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因為我們都是軍人
2023-11-09 11:50:31 作者: 風雪雲中路
「可惜,狍子沒有弄到,只套到了兩隻兔子,這不都給您燒上了。另外,一旅王旅長在咱們攻占佳木斯的時候,搞到了一點花生米和上好的粉條,下午剛剛派人送過來的。今兒這些菜可都是咱們那位司務長聽說幾位首長要聚餐,親自下的廚。」
所謂的加菜,除了一大碗今晚的伙食菜豬肉炒大蘿蔔,一碗用繳獲的日軍牛肉罐頭燉土豆、南瓜之外只是多了四個菜。一碗紅燒兔肉,一盤子炒雞蛋,一盤炸花生米,外加一盤東北的特色菜炒粉條。除了這幾樣之外,就只有一大海碗的小米粥和一盤子大餅子作為主食。
菜色普通的很不說,還有兩樣是食堂的伙食菜。只不過那碗土豆燉南瓜裡面多加了一個牛肉罐頭而已。而就這個牛肉罐頭,還需要楊震自費的。
儘管菜色只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東西,但見到桌子上的菜色,李延平卻是搓了搓手,對小虎子笑道:「我說虎子,你這個管家當的可是不合格啊。你的首長手中這積攢了多少家底,這可是大出血了?」
楊震無所謂的搖頭道:「吃穿都是部隊給的,我又是光棍一個,不像你老李拖家帶口的,還抽菸,留著也沒有什麼用,都花了就都花了。倒是你,咱們常委班子加上老張,五個人就你老李家庭負擔重,自己還吸菸。」
說到這裡,楊震有些半埋怨的道:「這打起仗來,一根接著一根的抽。部隊按照規定每個月發的那四條煙根本就不夠你用的,口挪肚攢剩下的那點錢,都花到了吸菸上了。」
「你也是,就不會和老張說說,每個月再給你加點?老郭和老高都不吸菸,我偶爾吸點。全總部就你一個吸菸的,你又是政委,這點照顧還是該給的。也要省下點錢,改善一下家庭生活。你家的那幾個孩子可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再說,你這個堂堂大軍的政委,家裡連塊豆腐都吃不起,這那像話?」
對於楊震的關心,李延平卻是搖了搖頭道:「我不能開這個頭,這不是一兩條煙的事情。規定是規定,必須嚴格執行。如果我們這些制定規定的人,都不能帶頭執行,反倒是違規,這還有誰能在遵守規定?我每個月四條煙,已經是特殊照顧了。再多,就是搞特殊化了。」
「我家庭是人口多,孩子也多。不過你嫂子雖然在軍區被服廠不發薪金,但軍區不是還給三塊錢的補助嗎,每個孩子又都有一塊的補助。我又享受供給制,吃穿也都是部隊的,實際上每個月的津貼和伙食尾子都能省下的。用來吸菸是夠了。」
「再說,我的津貼每個月十塊,都是按月發放的,比下邊戰士多了六七塊錢,每個月還多少能分到一些伙食尾子。下邊的戰士,由於資金緊張,兩塊錢的生活津貼很少有按時發放的時候。我們這些做首長的,能按月領到,已經是搞特殊化了。不能再多拿了。」
作為政治委員,李延平諸事很注意起模範帶頭作用的。在根據地穩固後,楊震便派人秘密南下將李延平的家屬從延吉老家接出來。李延平在家屬抵達根據地後,卻沒有讓妻子坐享其成的在家裡當一個官太太,而是將做的一手好縫紉活的妻子送進了軍區被服廠,幾個孩子則交由母親看管。
他的妻子雖然在軍區被服廠工作,但按照規定除了看病可以到衛生處免費之外,即不享受薪金,也不享受供給制待遇。孩子多,兩個兒子又都處在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歲數,一張嘴比李延平還能吃,還有老母親要供養。
雖然部隊每個月發給三塊錢的家屬津貼,每個孩子一月一塊的生活補助,但刨除去購買糧食和生活用品之外,已經所剩無幾,日子依舊過的緊巴巴的。除了不用每天在東躲西藏,提心弔膽。在沒有作戰的時候,每個月能享受到幾天一家團聚的生活之外,還不如在老家種地生活的好一些。
由於資金緊張,有限的資金既要維持不斷擴編的部隊日常所需,還要大筆的投資在軍工上。尤其軍工,簡直就是一個無底洞。甚至有的時候為了維持軍工生產,部隊的生活費都是東拼西湊的,很多的時候只能撥付一些基本的生活費。
所以在根據地建立後,楊震便明確規定部隊家屬中凡是丈夫津貼在七塊錢以上的,在軍區被服廠工作的一律不享受一般工人每個月十塊的薪金,只是由軍區每個月發給三塊錢的生活津貼,有孩子的一個月一個孩子加發一塊生活費。就是承擔的是技術工種,也不享受。
不光是被服廠工作的軍屬不發津貼,就是在兵工廠這個整個吉東軍區除了被服廠之外,唯一發放薪金,也是薪金最高的地方工作的,就算你是兵工專家也一分錢也沒有。同樣也只領取三塊的家屬津貼。
好在部隊現在的幹部之中,光棍占了絕大部分。少數有家屬的不是遠在關內,就是早就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少數的抗聯出身的幹部有家屬,也是多數都大字不識一個。不是在建設兵團種地,就是在薪金比較低的被服廠工作。基本沒有在兵工廠工作的。
否則看著自己同在兵工廠從事一樣工作的同事最低每個月十七塊,最高的技術工人甚至達到三十塊的薪金,這不少幹部家裡恐怕要鬧革命了。
不僅對於家屬在地方工作的有這個規定,就算雙方都在部隊,也是一樣。如果兩個人都是軍人,那麼在結婚後,妻子的津貼一律取消,每個月同樣發給三塊生活津貼。最多只是所享受的供給制待遇不變。
張婷如果沒有犧牲的話,她與楊震結婚後,別看她後勤部副部長,但每個月按照級別的
八塊津貼照樣得取消,同其他家屬一樣領取每個月三塊生活津貼。除了生孩子的時候,與其他所有家屬一樣發給五塊的營養補助外,沒有任何特殊的待遇。
這不是楊震想要從家屬的嘴裡面節省資金。是在眼下部隊的財務管理還不健全,收入來源極少,大部只能依賴繳獲的情況之下,不得已採取的財政緊縮政策。
在根據地內,為了不殺雞取卵,保證農民的積極性,穩定住民心,徵收的農業稅,一律只徵收實收的三成,而且全部用糧食抵帳。多餘則全部按照市價,使用現金收購。不僅糧食徵收無法維持收支平衡,甚至作為主戰場的湯原在今年大部分地區秋收絕產已經成了定局的前提之下,還要拿出相當大的一筆糧賑濟。
加上原來占領的都是小縣城,沒有多少工商業,能收到的商業稅也實在不多。甚至為了鼓勵根據地內商業流通,除了還沒有取締的妓院和為了減小糧食消耗,而有意對釀酒業收取重稅之外,其餘的還不時要免稅。
現在部隊的主要支出幾乎都是依賴收繳的日偽資產。收入來源少的可憐,支出又大,那點繳獲的資金無論在這麼節省,這些錢卻是依舊不夠花的。而幾個金礦的收入又基本上都投入到了兵工建設上。
資金有限,花銷又大,部隊中又缺乏理財人員,弄的目前資金使用捉襟見肘。無奈之下,楊震就只能從自身上下工夫,能節省一點是一點。除了保證部隊吃穿等必要的支出之外,其餘的能省則省。
李延平的話,讓楊震很感動。那麼一大家子人,除了他自己按照供給制,享受一定的待遇之外,其餘的人吃穿還要到市面上去購買,他那點還不如偽滿的一個飯店跑堂收入高的津貼也就勉強維持生活。
他一個堂堂的軍區政委、統帥數萬大軍的政治主官,家裡平常連點油花都看不到。生活水平甚至連當地偶爾可以吃點肉改善一下生活的老百姓都不如。家裡的六口人都擠在已經遷移至蘿北縣城的被服廠提供的那間巴掌大的集體宿舍裡面。
楊震曾經不止一次的看到過他將額外補貼的雞蛋省下,回去給孩子們吃。偶爾總部食堂用來替代因為沒有資金髮放伙食尾子,發的繳獲的罐頭也捨不得吃,帶回家給老母親和幾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
想起後世那些動不動一頓飯就花上幾萬公款,非一條動輒上萬的天價煙不抽,非一瓶幾萬甚至是十幾萬的進口高檔洋酒,國產酒除了頂級茅台之外不喝,,滿桌子的魚翅、海參、鮑魚等高等海鮮猶感無處下筷的官員們。
在看看眼前一直都是以身作則,別說現在還不如一隻雞值錢的哈德門一類的高檔煙。就連每個月增加兩條現在最廉價的協和牌香菸,都怕給部隊造成不好影響的李延平。楊震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嘆不已,這就是我們那些為國為民征戰了大半生,甚至血染疆場的老前輩啊。
看著楊震陷入沉思,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郭邴勛輕輕敲了敲碗笑了笑道:「我說司令員,政委剛剛發了半天的愣,讓大夥陪著他挨了半天的餓。這會菜上來了,你怎麼也發起呆來了。你的酒,虎子都給你倒上了。是不是咱們該碰一下杯啊?」
酒量甚淺的郭邴勛輕易是不喝白酒的,所以他面前擺的是一茶缸啤酒。而除了他之外,包括楊震在內,倒的都是白酒。看著眼前滿滿一茶缸白酒,被郭邴勛喚過神來的楊震不由苦笑道:「我說你們幾個這是要純心的把我灌倒啊。這麼多的白酒,我那能喝的了?這可是五十多度的高度酒。這一茶缸子下去,我可就暈了,還怎麼值班?」
李延平聞言笑道:「司令員,剛剛老郭說了,一會他去值班。至於你嗎,就留在這裡喝酒。這頓酒是咱們這次打了大勝仗的慶功酒,你這個大功臣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這些話本來只是實話實說,但想起犧牲的張婷,李延平卻發現自己說錯了話。慶功酒倒是沒有說錯,作為此次戰役的最高指揮員,楊震大功臣的身份倒是當之無愧。只是張婷的犧牲卻讓這個功臣的身上蒙上了一層不小的陰影。
只是出乎李延平,甚至高禹民的意料。對於李延平的這些話,楊震顯得很平靜。只是淡淡的道:「這場戰役的大功臣不是我,是那些犧牲在戰場上的烈士。沒有他們的犧牲,我們那裡會來的一場又一場的勝仗?」
楊震舉起酒杯,面帶苦澀的笑了笑道:「張婷雖然是我的未婚妻,但也是一名軍人,既然是軍人就應該做好犧牲的準備。不僅是她,包括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在這場全民族維護主權獨立、民族尊嚴的戰爭之中,都應該做好犧牲的準備。」
「因為我們是軍人,無論是不是自願從軍的。但既然穿上了這身軍裝,就應該有犧牲一切的心裡準備。張婷的犧牲,我雖然很傷痛,但我也自豪。她犧牲在這場抵禦外侮的全民族解放的戰場之上,實現了她作為一名軍人的價值。」
「今後,我會懷念她,永遠。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忘記這個倒在了祖國解放戰場上的愛人。但我不會在沉寂在傷痛之中的。踐踏祖國大地的豺狼還沒有趕走,我們的同胞還生活在侵略者的鐵蹄之下,我們必須忘記一切傷痛,擦乾血淚,與他們死戰到底。直至最後打垮他們,將他們趕回自己的老巢。」
「因為我們是軍人,是擔負保家衛國使命的軍人。在我們的國家遭受侵略,人民遭受屠殺時,緊握手中槍,為祖國的獨立,民族的尊嚴,人民的安居樂業,血戰到底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說到這裡,楊震表情平靜,但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對著在座的幾個人道:「我要為張婷守節三年。三年之內,我不會再結婚,就是戀愛也不會談。她活著的時候,我曾經傷過她的心。現在,我會為她守節三年。」
說罷,楊震將杯子中滿滿的一杯酒一口全部幹了下去。酒乾的同時,楊震也將那一絲傷痛深深的壓在了心底。他知道,這種傷痛自己今後再也不會外露出來。
聽到楊震的這番話,在座的幾個人除了明白他心思的郭邴勛之外,另外的三個人無不目瞪口呆。只是知道楊震性格的他們,也知道楊震的倔強脾氣一上來,任何人都勸不了。唯一能壓住他的總指揮此時又不在,在接受到郭邴勛眼色的示意後,幾個人便都沒有在勸解。
看著場面上有些冷場,幹了杯中酒的楊震率先夾了一口兔肉後笑了笑道:「政委有句話說的對。有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大家還得向前看。來來,大家都吃菜。這頓飯可花光了我這小半年的津貼了。不吃,可就真的浪費了。」
「我可跟你們說,我這個人小氣的緊。過了這個機會,下次再讓我請客,可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再說,這些菜可是花了咱們總部司務長好大的心血,這不吃可就浪費人家的一番心血了。」
楊震明顯是活躍氣氛的話,讓幾個人都笑了。也一改剛剛的沉默,紛紛舉起了筷子或是酒杯。那位現在已經不親自下廚的總部食堂司務長的手藝的確了得,簡單的東西硬是被他弄得色香味俱全。一頓飯下來,大家吃的是相當的盡興。不過楊震卻是喝醉了。
儘管楊震已經很控制了,但別有心事的他,卻是依舊醉的一塌糊塗,就連飯後要與李延平單獨商量一些事情都給忘記了。這還是他自回到這個時代,第一次喝醉酒,還醉的這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