際卻是為了這些拖家帶口的難民們。

  貴州自古民風彪悍有多有匪亂，這些手無寸鐵的難民便是土匪們打劫的最好目標，唐城故意放慢速度其實就是想要護衛這些西進的難民。唐城已經不止一次在晚間紮營的時候翻看地圖，然後儘量計劃在安全的時間裡通過那些他覺得危險的地段，唐城自以為自己這些事情都做的隱秘，殊不知不但穆連山已經看出了端疑，就連侯三和烏老三也已經知曉了唐城的用意。

  唐城已經能自己行走，只不過還要拄著骰子為他製作的雙拐，而且行走的時間也不是很長，但這已經令唐城欣喜若狂，能自己下地行走了，就意味著傷勢大好。「你們三個滾過來，今天老子親自教你們拆卸武器。」在穆連山這裡吃了冷遇，沒地方撒氣的唐城正好看到劉石頭三個圍著馬胖子在嘀咕什麼，便打算拿這三個不長眼的整治一番。

  每日20公里的負重行軍已經難不住劉石頭三人，早早趕回營地的三人只想找馬胖子弄些吃食填飽肚子，卻沒想被唐城抓了個正著。「槍是什麼？它不光是殺敵的武器，它還是戰士的命，沒有武器的戰士只能是潰兵是亂兵。」盤腿背靠著米包坐下的唐城用罕有的嚴肅看著劉石頭三人。

  「你們三個，石頭和眼鏡都已經上過戰場，小寶年紀小卻也見過打槍和死人，而且這些天的訓練，你們也都堅持下來了。不過這還不夠，不能因為你們會使槍了，就能算是戰士，你們還要熟悉自己的武器，要了解它，讓它成為你的夥伴你的兄弟。在戰場上，除了你身邊的袍澤弟兄，你就只能相信手中的武器，有了它，你活命的機會才會更大。」

  這還是唐城頭一次用如此嚴肅的表情跟劉石頭三人說話，不但劉石頭他們三個自覺坐直了身體，就連在一旁看熱鬧的馬胖子也正了面色仔細聽著。「在戰場上可能會遇到很多突發的狀況，也許你會被敵人炮火的氣浪撞翻，手裡的武器也會脫手。可等你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敵人已經衝殺上來，這個時候，你們怎麼辦？根本不用多想，就只有兩個字，拼命。」

  唐城說道這裡稍稍停住了話音，仔細看了看劉石頭他們各自不同的神色，然後笑著說道，「也許你們在想這時候不是該逃命嗎？那我要說你們想錯了，其實戰場上死的最多的就是臨陣逃兵。日軍一旦發起衝鋒時發現守軍陣地出現潰亂，他們的首要目標不是那些堅守陣地的人，而是那些轉身奔逃的潰兵。和堅守陣地的對射只能形成對峙，而射殺那些潰兵卻會令整個防線上的士兵出現更大的潰亂，這樣好方便他們徹底占領陣地。」

  唐城已經講的很仔細了，年紀還小的張小寶領會不了唐城話中的意思，但劉石頭和譚飛卻聽得懂，仔細想想，也的確是這麼個道理。日軍和國軍作戰以來，很少有和國軍兵力對等的時候，為什麼日軍總是能用劣勢兵力衝垮國軍的陣地和防線，原因就是因為國軍這邊的潰兵太多。一旦發現戰事不利，國軍的陣地或是防線上便會出現大批潰兵，也正是這些潰兵打亂了國軍的防線，給了日軍可乘之機。

  「沒有人不怕死，我也一樣會害怕死在戰場上，可打仗就會死人，總是會有人死在戰場上。」不知不覺，唐城的身邊開始圍聚來很多人，有滇軍的傷兵，也有那些一路跟著他們的平民。而唐城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講跑題了，原本是準備教劉石頭他們熟悉槍械的，可他現在說的卻是另外的話題。

  「你們仔細想想，戰場上炮火連天子彈亂飛，你跑的再快還能快的過子彈和炮彈去？可敵人已經殺到眼前了，怎麼辦呢，就只有拼命了。咱們南下這一路上殺的日本兵也不算少了，如果仔細算算，咱們每個人的手上都攥著幾條日本兵的性命。這說明什麼，日本兵並不是打不死的，他們也並不可怕，只要你能狠得下心舍了自己這條命，說不定日本兵到時候還會怕你要了他的小命。」

  唐城最後那句話引來了一片鬨笑聲，尤其劉石頭更是笑的歡暢，要說南下這一路上殺了多少日本兵，他可是最清楚的一個。沉浸在這個話題中欲罷不能的唐城被身邊的鬨笑聲驚了一大跳，左右看看，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的身邊已經圍聚起了很多的人。他長到這麼大，還從來沒有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如此長篇大論過，身邊圍聚著的這些人這讓唐城很是不好意思。

  被這麼多人盯著看，唐城總是不好意思的，隨即轉了話題開始教劉石頭三人拆卸槍枝，駁殼槍、步槍、輕機槍統統拿來給三人演示了一遍。「你們可不要小看這些日軍的武器，不是說他們的武器就比咱們國軍的好，老話說的好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熟悉了日軍的武器對你們也沒有壞處，至少咱們南下的一路上也沒少用人家的武器。」

  見唐城開始真正教劉石頭他們拆卸武器，站在一邊的馬胖子隨即開始驅趕那些平民離開，平民們過來湊個熱鬧是可以的，但現在這些明顯不是可以湊的熱鬧。唐城帶著李石頭他們三個安安靜靜的擺弄那些武器，散開離去的平民們卻還在暗自議論著剛才說話的唐城，再加上馬胖子也是個藏不住話的，只一支煙的功夫，這些平民便都知道別看唐城年紀不大，但卻是個身經百戰的國軍軍官。

  「胖子，這些人是抽什麼風了，我咋看著他們看咱們的眼神不對啊。」前出偵查的侯三和骰子在晚飯時間準時返回，一進營地便察覺出了和往日不同的氣氛，尤其營地外圍那些平民們看自己時候的眼神更是怪異。一頭霧水的骰子拴馬的時候小聲的叫過馬胖子問起，誰知不問還好，骰子這麼一問，馬胖子先是哈哈大笑一番，然後才緩緩說出原因。

  「你們是知不道，咱們長官奔來是準備叫石頭他們三個擺弄那些武器的，誰知說著說著就說跑題了，說了一大通戰場上打仗的事情。這本來也沒什麼，只是那些平民就湊過來聽了，結果他們現在就這樣了。我估摸著咱們長官現在就是在他們面前放個屁，這些人都會說那屁是香的。」馬胖子不無羨慕的看著遠處的唐城，自己以前咋就沒發現自家長官還有這等本事。

  「還有這種事，要不咱們明天也找個機會說上一大通，看看他們是不是也能把咱們當成咱們連長這樣對待。」骰子就是個喜歡湊熱鬧的，聽得有如此好玩的事情，便打算也摻合一腳。

  「就你，我看你還是歇了吧，你才殺了幾個鬼子兵，能和咱們長官比。」馬胖子很是嫌棄的塞給骰子一碗肉湯，然後很是不屑的掉頭就走，氣的骰子跳腳不已，大喊自己也是殺過不少鬼子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