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忽悠瘸了……
2023-11-09 17:51:38 作者: 大篷車
三寶太監的寶船圖紙?!還給你得空「弄」出來…….蘇默這話說的那叫一個隨意輕巧啊,簡直就跟在說吃了嗎、早上好啊一樣淡然,果然是閒聊的節奏啊。只是聽在王守仁耳朵里,卻不啻於當頭一個炸雷震響一般。
打從當年太祖朱元璋明旨天下,凡大明子民,片板不得下海,海禁政策便成了一道紅線。除了成祖靖難之後,打著代天巡狩的旗號,短暫的有過一段開海時間,但至少名義上卻從未打破這道禁令。
而後數代帝王,也有不少開明朝臣議開海之策,卻都是折戟沉沙,最終不了了之。這其中固然是部分利益既得者從中作梗的原因,但太祖禁令也是一道繞不過去的坎兒。
不得不說,大明朝的開國太祖朱元璋,在這些個文臣手裡,某種意義上簡直如同一塊破抹布一樣。平常誰也沒真當一回事兒,但只要需要的時候,立即就將其祭出來用一用。偏偏每次還都很好用的樣子,不可謂不是一件奇事。
便比如赫赫有名的「大誥」。大誥之名,始於昔日前秦時期,周公姬旦為站前做的一篇動員文告。
而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中期,因見官吏貪贓枉法、豪強兼併、脫避糧差日趨嚴重,為了維護統治,於洪武十八年,遂仿照周公大誥形式,親自編定的一本律法。
這部大誥曾在頒布之後大發神威,一時間百官顫慄,群醜雌伏,可謂凶名赫赫,使得大明初期的政治有了難得的一段非常清明時期。
然而,等到朱元璋疑似,這篇大誥便在一幫文臣的推動下,很快便束之高閣,幾乎是徹底失去了實際功效。
但有意思的是,之後這篇被視之為洪水猛獸的大誥,曾屢屢被人翻出來作為攻訐利器,常常有鹹魚翻身之功效。大明朝臣們對此是又愛又恨,卻又誰也不敢明目張胆的不予認可。
於是,破抹布功效順勢產生了。需要的時候就堂而皇之的拿出來擺擺,不需要的時候則大伙兒好似都集體失憶了似的,誰也不會將其當做憑照。
與這本大誥有異曲同工之妙的,便是海禁之策了。大明的海貿其實從未斷絕過,所不同的就是,海禁之前,貧民百姓也可從中得益,至少海邊人可以靠海吃海,得以生計;小商戶之家,也可以通過一些近海貿易過的有滋有味。
但是海禁之後,使得大批的平民和小商戶破產,流離失所。海洋貿易則被一些大家族和某些高層徹底壟斷。對內,以朱太祖的禁海令為依據,將所有出海權徹底壟斷;對外,則近乎明目張胆的組建船隊,大撈特撈。不單單以貿易獲利,甚至有時候還會扮演海盜,做些燒殺搶掠之事。事後,則盡數推諉給海盜所為。
可以說,大明時期的海盜,實則並不都是當時以為的倭寇。更大多數的,根本就是大明朝的自己人所為。
也正是借著這種便利,大明的海禁總也不能解開。每次稍有人提起,便很快被強硬按下。提出開海之策的人,要麼是罷官奪爵,要麼就是被發配偏遠,很快泯然眾矣。
所以,久而久之,開海一事幾乎成了禁忌,再也沒人敢於觸碰了。便連皇帝也因為忌憚暗中的利益集團的強大,不得不打落牙齒和血吞,憋屈的認下這壺酒錢。
有人說大明海禁之策,是因為當時的帝王昏聵短淺,閉關鎖國而為。但直至後來辮子朝,西方列強轟開國門之前都一直維持著這種狀態,難道是那麼多帝王都昏聵不成?這顯然不可能。
作為一個帝王,若說其中有幾個確實是這樣,但大多數卻都不是短淺之輩,否則又如何能登上那個至高之位?所以,究其根本,不過還是利益爭奪所致罷了。
在既得利益集團的強力抵抗下,皇帝也不得不低頭屈服。除非,他能放下手中的權利,放棄一家一姓天下的根基。
這話說遠了,回過頭來再說此刻。蘇默風輕雲淡的張嘴就言海事,這可把剛剛踏入朝廷的新嫩小鮮肉王守仁嚇壞了。在王守仁眼中,此刻眼前的這個蘇默,已然不啻於一顆老大的掃把星了。這特麼絕對是個大坑啊,天坑!
一張嘴就是玩命的往死里奔的節奏。這且不說,尼瑪,就單說工部的密藏吧,那是能隨隨便便就弄出來的嗎?而且還是讓他一個剛剛踏入官場,一點根基沒有的雛兒去弄……
好吧,王守仁現在很想問問,他究竟跟蘇默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我特麼是殺了你爹啊,還是把你家孩子抱井裡了?這尼瑪絕逼是明擺著把他往火坑裡推的架勢啊,還是十死無生的那種。
「你直接殺了我吧。」王守仁悲憤莫名,紅著眼睛沖蘇默低吼。情緒太過激動之餘,甚至連上朝禮儀都顧不得了,引得兩側的大漢將軍紛紛矚目,眼中冷光森森。要是這傢伙再不消停,禁衛們決定一定要好好教教他做人。
蘇默一把將他扯過來,連連對著眾侍衛點頭哈腰,奉上個大大的諂媚笑臉兒。待得安撫住禁衛們,這才回過頭來,狠狠的低聲罵道:「你丫的真想死不成?」
王守仁悲憤莫名,抗聲道:「左右都是個死,好過被你逼死。王某死便死矣,若能拉上你一起陪葬,亦快事哉!」
我去!蘇默聽這話鼻子都快氣歪了,這丫的是瘋的吧?要不就是心理變態,不然的話,總麼滿心思里都是滅世之念呢。聽聽這話說的,自己死了不算,還想拉著別人也一起,真是太黑暗了!
這是三觀不正啊,必須要糾正!身為一個光榮的人民教師,蘇老師認為這是自己責無旁貸的職責和義務。
「你這種心理太陰暗了,不,簡直可以說是扭曲!這是病,得治啊。」蘇默滿眼同情的看著他,語重心長的道。
王守仁咬牙瞪著他,鼻息咻咻。你特麼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我心裡陰暗?還扭曲?特麼佛祖遇上你這樣的,他也得給扭曲咯。
「好吧好吧,冷靜,啊,保持冷靜。這馬上要見皇帝了,你這樣的情緒很容易出問題的知道不?」
王守仁繼續瞪著他不說話。
「吶,你看哈,咱們重新捋捋啊…...其實也沒說啥不是,不過閒聊兩句而已。或許我一些觀點你接受不了,但這不是也沒強迫你接受嗎……」
王守仁:「你,沒,強,迫?!」
蘇默舉手投降:「好好好,之前我是性子急了點,或許讓你誤解了……呃,這個不是重點,不要在意細節……對了,咱們說哪兒了?這說正事兒呢,別打岔……」
王守仁:「…….」
「我的意思呢,理不辨不明,話不說不透,對吧。喂喂,這個跟你講究的那個知行合一是一個道理呀,你不會不認吧…….總之,咱們剛才說的那些,其實都是學術範疇的,真的,你別想太多了。唉,你們這些文人啊,思想就是太複雜,作為一個學術家,純粹點多好?你說是吧……所謂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實踐才永遠是出真理的依據。我剛才說的那些,正是由此而來。研究、查證、核實,甚至重現,從前人的遺蹟中去發掘、去探索…….老王啊,你我如今可謂已經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了,這麼好的條件,難道你就不動心?你就真這麼渾渾噩噩的過下去?浪費!這是浪費生命!是可恥滴!」
王守仁眼神有些呆滯,腦子裡忽然渾渾噩噩的。似乎這傢伙說的有些道理,但又似乎哪裡不對,他有些懵圈了……
想太多?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嗎?知行合一……唔,這個說法……貌似很有道理啊。學術家要純粹點……嗯,這個也對……咦?不對不對,等等,剛剛咱們說的是這些嗎?我怎麼不記得了呢……
王守仁臉上怒色漸漸消散,代之而起的是一片茫然。他之所以後來終於成為一代大家,開創心學一脈,便是因他喜歡思考、擅于思考。尤其是關聯哲學方面的,一旦聽到更是如痴如醉,不知不覺的便陷了進去。
要知道他這時畢竟還遠未成為大思想家,甚至連思想雛形都沒成,正是竭盡全力汲取各種思想,從中提取凝練的階段。如今乍一聽到蘇默來自後世的一些警言名句,簡直如老饕聞到了肉香,哪還顧得別的?甚至連之前的怒火起因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滿腦子裡便是這些新奇思維的衝擊。
於是,大明紫禁城中的廣場上便出現了詭異的一幕。一大隊衣紫著朱、或青或綠的官員們小心翼翼的,謹言慎行的默默前行著,整個隊伍都充斥著一股*肅穆的氣氛。但是吊在最尾,一個賊眉鼠眼的少年,拉著一個面目呆滯的小官兒,卻在喁喁低語,時不時的還要手誤足踏一番,簡直與前行大隊完全格格不入,怎麼看怎麼叫一個詭異。
直到不知不覺中,大隊踏上金水橋,有太監揮舞著靜鞭打出一聲聲脆響,王守仁才猛的回過神來。再抬頭看時,不由的豁然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