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疑慮
2023-11-09 17:51:38 作者: 大篷車
其實蘇默在最初聽韓老爹說起這份契約時,心中就有些猜測。但畢竟沒真正見到,也就無法確定。
按照韓老爹的說法,能讓他家先祖那麼衝動的投入門下,韓家這位先祖固然是一個熱血爽直之人,但也未嘗不從側面驗證了那位據說很是仁善的田家先祖的品性。
兩個熱情的人碰到一起,多半會基情四射。田家老祖又怎麼可能真的一板一眼的去官府走那一道程序?若真如此,不惟是對韓家那位先祖的不信任,也是對他自己形象的一種傷害。
蘇默估計,當時田家老祖之所以始終收藏著這份契約,更多的是一種紀念的意義,紀念兩個男人之間的友情。
只是不成想,卻成了今日田家後人拿來逼迫韓家女兒的依仗。若是那位老祖地下有知,怕也是要嘆息唏噓,怒其不肖了。
田家父子還能說什麼?幾處疑點說不清楚,又加上最後這個更明顯的漏洞,也只能咬牙切齒的認了。就算不想認也不行啊,龐大縣尊可是下定決心,一悶心思的準備為蘇仙童出力呢,哪會給他們翻盤的機會。
田家父子走的時候,田立德固然是怨毒滿面,然而田鈺的表情卻有些奇怪,憤怒自然是有的,但卻似乎還有些別的情緒混在其中。
謝絕了龐士言的邀宴,蘇默和韓家父女出了縣衙,徑直往城外大營走去。
韓老爹眉目舒展,腳下輕快的似乎年輕了十歲。韓杏兒這傻妞兒更是嘰嘰喳喳的滿面興奮,一會兒跟她老爹說幾句,一會兒又繞著蘇默說幾句,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甚是誘人。
蘇默面上帶笑應和著,心中卻總有些怪異的感覺。細細回想,這種感覺似乎從一開始見到那位田家大公子時就有了。只是這感覺究竟是什麼,想要想明白時,卻又抓不住。
直到走出城門了,蘇默才猛然啊了一聲,當即停住了腳步。
韓老爹和小丫頭都是一怔,小丫頭滿面奇怪的問:「怎麼不走了?」
蘇默卻對擺擺手,看向韓老爹問道:「伯父,你說當日田家逼親,欲納杏兒為妾,可就是今日這個田鈺?」
韓老爹一愣,隨即點頭:「對啊,就是他。」
蘇默眉頭緊緊蹙起,喃喃的道:「果然不對頭。」
韓老爹疑惑道:「怎的?」
蘇默卻又擺擺手,只是揮手示意繼續走,自己卻低著頭,暗暗回想整件事的始末。
他剛才終於想明白了哪裡讓自己彆扭了。那就是田鈺的態度,還有田鈺的狀態。
按常理說,一個欲要強搶民女的惡少,在看到要搶的目標時,怎麼也該有些輕佻的舉動吧。就算是因為身在公堂之上,不好以言語挑動,但眼神總會有些淫邪欲望的。
但是奇怪的是,田鈺自打進了公堂,一直到最後離開,憤怒有之,高傲有之,卻唯有這最應該有的輕佻卻沒有。
再從他那在外傳播的名聲來看,這樣一個好色之徒,在蘇默的意識里,大抵都是面色青白,兩眼浮腫無神,腳步虛浮的樣子才符合。
但是田鈺呢?蘇默甚至從他身上半點相關的表現都找不到。這不合情理!太不合情理了!
這田家,有古怪!
他暗暗想著,心中警惕起來。對于田鈺的種種傳說,要麼就是完全的捕風捉影、全是謠傳;再要麼,就是其中另有隱秘。
無論哪一點,對蘇默來說都不是什麼好事兒。如果是後者,那麼今日這一番接觸,只怕多半會沾上某種麻煩;而要是前者的話,田鈺盯著那種惡名這麼多年,卻能一直隱忍不發,其人心性城府之深,委實是可怕可怖了。
這樣一個對自己心存惡念的敵人,隱身暗處,蘇默覺得自己睡覺時都要睜著一隻眼了。
前面人聲鼎沸之音傳來,治災大營到了。蘇默只得將心思暫且拋開,除了提高警惕、見招拆招外,一時半會兒的也沒好辦法,多想無用。眼下有一事兒,卻是要及早處理才好。
讓韓老爹自己該忙什麼忙什麼去,扯過一旁的張橫,問起帶回來的田千里的情形。
張橫笑道:「那廝軟了,站都站不住。咱們將他扔在後面單獨一個小帳里,有兩個兄弟守著呢。直娘賊,敢來觸蘇公子的眉頭,整不死他。」說著,又奉上一個諂媚的笑臉。
蘇默肚中好笑,面上卻一本正經的批評道:「這說的什麼話,本公子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徵調田管事來,那是為了治災事宜,是公事!難道本公子會假公濟私嗎?」
張橫一窒,連忙賠笑應是,肚子裡卻是腹誹不已:不是才怪!這田大管事落入你手,怕是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去,喊楚玉山來,到那小帳里見我。也好給田管事的差事安排一下。」揮揮手打發走張橫,拉著小丫頭逕往後面尋來。
韓杏兒猶豫了一下,吶吶的問道:「你……你真的只是給他安排差事?就……就這麼算了?」
蘇默轉頭看著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怎的?媳婦兒,你可是有什麼好建議?」
韓杏兒臉兒一紅,似喜似嗔的白了他一眼,羞道:「哪個……哪個又是你……那什麼,莫來說些瘋話。」
蘇默啊了一聲,叫道:「唉喲,這可不是事兒完了不認帳了?這才多大會兒功夫啊,之前還海誓山盟、非君不嫁的。我這兒一路上都想著好事兒,想著洞房花燭夜的美妙呢,這咋就全變了呢?這可不行啊,你得對人家負責的好吧。」
韓杏兒大羞,哪兒受得住他這麼明言調笑。跺跺腳,欲待說些什麼,卻終是嚶嚀一聲,兩手捂著臉兒轉身跑了。
「妞兒,你跑不掉的,回頭我就去找你爹要人去!」蘇默在後面高聲喊道,瞅著那嬌俏的身影一個趔趄,差點沒撲倒地上,隨即卻以更快的速度遠去。
蘇默臉上笑容漸漸斂起,轉身往那小帳走去,眼中寒芒閃爍,透著一股森冷的殺氣。
接下來要辦的事兒,他並不想讓那神經大條的傻妞兒知道。別看這丫頭在大堂上說的狠毒,可蘇默卻知道,那丫頭心軟著呢。而且,他也不想把自己冷酷的一面暴露在自己的女人眼前。
酷厲,是對敵人的。留給女人的,只要溫柔便好。
偏僻處一個孤零零的小帳顯出,李正和一個另一個差役站在門口,正和張橫、楚玉山二人笑著說著什麼。
老遠看見蘇默過來,楚玉山趕忙迎上來,叉手見禮。後面張橫、李正等也跟著躬身施禮。
蘇默擺擺手,吩咐李正二人仍守在門外,帶著楚玉山和張橫掀簾走了進去。
帳篷里什麼都沒有,甚至連塊布片都不見。田千里披頭散髮的蜷縮在帳內一角,身子哆嗦著,兩眼中全是驚恐絕望之色。
聽到腳步聲走進,猛的身子一顫,抬頭正迎上蘇默冷漠的眼神,便如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似的,猛的向後倒去。只是稍退便住,如同野獸嘶嚎一般唔嚕了一聲,猛地向蘇默撲來。
楚玉山張橫同時往前擋住,張橫抬腳踹去,罵道:「賊囚大膽!還欲對公子無禮!真想死嗎!」
田千里慘勝哀嚎,一邊又翻身爬起,只是卻不敢再向前,就那趴著磕頭如蒜,哭嚎道:「不敢,小人不敢,小人真的不敢了。蘇公子,蘇爺爺,小人瞎了眼,不該豬油懵了心,冒犯了您。求您大人大量,就繞過小人這一遭吧。小人必記您的恩德,來生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來報答。求您了求您了,小人知錯了,真的知錯了,求您繞過這一遭,繞過這一遭吧。嗚嗚……」
他呯呯的磕著,只幾下額前便已青紫一片。臉上更是涕泗橫流、狼藉不堪,哪還有半分當日初見時的橫蠻模樣。
蘇默也不說話,就那麼冷冷的看著他磕頭。
田千里嚷嚷了半天不見反應,疑惑的抬頭看去,正對上蘇默那不見絲毫波動的眸子,心中就是一股寒氣兒大冒,頓時將那哭聲都嚇了回去。
蘇默這才冷然一哂:「田千里,你要我饒你,憑什麼?就憑你磕這幾個頭?嘿,那不知當日韓家父女求你時,你可曾繞過他們?」
田千里身子發顫說不出話,只牙齒得得得打顫聲一片。
蘇默臉色卻忽的柔和下來,溫聲道:「田管事,其實你這又何必呢?不過就是借調你來幫忙幾日罷了。嗯,且安心,好好做事,過幾日你做的好了,就可以回去也說不定呢,你說呢?」
他語聲輕柔溫和,只是聽在田千里耳中,竟然覺得比先前那般冷聲厲喝更讓他恐懼。一顆心似乎猛然被人緊緊攥住,呼吸都不覺艱難起來。
眼見身前袍襟輕飄,蘇默似乎是要轉身離開,再也壓不住心中恐懼,猛地向前一撲,緊緊抱住蘇默一條腿,也不顧旁邊張橫楚玉山連打帶罵的呵斥,大哭道:「蘇公子蘇公子,你繞過我,你若肯繞過我,我告訴你一個天大的秘密,田家的大秘密!蘇公子,蘇公子啊。」
蘇默瞳孔一縮,擺擺手示意張橫楚玉山兩人退後,腳下用力踢開他,淡然道:「秘密?能值得你一條狗命?」
田千里此刻便如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稻草,登時連連點頭:「值!值!定然值的!定然值的!」
蘇默哼了一聲,冷冷的道:「我在聽。」
田千里囁嚅了一下,下一句話一出,蘇默頓時瞳孔猛然一縮,面色大變。
「田家供邪神,要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