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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7:23:48 作者: 八千光年後
冰涼的紙巾觸碰到聞人蓄的額頭,他往後縮了一下,然後臉頰蹭了下傅澈臨的手腕驕縱地反駁道:「那我困嘛……」
因為帶著鼻音,傅澈臨覺得不管聞人蓄說什麼,都像是在撒嬌。
豌豆公主睡意還沒消退,眼睛裡像氤著一團水汽,連睫毛都三兩根地並在一起,又長又密。沒什麼神采,不會跟著看過去的事物動,卻整張臉都一直對著傅澈臨。
聞人蓄小聲地抱怨:「住院好無聊的,什麼都做不了,成天躺在床上沒一會就困了。以前還能看看東西,現在什麼都看不了,更無聊了。不睡覺還能幹嘛?」
說到後面,聞人蓄的眼睛垂了下去,沒再往傅澈臨這邊望,語氣也比先前失落很多。
前段時間他傷的嚴重,所有人的重點都在生命安全上。現在體徵趨近於平穩,這件事便避無可避。
傅澈臨最怕的就是聞人蓄提到這件事,他私下問過醫生,甚至還托關係拿到了死對頭徐開慈他妹妹的聯繫方式卡著時差打電話過去問過。得到的結論都是不保證會恢復。
外科手術發展至今快兩百年,讓每一位病患又尊嚴又質量地活著是每一位醫生共同的心愿,但在大腦、神經方面,還沒有任何一位醫生能拍著胸脯說肯定能治癒。
直到今天,大腦究竟多複雜神秘,仍舊是個謎團。不然也不會有像聞人蓄這樣思維清晰,卻無法掌控肢體的先天性殘疾患者。
面對面談話還好,大概是看著傅澈臨那張冷臉怕發生醫鬧,醫生說話還婉轉一點。隔著電話和數萬公里距離,梅孜的答覆則更理智,甚至有那麼點冷漠。
小姑娘說:「患者本身的身體情況就已經是一個很大的麻煩了,就算你能安然無恙地把他帶到德國,我也很難找到一個能保證給他開了刀他就能好的醫生。不如就像國內的醫生說的那樣,等血塊自己消化了再看下一步情況。」
這些話傅澈臨沒敢和聞人蓄說,總覺得這種打擊自信心的事情能拖一天算一天,說不定有天早上聞人蓄睜開眼睛他就能看到了。這樣也就不用面對這一無力的結論,你好我好大家好。
但顯然傅澈臨的如意算盤沒能打成,這個問題現在突然被拎了出來,尖銳地戳得他攥著那張薄薄的濕紙巾不知道該怎麼往下接。
過了很久他都沒動靜,像是在組織語言,又像是在迴避這個話題。
房間裡冷不丁地安靜下來,聞人蓄聽不到動靜忽然沒來由地感到驚慌,他無措地抬起臉來,試探著喊了一聲傅澈臨。
想像中的回應遲遲未到,聞人蓄的表情比先前還要無措些,甚至連乖乖擺在墊子上的手臂都顫抖起來。
「傅澈臨……你在哪?」
「傅澈臨,你在做什麼?」
「你……還在嗎?」
痙攣隨著恐懼的加深說來就來,傅澈臨還沒來得回答,聞人蓄也沒能繼續提問。他所有的感官都被痛覺占據,平時什麼用都沒有的四肢開始劇烈震顫,蓋在他身上的被子都被踢踏不止的雙腿蹬了出去。
聞人蓄很疼,特別是剛拆線的鎖骨被拉扯著,他甚至疼得覺得傷口是不是又被撕裂開來了。
他疼得幾乎要哭出來,上下牙打著顫地又喊了一聲傅澈臨。
這回終於有人回應,那個人用他有力的手掌壓著他的身體,沉聲安慰道:「我在,別慌,也別說話,一會咬到舌頭。」
傅澈臨緊緊地壓著聞人蓄的兩條腿,手指輕輕揉動,替聞人蓄按摩著彈跳不止的肌肉。
不是什麼大事,至少對傅澈臨來說這段時間見多了聞人蓄痙攣,這次的程度不算嚴重不是大事,他都不需要按呼叫鈴,自己一個人就能搞定。
可沒想到聞人蓄卻哭了起來,眼睛一眨,兩行眼淚便簌簌而下。
傅澈臨一下子也有點慌了起來,「是不是哪裡疼啊?怎麼還哭了呢?」
說著,他抽開了聞人蓄墊在聞人蓄腿後的軟墊,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替聞人蓄按著。豌豆公主的腿像初春新抽出來的柳條,又細又軟,握在手裡晃蕩個不停,連被厚厚的棉襪包裹著的腳都在左右晃,腳尖就沒有安分下來過。
但很割裂,好像躺在床上的這個人被分成了兩份,一部分是震顫不止的軀體,一部分是淚流滿臉的腦袋。各哭各的,各鬧各的,毫不相干,卻都讓傅澈臨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才能讓聞人蓄舒服點。
傅澈臨向來不擅長哄人。讓情人住嘴別往大一點講只需要一輛車,但很顯然這招對聞人蓄來說一點用都沒有。就算年少時談過一兩場會令他心臟怦怦亂跳的戀愛,對方也不如豌豆公主這麼嬌氣。
實在沒轍,傅澈臨只能咬牙問道:「到底怎麼了嘛,你這麼哭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家暴了。」
小癱子睡得臉紅撲撲的,再一哭臉更是紅得像只蘋果,連帶著呼吸都比平時急促。他將臉偏過去,抽噎著說:「我今天比較不喜歡你了。」
傅澈臨:「。」
說是像撒嬌,又不太像,畢竟語氣蠻凶。但再怎麼凶,配上他軟綿綿的聲音,也頂多就像小貓叫一樣,一點殺傷力都沒有。
傅澈臨哂笑問他:「來,你跟我說說,我又怎麼惹你了,讓你今天比較不喜歡我了?」
豌豆公主說到做到,偏過臉去就再不答話。嘴巴張著一起喘氣,口水順著嘴角滑落出來也沒扭過頭來讓傅澈臨幫他擦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