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九斤的憤怒

  「小兄弟你這是做什麼？咱們一路上不是處的挺好嗎？再說我倆也是要去南京的，一塊順路相伴豈不更好？」謝三娃的眉毛繃的直跳，牛滿囤更是已經在挽起袖子，看瞅著就是要當即發作的表情。唐城微微後退了一步，和身邊的九斤肩並肩站在一起，九斤聽不懂謝三娃話中暗藏著的深意，但看到牛滿囤一副想要吃人的模樣，九斤自然也不會有好臉給他倆。

  依舊是笑臉拱手，唐城笑著說道，「二位，我們和二位本就不是一路人，起先和你們同行，也只是老爺子心善，怕你們走迷了道，這才願意帶著你們一塊走，現在既然已經上了大道，咱們還是分開走的好，山水有相逢，咱們有緣再相見。」說罷了話，唐城拿過老婦人手中的小包袱掩在身前，右手已經探進了打開的衣襟內。

  謝三娃本來還想上前和唐城掰扯幾句，可見到唐城的一隻手已經探進了衣襟里，心中凌然的謝三娃揮手拉住牛滿囤向後連退了好幾步。這小子衣襟里可是藏著駁殼槍的，這麼近的距離開槍，就是個傻子都能放到自己兩人，既然對方不願意和自己同行，在勉強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倒是不如客客氣氣作別，也好為日後相遇留下機會。

  「我們走」見謝三娃很有眼色的退了，唐城扭頭招呼九斤趕車上路，大車走出老遠看不見拿出樹蔭了，唐城這才讓九斤放慢了速度。「那兩人是**的潰兵，萬一路上遇上**的關卡查尋潰兵，咱們和這樣的人混在一起，弄不好會跟著有麻煩。」唐城的解釋讓原本板著臉的吳姓老者臉色好看了些，老婦人擔心的眼神也緩和下來。

  路遇關卡只是唐城的一個託詞，和謝三娃兩人分開只是唐城為了身上的金條考慮，那倆潰兵為了能活命，不止脫離了他們的部隊，還拋掉了一切和部隊有關的東西。自己身上帶著手槍，而且不止一支手槍，謝三娃路上套自己的話說不得就是在打自己手槍的主意，如果被他們倆知道自己身上還帶著金條，弄不好這兩個看似無害的傢伙就會立馬化身為謀財害命的土匪山賊。

  這樣的事情，自小跟著羅伯特走南闖北的唐城沒少見到，每次看到那些因為失去錢財哭的痛不欲生的事主，羅伯特都要教導唐城不可輕易相信他人，尤其是路途中遇上的陌生人。謝三娃他們是潰兵，可潰兵也是兵，真要是和自己這邊起了衝突，看似身強力壯的九斤未必就能派的上用場。失去了錢財和手槍還好說，唐城就怕最後兩人會下黑手謀命，所以唐城才會在遇上路人的時候和謝三娃兩人作別先行。

  這架馬車是唐城直接掏錢買下來的，拉車的是匹灰色的老馬，車主說別看這匹老馬已經老邁，卻能拉得動五百斤的東西上路。九斤坐在車轅上趕車，吳姓老者一家三口窩在大車上，跟在大車後面的唐城自己卻騎著一頭驢子。驢子是唐城半買半搶從車主手裡弄來的，從小走南闖北的唐城對路途上的事情遠比那吳姓老者熟悉，遇上潰兵攔路，騎在驢背上遠比坐在馬車裡要安全些。

  大道上形形**的人不少，可並沒有出現唐城在千燈鎮看到過的難民潮，一直懸著心的唐城終於放下心來，看來上海那邊的**並沒有開始整體後撤。「再走一段就停下歇歇吧，給馬餵點水，咱們也休息一會吃點東西再走。」一想起上海，唐城的心裡就是一陣刺疼，他又想起了羅伯特，也不知道教堂現在怎麼樣了，會不會也像劉山羊他們在上海住的那個破樓一樣，被日軍拿大炮給轟了。

  遠遠看見了幾個蹲在路邊休息的路人，九斤緩緩攏住大車把速度慢了下來，滿腹心事的唐城翻身下驢，跟著大車緩步前行。停在路邊休息的路人有七八個，唐城拿眼睛掃了一圈，見都是些普通人就再沒有留意那些人。「喝點水吃點東西，休息一會咱們再趕路。」唐城拿出水喝灌了一口，順手把水壺遞給了給馬餵豆餅的九斤。

  走了這一路，唐城才發現九斤是個不愛說話的，和二連的碾子簡直就是兄弟倆。沒來由突然想起了二連，唐城的心裡不禁泛起一陣酸楚，如果自己那日不偷著離開醫院，也許自己這會就該和碾子一塊窩在車廂里昏昏欲睡了吧。也不知道謝連長的傷怎麼樣了，唐城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謝波還沒有從手術室里出來，不知道劉山羊會不會頭背後罵自己是個逃兵。

  靠著大車的車輪坐下，唐城把自己隱在陰涼里閉眼嚼著干餅子，給拉車的馬餵過水，九斤也挨著唐城坐了下來，閉著眼的唐城卻感覺到了九斤的憤怒，這傢伙一生氣了就會渾身抖個不停。「那幾個不是好人」九斤惡狠狠的話讓唐城睜開了眼睛，順著九斤滿含怒火的眼神看過去，被九斤下定語說了不是好人的就是路邊那幾個休憩的路人。

  「那幾個不是好人」九斤又對著唐城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從後腰上把唐城送給他的刺刀抽了出來，話說的功夫，九斤就已經攥著那把刺刀站了起來。九斤重複那句話的時候，扭頭過去的唐城就已經發現九斤的神色有些不對頭了，即使被自己用槍指著的時候，九斤也沒有現在的這般氣憤。下意識伸手拉住了憤怒中的九斤，被九斤的蠻力拽翻在地，唐城也還是沒有鬆手。

  「跟我過來，過來。」唐城使出吃奶的勁才把暴怒中的九斤拖到了大車的另一側，就這麼拉拉扯扯一番，唐城身上原本還沒好利索的傷口又開始滲了血出來。可能是看到了唐城身上滲出的血跡，一直對著遠處那幾個路人怒目而視的九斤這才算是稍稍收斂了些，放鬆了緊繃著的身體跟著唐城去了大車的另一側。

  「他們穿的衣服都是我們村子的，那個喝水的傢伙就穿著狗子哥新作的衫子，那快布料還是我幫著從鎮上買回來的，是村裡的姚大娘幫著給做的。」九斤一個一個指給唐城看，遠處休息的那幾個路人中有大半都穿著九斤他們村里人的衣服，甚至原本衣服上就破了的洞還都在。九斤咬緊了牙關不敢哭出聲來，腮幫子上的咬肌一抽一抽的跳動著，如果他眼中的怒火能殺得死人，那幾個傢伙此刻早已經成為了焦炭。

  唐城和九斤的拉拉扯扯顯然已經引起了那幾個路人的注意，不過看唐城一身的綢布短打和九斤的莊戶打扮，那伙人以為是僱主在教訓自家的僱工，只是張望了幾眼之後便不再理會。「你留在這裡看好他們。」從九斤嘴裡得到再三確認，唐城從腰間抽出駁殼槍打開保險又把把駁殼槍調至連發狀態，然後交代九斤護著大車。「你要是不聽話，一會上路的時候你就別跟著我們了。」

  把代發狀態的駁殼槍重新插回後腰，唐城臉上帶著笑意拿出包香菸朝那幾個路人走了過去，唐城早已不是幾個月前的懵懂學生，不能只是聽九斤的一面之詞，所以他還需要當面確認。「幾位，跟你們打聽個道。」見唐城走了過來，湊在一起的路人們顯然有些意外，不過看著唐城年紀不大臉上還帶著笑意，隱隱起身的兩個路人又重新坐了回去。

  從煙盒裡掏出香菸發了一圈，唐城依舊臉上帶著笑用火柴給路人們點了煙，「我要送家裡的老人們去南京，不知道幾位有沒有認識道的，給小子指個道，這兵荒馬亂的省得走了冤枉路。」唐城笑著給接過香菸的路人們點菸，一邊點菸一邊借著說話的空當暗自觀察著這些路人們的反應和表情。

  劉山羊說過當兵的人不止肩膀上有槍托頂出的印記，就連右手的虎口和食指上也會出現硬痂，唐城主動湊上去給他們點菸，就是為了看看這些傢伙的食指和虎口上是否帶著硬痂。唐城的年齡成了那幾個路人不在乎唐靠近自己的保證，誰會想到這個看著只是個大孩子的傢伙在後腰上別著一支預壓了子彈的駁殼槍。

  「今兒幸好是遇上您老幾位了，要不小子我該走不少的冤枉路了，多謝多謝您幾位的指點。」唐城操著一口的京腔給那幾個路人們抱拳行禮，那副裝老成的樣子引的幾個路人笑了出來。見路人們都沒有防備自己的意思，唐城反手把後腰上的駁殼槍抽了出來笑道，「我這還有點禮物送給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