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螻蟻之舉

  趙楓覺得是時候教教高飛，旋即停馬，對其耳提命面：「本王今日不收陛下賞賜，皆因自本王今日入宮開始，就一直在陛下的試探之中。若有行差踏錯之處，等著我的便是萬劫不復。」

  「此前陛下一直對本王忌憚有加，本王行事小心謹慎也不過是為了讓他不要再對本王持有介懷之意。只是今日本王無虎符仍可調動兵馬、借兵平亂，到底是讓陛下動了惻隱之心。」

  趙楓攬過高飛的肩頭，問道：「你可知為何本王今日不敢受陛下的賞賜？故意在承天門處跌一跤、還譴宮人把寶物送回去？」

  高飛眨著無辜而「單純」的大眼睛：「卻是為何？」

  趙楓不忍見高飛「單純」得如此愚鈍，還是解釋道：「本王那是在救自己！」

  高飛見趙楓的神態變得嚴肅，才收起了試圖揶揄的神色，認真聽講。

  趙楓深吸一口氣，策馬拐入小巷子裡，觀四下無人，才向高飛細細分析道：

  「皇宮是帝居所在，對臣子而言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禁地。本王若深藏寶物獨出宮門，豈非會被他人誤認作盜賊？！」

  「本王故意跌跤把寶物跌出來，就是為向陛下暗示，無法為他保守秘密。且他不欲讓本王連珍寶帶盒子出宮門，也不過是想找個噱頭髮泄。」

  高飛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也在思考咂摸著趙楓話里的意味。

  趙楓見高飛聽得認真，遂耐心道：「本王如今看似風光無限，大權在握，然早已令許多人嫉妒不滿。倘若有人借題發揮污衊本王，倀言本王今朝竊寶物，明日篡寶位！只怕於本王不利。」

  「且不說陛下對本王如何愛惜，實則每每與皇帝相處時皆如履薄冰，實在是身累心累。」

  思及自己每次為了照顧李世民的小情緒，趙楓連說話時都得想好自己的遣詞造句，避免引起歧義，省得李世民又心思敏感的胡思亂想。

  漸漸的，趙楓也厭倦了這樣的相處方式。

  如今他已是要什麼有什麼的滿足狀態，實在不想再因顧忌李世民而事事畏首畏尾、瞻前顧後。

  趙楓傾吐完畢，策馬就走，留下高飛自己繼續揣摩話中含義。

  回到松月閣，趙楓再次去見天羅什。

  「聽獄卒說，你一直求著要見本王…此前本王親自審問你卻半個字不肯吐，為何如今又肯主動交代了？」

  一門之隔。

  牢門外高坐背椅、著錦衣華服的人是趙楓，牢門內衣衫襤褸、滿臉血漬的是吞天曾經的內部高層天羅什。

  天羅什自知如今的境地，終於肯將自己的姿態放低：「小人所求，不過是家人安康而已。」

  天羅什今日再見趙楓，只覺他的氣場愈發強大，僅僅往那一坐便能釋放出無數威壓，使人不敢直視、不敢輕言。

  趙楓聽明白了天羅什的所求，點點頭，招呼來獄卒耳語幾句，而後才緩緩道：「你家人是否能安康，完全取決於你今日的表現。」

  趙楓從門外招手，三兩獄卒拖著一位看不清模樣的男子進來，此人雙腿以奇怪的角度拖拉，雙手被捆在背後，腦袋也耷拉著，不復此前高大威猛的狀態。

  趙楓一指那名男子，對天羅什說道：「此人日前大鬧西市，無故砍殺我大唐子民。我看他是突厥人，指不定你也能認識他。」

  根據眼下的情況，凡是突厥人裔，趙楓本著願錯打也不願錯放的態度，一律先看做與吞天有關。

  天羅什立刻明白了趙楓的用意：「王爺是想讓小人替您問話？」

  「你們若真是故人，由你來問話最好不過。」

  趙楓並不想親自審問這些三腳貓的人物，而且由於同樣曾效力於吞天，說不定由天羅什來問話才能問出更多有價值的情報。

  趙楓不耐煩的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你且問他，為何無故在西市鬧事？」

  天羅什將趙楓的問話翻譯為突厥語，語氣溫和的向那人詢問。

  然而那人此前已經遭到了非人的審問手段，回答時上氣不接下氣，天羅什廢了好大一番力氣才終於理解了他的話。

  「回王爺，他說是看到官府殺了他的同族弟兄，而後懸掛於牆頭，所以才…」

  趙楓隨即想到了此前六具被分別懸掛在城門樓上的屍體。

  如今趙楓有要事忙碌，本就沒時間再去調查這六具屍體的來路，如今答案似乎正主動送上了門。

  「所以才什麼？所以才糾集眾人跑到西市濫殺無辜百姓？」

  趙楓轉向那人，言語間逐漸氣憤：「且不說那些人是不是官府所殺，即便真是我們官府殺了人，也斷不能成為你們作亂濫殺的理由！更遑論那六人並不是官府所殺！」

  那被打殘的男子聽罷身形一頓，而後雙手往前用力扒著地面，被凌亂的頭髮遮住的頭顱扭動著，似乎要將自己的臉從亂發里露出來，嘴裡還嘟囔著趙楓聽不懂的話。

  那人匍匐向前，逐漸靠近了趙楓，猛然滲出血跡斑斑的雙手捉住趙楓的一隻腳，似乎恨不能將趙楓的腳給勒斷。

  趙楓微微低頭望向腳邊的人，宛若直視著一隻任人宰割的螻蟻。

  那人自覺自己已然用盡十分的力氣，然而卻被趙楓一腳踢開，仿佛剛才他的舉動好比蚊子叮咬一般。

  獄卒衝上前重新將那人控制好，那人嘴裡又開始嚷嚷。

  天羅什聽得那人的話，先是微微一愣，而後嘴裡喃喃著一個聽不清楚的名字，似半信半疑，才一字一句的翻譯道：「回王爺，那人說，哥舒涥告訴他們，那六人就是被官府所殺的。」

  「他們見同伴被官府殺害，城外的吞天也不會再入城救他們，頓覺走投無路，也無法殺出生機，那不如死前拉些唐人陪葬…」

  高飛一拍桌子：「胡說八道！官府辦事向來遵從法令，又豈會如他們那般濫殺無辜？！」

  「哥舒涥？」趙楓第一次聽得陌生的名字：「此人是誰？為何他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