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那就是敵人

  剪短的玩笑開過，主席臉色轉而變得有些嚴肅，點燃一支煙道：「中央這次讓你過來，主要是有三件事情想要仔細了解一下。第一件事情，就是與美英談判的事情。不過這件事情你剛才已經說明白了，現在自然不用再說。」

  「第二件事情就是如果你們答應英國人的要求，派出一支部隊協助他們防禦東南亞，是不是對我們真的很不利？至於第三件，就是關於打通關內外陸地聯繫的作戰方向問題。不過我今天請你來，主要是想聽聽第二件事情。電報上說的那些畢竟不詳細，現在我們想聽聽你的心裡話。」

  聽完主席後面的兩個問題，尤其是第二個問題楊震既有些意外，又有些預料之中。此次美英要求抗聯出兵東南亞配合作戰，對於中央來說是無疑是一個擴大影響的難得機會。不要說對國際上帶來的影響，就是對國內的影響來說，也是意義巨大。

  對於中央來說，這是一個相當難得宣傳的機會就這麼放棄了，恐怕多少有些不甘心的。但又考慮到目前抗聯所處的實際環境和條件，這才讓自己來延安仔細匯報一下自己的想法。所以說楊震對於主席提出的第二個問題，可以說並不是很意外。

  斟酌了一下話語之後，楊震道：「主席，如果我們答應英國人的要求，出兵協防東南亞，對於我們來說豈止是不利，簡直可以說是百害而無一利。如果我們出兵東南亞協防，我們派出多少部隊，恐怕都會全軍覆滅在那片熱帶雨林之中。」

  「首先我們的部隊都是北方人，對熱帶氣候很不適應。首先氣候和疾病帶來的非戰鬥減員，就足以讓我們折損過半了。主席，東南亞可不是江西、湖南那種雖然比北方熱，但也是四季分明的地方。」

  「那裡沒有四季，只有雨季和旱季。旱季的氣溫零上幾十度，乾旱燥熱。整個雨季則是天天陰雨不斷，潮濕、悶熱。對於這樣的氣候，一直習慣了在北方四季分明地區生活、作戰的我們，不經過長時間的適應性訓練很難適應的。」

  「還有瘧疾、登革熱，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大量熱帶疾病，所造成的非戰鬥減員，足以讓我們這支主要由北方人組成的部隊垮掉。甚至不用投入戰鬥，就是炎熱的氣候和疾病，就會給我們最致命的打擊。這是非戰鬥因素，還有大量的其他因素。」

  「我們作戰所需的彈藥和物資，國民政府是絕對不會允許我們通過他們的轄區進行補給。就是同意了，從東北將所需的彈藥運輸到東南亞，也足足幾千公里的距離。而這幾千公里的距離，誰能保證數量巨大的彈藥能足額的供應？」

  「不用說別的，只要國民政府扣押我們的運輸車隊一個星期，我們前線部隊所有的槍炮就得餓肚子。再加上國內西部地區惡劣的道路環境，我們的後勤支撐能力，也無法允許我們維持這麼長的補給線。」

  「而如果單純的依靠美英兩國供應，那麼我們派出部隊所有的生命線就都掌握在別人的手中。我們除非完全按照他們的旨意行事，否則一旦我們有半點違抗他們命令的舉動，他們會隨時切斷我們一切的補給。」

  「主席，如果是配合美國人作戰，我不會一點不考慮的。但是如果配合英國人作戰，我想都不會想。以他們極端的自私自利性格，如果我們一旦答應他們的要求，恐怕他們的初衷就是拿我們給他們當替死鬼。」

  「英軍主要的兵力集中在歐洲以及北非戰場，在東南亞他們的軍隊多是戰鬥力極其低劣的殖民地軍隊。如果英軍要加強東南亞的防務，就勢必要從北非和本土抽調軍隊，這樣對他們的整體戰略影響很大。」

  「而我們與重慶方面相比，對東南亞的華僑影響幾乎沒有。到了東南亞戰場，就是一群無根的浮萍。所以他們在眼下急需加強東南亞防務的情況之下，就想起了對他們並無太大威脅的我們。」

  「他們想用我們去為他們擋住日軍的鐵蹄，他們則只需要集中有限的精銳，固守從檳城到印度的戰略據點就足夠了。如果我們派出的部隊，拒絕他們極有可能提出的不合理要求，他們會毫不猶豫的切斷我軍所有補給為要挾手段。」

  「而如果答應他們的要求，那麼無論我們派出多少的部隊，將會被他們當做消耗品一樣，消耗在東南亞無邊無際的熱帶雨林之中。最關鍵的是，我們現在也根本派不出兵力去做這個無謂的消耗。」

  「我們部隊現有的實力，即便是在擴編之後，也是自保有餘但是外戰不足。現在擺在我們面前最當務之急的事情，是儘快的打通與關內的陸地聯繫。以便獲得關內雄厚的人力資源支撐，解決我們眼下最困難的兵員以及勞動力的問題。」

  「現在我們與美國方面就物資、武器裝備，以及各種機器設備援助方案，已經達成一份協議。即便是美國方面會出現一定的跳票，但是只要他們需要我們在戰略上的配合，那麼大體上還是會滿足我們需要的。」

  「但眼下我們面臨的情況是，有限的人口在還要保證部隊兵員補充，以及農業生產的情況之下，根本就無力支撐進行這麼大規模工業建設。主席，我們總不能千辛萬苦弄來了大批的機械設備，卻因為無人使用而白白的堆在那裡任其生鏽、腐爛吧。」

  「人口，尤其是青壯年的勞動力，對於我們現在來說，已經成了擺在面前頭等需要解決的大事。我們現在出現了如果想要保證部隊的補充兵員，以及農業生產，就要影響正在建設的工業項目地步了。」

  「如果保證農業生產以及工業建設，那麼部隊的補充兵員動員就要受到極大的限制。面對適齡人口不足的情況，我們除了想辦法進口農業機械和培養大牲口，實施機械和畜力代替人力之外。現在甚至已經達到了對普通農村勞動力的使用，都實行嚴格計劃的地步。」

  「動員一百名以上的農民脫離農村，無論是徵兵還是進入工廠勞動，就是縣委書記都沒有這個權利，需要地委批准才能下達動員指標。如果需要動員人口達到一定數量，需要報各省委，甚至是東北人民政府主席辦公會議批准。」

  「主席，擴大我們的影響這的確對我們有好處。但是我們也絕對不能拿著我們並不雄厚的實力，給他們去當炮灰。因為我們這樣做，與獲得的好處相比，付出的代價將是我們難以承受的。主席，我們的身子骨還沒有強壯到去幾千公里外作戰的地步。」

  「最關鍵的還不是這些，最關鍵的還是政治上太過於複雜了。東南亞的戰局，關係到重慶方面對外交通線是否暢通，重慶方面不插手是不可能的。三國四方，攪合在一起就是一攤解不開的亂局。我們這個時候參合進去，對我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我想英國人在被我們拒絕之後，肯定會去尋求重慶方面協助的。而重慶方面為了保住滇緬公路這唯一的一條對外生命線，也勢必會主動出兵的。所以我們只需要看重慶方面出兵後的結果，您就可以完全理解我為什麼不信任英國人，為什麼不出兵東南亞了。」

  「主席，東南亞那是一個爛泥潭，更是一個陷阱。實際上到哪裡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一個擴大影響力的好機會。英國人長期殘暴的殖民統治和貪婪的掠奪，使得那裡的人民對其無比的憤恨。只是在長期高壓之下，敢怒不敢言而已。」

  「一旦日軍打著解放者的旗號入侵東南亞，恐怕東南亞的土著百姓反倒是會配合日軍作戰。我們去協助英軍防禦，反倒是會被那裡的人民認為是殖民者的幫凶。因為我們無論在努力，也去除不掉英國人幾百年殖民統治給他們帶來的傷痕。」

  「而且以日軍的習慣，一向都是先發制人。我說的這個先發制人，不單單是軍事上的行動，更為重要是政治上的滲透以及情報上的滲透。早在甲午戰爭之前，日軍就在中國部署了大批的間諜，對當時滿清的政治、軍事、經濟情報進行大量的搜集。甲午戰爭滿清戰敗，不單單是軍事上的無能、政治上的腐敗，對日本人幾乎無密可保，也是失敗的一個關鍵因素。」

  「自甲午戰爭之後，日本對中國在政治、經濟、軍事上的滲透更加深入。九一八事變之前，日本人對東北軍的分析和了解甚至還在國民政府之上。七七事變之前，日本人對國民政府少將以上軍官各方面能力都有一個詳細的檔案。」

  「日本人雖是賭徒性格，但是他們的思維縝密，向來都是謀而後動。九一八事變看似莽撞，但是卻建立在關東軍對中國當時國內情況了如指掌的基礎上。現在他們想要拿下東南亞，作為自己的原材料產地，就不會不對那裡實行大規模的滲透，」

  「不管日本人會不會成為真正的解放者，但是他們卻是亞洲唯一的強國。日本模式已經成為很多殖民地國家，甚至包括我們中國人中所謂精英的學習對象。一旦日本人入侵東南亞，那麼這些最急於擺脫殖民統治的精英，將會第一批起來配合他們。」

  「東南亞民族眾多，但是絕大部分人還是文盲。這些對日本人佩服的五體投地，最急於擺脫殖民統治的精英，在當地也就意味著絕對的影響力。我們如果選擇接受英國人的條件，配和英軍作戰，那麼在他們眼中一樣是入侵者。到時候，無論我們怎麼做，在他們的眼中只有兩個字。那就是『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