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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7:52:01 作者: 一絳紅
茉浮天已經明白了,跟他說再多話也是白費,她有些疲憊地問:「你把歲歲…藏在哪了?」
她下意識避開了「屍身」這一說法。
「在我的寢殿。」應縱歌眉眼間都是溫柔寧靜的笑意,「歲歲要我哄睡,我當然會和她在一起。」
「寢殿…」茉浮天反應過來,美目圓睜,不可置信地怒道,「你瘋了!她還是你的徒弟!」
「她是我的徒兒,我是她最為親近的人,這有何不對?」應縱歌的眼尾仍然彎著,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你…」茉浮天怔怔看他半晌,輕聲道,「祁夜家的大小姐找上三辰宗,在歲歲的衣冠冢前站了很久。她告訴我,聽那些被歲歲護下的靈修講起,歲歲在捨身救他們的時候,說了一句話,你知道她說了什麼嗎?」
應縱歌聽到「衣冠冢」三字,神情明顯不悅了起來,但他更想知道歲歲說的話,所以他追問:「什麼?」
茉浮天看著他,苦笑道:「歲歲說,『幸不辱師名』。」
幸不辱師名……
應縱歌伸手蓋住了自己的雙眼,似哭似笑。
茉浮天藉此規勸他:「她如此顧全你們的師徒之名,你又怎能做出這些遭人詬病之事?」
應縱歌放下了手,他指尖上的血跡沾上他的眉眼,他冷靜道:「我已成魔,萬般罪孽,自然都與她無關。」
他唇角又勾起柔和笑意,沾染鮮血的面容艷如鬼魅,「歲歲最近很黏我,去哪裡都要我抱著,每晚都要我哄她睡覺。」
茉浮天沉默片刻,緩緩道:「你真的是瘋了。」
跟一個已經瘋了的魔,還講什麼師徒倫理呢?
「歲歲還在睡,她這幾日貪睡些,今天看起來也是不會醒的,阿姐回去吧。」應縱歌下了逐客令,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看見上面的血跡,皺了皺眉。
「我不能再讓你繼續瘋下去了,」茉浮天握緊了手中長劍,「我要把歲歲帶走。」
應縱歌語氣溫和,淡笑著說了一句:「絕無可能。」
那雙猩紅眼瞳里,是無藥可解的病態偏執。
「……」茉浮天握劍的手用力至顫抖,卻始終都沒有對他出劍。
她咬牙罵了一句:「瘋子!」
應縱歌置若罔聞,只是往寢殿的方向望了望,道:「蝶璃,送客。」
蝶璃推門而入,對茉浮天說:「仙尊,請回吧。」
茉浮天最後深深地看了應縱歌一眼,帶著警告意味地說:「自古作惡多端者難有善終,你自己衡量。」
她知道,凡軀無法承受除魔箭,哪怕應縱歌用盡一切辦法,歲歲的身軀終究會潰散成灰。到那時,應縱歌會更瘋。
應縱歌站在高台上,身後是魔域至高的王座,聞言,他只是勾起唇角笑道:「眼前縱是修羅地獄,也是我自己心甘情願。」
千錯萬錯,永不回頭。
茉浮天閉目一嘆。她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
她離開了萬魔殿,同時也告知了所有三辰宗弟子,不必再試圖殺進魔域了。
應縱歌去了浴室,將自己身上的每一絲血腥氣都洗得乾淨,但他還覺得不夠,又焚了片刻的香,才回了寢殿。
當他撩開重重床帳,看到了床褥上躺在紅蓮花瓣上的少女,臉上的神情才放鬆些許。
他脫了外袍,躺在少女身邊,把臉埋進她的頸窩,輕聲道:「歲歲,我真是一刻也不願意和你分開。」
「但玉京殿那些東西的血太髒了,歲歲肯定不想看到。」
「不過還好,四季道已經是我的了,萬魔殿今天下雨了,下雨天睡覺真的有那麼舒服嗎?歲歲到現在還不願醒一下。」他用手指輕輕颳了一下少女秀氣的鼻尖,語氣無奈又寵溺,「醒過來跟我再說說話吧,一句就好。」
半晌,他又改口道:「不說話也可以,只要你再睜開眼睛看我一眼。」
少女雙眼緊閉,眼睫安靜垂落,像是死去的蝴蝶。
應縱歌於是說:「沒關係,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待在我身邊,我就很開心了。」
窗外的雨絮絮而落,迴蕩在空曠的萬魔殿,聲聲如嘆。
「幸不辱師名…」他想起這句話,高大身形蜷縮起來,像是要鑽進她身體裡,「歲歲…」
心臟又開始一下下抽痛起來,被他極力掩蓋的真相翻湧而來,尖銳地提醒他斯人已去。
應縱歌恨不得那天也隨她一起死了才好。可這恨意深重,讓他墮為魔神,不死不滅的神。
半晌,他抬起頭,眼眶還有些發紅,但他不會再哭了,魔族天性冷血,流出的淚卻是滾燙的紅,像血,會髒了她乾淨的衣裳。
應縱歌輕緩撫摸著她的長髮,逐漸平靜下來,柔聲道:「我們去種朝顏花好不好?還有其他的花,不過薔薇和月季有刺,以後你摘的時候要小心。」
數月過後,三辰宗。
寒冬散去,人間春已歸。
「歸海師姐日安。」
「師姐好。」
「師姐。」
歸海落英練完劍,走下山道,路過的少年少女一見到她,紛紛問好。
都是些新面孔。
「早。」她向他們點點頭。
她伸手,接住了幾片剔透的桃花瓣,心想原來已經開春了,又有一批新的內門弟子進了扶光山和啟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