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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7:52:01 作者: 一絳紅
    雁闕關外屍骨成山,戰場不同於其他,戰場上的人其實已經沒有空去想勝利,只剩下求生的意志——殺了敵人,就是生,就是勝。戰場上沒有對錯,只有生死,為了生,他們可以瘋狂廝殺。

    所以他的衣袍上不可避免地沾了血,最後他一身浴血地提著劍,都不用揮劍出招,那些殘兵剩將都被他那副人間修羅的模樣驚駭得連劍都拿不穩。

    他本來想第一時間就回來見歲歲的,但看著他們眼中的恐懼,他意識到了那時的自己是可怕的。

    所以他先去雁闕北部的河流清洗掉一身血跡,慢慢緩和了臉上冷厲肅殺的表情。可惜無論洗多少遍,他身上還是帶著沙場的氣味,混雜了血腥和鐵鏽味的兵戈之氣。

    月衡山巔不可觸及的百年冰雪,還是降落在了人間的戰場上,見血封喉。

    虞歲歲看著他眼中閃過的些許苦惱神色,大致猜到了師尊是去清理身上的血跡,她傾身過去,伸手牽住了他有些冰涼的手,道:「師尊,歡迎回來。」

    「…嗯。」他垂眸輕輕應了,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揉她柔軟的發心。

    快要碰到她的頭髮時,他忽然停住了動作。

    ——就在剛才,這隻手還長劍在握,執掌殺伐,無數的敵人倒下,鮮血的氣味濃稠不散。

    相比起重甲加身的鐵騎,他的徒兒溫軟如同枝頭綻出的一簇新蕊,美好又脆弱。而他的手摧殺生命,葬送一切。

    ——他不知道,他真的可以像以前一樣去觸碰她嗎?

    虞歲歲看著他眼中的猶豫,再想起剛才那句輕極了的「怕嚇到你」,她就抬頭,自己去蹭他的手心。

    「我才不會被師尊嚇到。」她說,又起身毫無預兆地撲進他懷裡,雙手緊緊環住他的脖頸。

    應縱歌有些手無足措地抱住她,她身上好溫暖,讓他忍不住將她再往懷裡擁緊了。

    虞歲歲在他頸邊輕嗅,然後道:「氣味沒變嘛,師尊身上還是一樣的味道。」

    幽而淡的冷香,依然讓她安心。

    「歲歲真好。」他慢慢輕撫她垂落的長髮,輕聲道,「為師剛才回來的時候,看見桌上那盞燈,想到這是你留的,忽然明白了,遊子歸鄉,看見家中燈火的那種心情。」

    昏黃燭光隨風輕漾,那一刻他的心尖也溫軟了下來。哪怕剛經歷了戰場廝殺、血腥凜夜。

    一想到她,心便溫柔。

    溫柔得心都要碎了。

    「無論多久,我都會等師尊回來的。」虞歲歲側過臉枕在他肩上,借著燭光細細打量著他異色的雙瞳,輕聲讚嘆道,「好漂亮,像寶石一樣。」

    「什麼?」應縱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她在夸什麼。

    「師尊的眼睛。」她把手肘撐在他挺闊的肩上,湊近了看著。

    他有些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眸光躲閃,長睫顫了幾下,面上浮起幾絲類似於羞赧的神情。在她專注的注視下,眼尾那顆淚痣越來越紅。

    害羞了?真好玩。

    虞歲歲心中拿準了師尊對她幾乎毫無底線的縱容和溺愛,所以她大著膽子,直接上手,不安分的指尖點上了那顆淚痣,「師尊這裡也很好看。」

    應縱歌下意識握住了她的手指,眼尾都細細地抽搐了一下,半晌他輕咳一聲,說了一句:「沒大沒小。」

    虞歲歲無辜地眨眨眼,「可是真的好好看,我很喜歡。」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眸中情緒,但耳尖浮起了一抹薄紅,眼尾淚痣也艷麗如硃砂。

    美人師尊真好欺負啊。

    可能是剛剛看了話本,虞歲歲越發放肆了,她有些期待地問:「師尊會罵我逆徒嗎?」

    「?」應縱歌有些疑惑,然後他伸手點了一下虞歲歲挺秀的鼻尖,有些好笑道,「歲歲在打什麼壞主意?為師平時可不是這樣教你的。」

    可是是現在他們兩人的距離太近了,虞歲歲一聽到他說這句話,就回想起了昨晚剛做的那個旖旎綺夢,夢境裡的師尊說「別急,為師教你」。

    這個莫名其妙但又羞恥的聯想讓她不好意思了起來,默默收回了點著師尊淚痣的那隻爪子,對著手指道:「就是想聽一下嘛。」

    「可是…」應縱歌的神色頗為認真,「歲歲並沒有做過什麼忤逆為師的事情。」

    虞歲歲不敢說話:「……」

    那是因為,您不知道我每晚都在做些什麼夢啊師尊!更別說之前的長命鎖。

    她可能是心血來潮,真的想聽師尊說她一句「逆徒」,也可能是眼前的師尊太好欺負——

    虞歲歲毫無預兆地伸出手,用指尖在他唇上輕輕一抹,從唇角到中間的唇珠。淡色的唇被她按出些許紅潤,初春薄櫻一樣的顏色。

    應縱歌兩扇長睫驀地往上一揚,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這樣,算不算得忤逆師尊?」她湊近了,盯著他的異色的眼瞳,不願錯過他眼中閃過的任何情緒。

    應縱歌眼中一片訝異,又極快地閃過一抹別的情緒,一瞬間的克制和隱忍,又都淹沒在他幽深瞳孔里。

    他拿下她以下犯上的手,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逆徒。」

    這一句毫無攻擊性,也不帶一絲一毫的責備,只有縱容和溺愛。

    但他說話時呼出的溫熱氣息輕撩在她耳際,耳尖上像是麻痹了一小塊,這種細微的酥麻很快向全身蔓延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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