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大閱兵
2023-11-09 01:12:34 作者: 阿菩
自漠北征伐以後,天策唐軍開始暴露出許多明眼人都看得到的弱點,其中最嚴重的一項就是錢糧匱乏。
錢也就算了,天策重工商,隨著商道的通暢,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如今甘涼那邊鄭渭已緩過氣來了,東樞這邊,到明年估計也能實現收支平衡,但糧食的問題卻難解決。
經年的戰爭使得河北睏乏,中原殘破,豪強之家尚有餘糧,黎庶之家就都是飽一頓飢一頓了,在農業技術尚未實現根本性突破之時,古人那「積三年而有一年之儲」的判斷基本無法推翻,在農畜業有了長足發展的甘涼地區,靠著蓄力發達地廣人稀,豐收年一年可以有一年之儲,平年則有半年之儲,這個積累速度算是提升了三成,但在河北,以現在的情況而言,張邁估計至少總得緩個三年,才能讓自己有力氣再打一場大仗將契丹的殘餘勢力滅掉!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張邁很難忍受契丹在自己的眼皮下舔傷口休養生息,如果不是被中原的境況拖住後腿,張邁早就點兵衝出榆關了。
但現在趙贊竟然說他手頭有來自南方的糧食,這就不能不讓張邁動容了。東樞轄境之內種出來的糧食,大部分還要就地消化的,河中和西域地區只能輸送財富,沒法輸送糧食,但如果能從東南海路運糧,那就都是額外的了,運得來多少盡可入倉。
這一百多年來,南方動亂遠較北方為少,就是過去幾年北方的連番大戰,對江南的經濟也幾乎毫無影響。倒是絲綢之路的重開,反而對江南的經濟起到激活的作用。但糧食不像奢侈品,既是大宗商品又是戰略物資,由於交通的阻隔,過去幾年天策再有錢,也沒法用西域運來的寶貨去換江東的稻米。就算吳越商人有這個心也運不過來。
趙贊說道:「如今風向不順,洋流不順,臣這次帶到天津的船隻,還需要押運其它貨物,所以只帶來糧食八萬石。」
張邁道:「那也不少了。」
趙贊又說:「此外,臣在東海尚有積糧六十萬石。只需元帥一聲令下,願意盡數押解入燕。」
張邁大喜,旁邊范質不免疑惑道:「登州萊州不是產糧地,趙東海哪來這麼多糧食?」張邁笑道:「想必是來自江東。」
趙贊道:「元帥猜的不錯。南方諸國。以齊最強,以越最富。吳越錢氏,占有蘇、湖、秀、杭,儘是魚米之鄉!錢氏以『保境安民、休兵息民』為國略,重視農桑,興修水利,立國三十餘年,國有十年之積。公私倉庫都有盈餘,因此糧價平賤。區區數十萬石糧食。不在話下。」
蘇就是蘇州,湖就是湖州,秀是後世的嘉興,杭即杭州,不但是產糧大州,而且有巨額的餘糧。
張邁道:「吳越有餘糧大家都知道。你有能力運糧大家也都知道,只是你為何會儲備那麼多的糧食?你的人馬可用不了那麼多。」
趙贊笑道:「臣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這糧食原本不是為元帥準備的,臣的倉儲本來只有二十萬石之積,但看到河北、山東因石敬瑭的橫徵暴斂而影響了民生。農事頗誤,料想來年可能發生饑饉,到時候北方糧價必定高漲,所以誘使江南商家運糧北上,是想趁機賺上一筆的。不意元帥卻推行免稅令,此令雖不能徹底改變山東河北的困境,但來年糧價必不如臣預料的高了。但我知道元帥有數十萬大軍南下燕代就食,那點小錢不賺也罷,乾脆運糧北上,以濟元帥之急。」
張邁笑道:「原來如此,但那怕也不是一筆小錢,六十萬石糧食,那可讓你可少賺了不少。」
趙贊道:「這是冥冥之中的天意,這六十萬石糧食乃是上天賜於元帥,不過借趙贊之手罷了。」
范質聽得點頭,符彥卿則暗暗讚嘆自己這個堂外甥會說話。
張邁卻道:「你的糧食既是商買,那我不會白拿了你的,我不能為子孫開下這樣的惡例。該花多少錢買,回頭派人清楚結算。」
趙贊見張邁不肯接受自己的饋贈,反而有些擔心,又聽張邁道:「這六十萬石糧草可應我今年之急,但河北與山東要想在不影響民生的情況下支持我用兵,至少還得休養兩三年。如今契丹形勢漸穩,我等不了那麼久!來年你可能再為我運一批糧食上來?」
趙贊問道:「元帥有錢麼?」
張邁道:「有。」
趙贊道:「有錢就能買。」
張邁道:「你是商人,只要有錢,吳越商人自然能賣。但若背後是我,這筆買賣恐怕就不那麼順利了。」
糧食是最重要的戰略物資之一,糧食的出口,涉及到的不只是盈虧問題,而更是一個政治問題了。國家與國家之間,特別是在戰爭時期,就算窮死了也不肯輕易輸送糧食的。
趙贊道:「吳越錢氏素無天下之志,其患在於金陵,常稱臣於洛陽以為外應。元帥若能馬踏洛陽、天下歸心,則南方糧草之事,臣有八成把握!」
張邁大喜,對范質道:「自今日起,東樞之下增設一東海軍區,總管海上事務,行轅設於登州,以東海都督總領其務。即日鑄印製旗。」說著轉頭問趙贊道:「區區之職,趙元輔願意屈就不?」
這時黃金帳內還有景延廣石公霸等降將,聽到這個任命都羨慕不已,趙贊臉上也儘是心滿意足,躬身領命,又道:「臣尚有一請。」
張邁道:「請說。」
趙贊道:「家母年事漸高,不習海外水土,希望能遷居鄴都。」
他這話說的謙卑委婉,但張邁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其中暗藏以母為質之意,也是要讓張邁安心。張邁卻道:「東海軍民既然內附,那就與國人一樣待遇。令堂想去哪裡住就去哪裡住,只是如今東樞窮困,安家的費用,趙都督就不要來敲我竹槓了。」
這話表面吝嗇,但那句「想去哪裡住就去哪裡住」。給的卻是自由,趙贊心中一寬,跪伏拜謝。
張邁笑道:「今日接連聽到好消息,委實不能不慶祝,今晚酒宴,大家放開了吃喝,沒喝醉的人不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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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贊這次北上,帶來了眾多商家,除了魯東的商人外。還有一部分江南的商家,甚至還有幾戶高麗商人,江南的商人帶來的主要是生活類產品,包括稻米、茶葉、農具、瓷器、絲綢、刺繡和美酒等,魯東的商人則帶來了藥品、乾果、陶器、石料等等,高麗的商人則帶來了包括人參在內的各種土產,由於能跟隨趙贊來的都是豪強大族的代表,所以都帶來了大量的銀錢。
而幽州這裡。早就聚集了一大幫西北商家,他們帶來了來自西域的各種奇貨。西亞的毛氈、刀具自不用說,中亞的玻璃、印度的寶石也不用提,大宗的商品也有來自甘涼的棉織品,河中的葡萄酒也相當暢銷,甚至西域的美女、崑崙奴,也在非法的邊緣暗中成交。
除了西北商人與東海商人的交易外。天策唐軍的兵將也是這次消費的主力。漠北、上京兩場征戰,唐軍得到了大批的戰利品,這批戰利品楊易上稟張邁後便論功行賞,所以大部分兜里都有錢,尤其是精銳部隊。個個身家豐厚,誰兜里沒一兩袋金銀?誰身後沒有七八打牛皮?牛皮換了銀錢,銀錢再換成美酒,所有沒有的輪值到的軍營,常常因此而徹夜狂歡,萬里征伐後的戰爭後創傷,在這種狂歡之中稍稍撫平了。
這是一個交易的**,市集和城門的稅吏收稅收得手軟,一直到閱兵前的三天,由於所有軍營恢復到整備狀態,幽州城熱鬧的氛圍才稍稍緩和下來。
燕京的這次閱兵,影響不僅限於軍方,商人階層對此也有很高的積極性。幽州的原住民都被契丹遷徙一空了,現在活躍於燕京的商人一半來自西北,一半來自東南——西北的商人久處天策治下,中原的百姓或許還忌憚著武人,他們卻不害怕,在他們的帶動下和感染下,來自東南的商人也都對此充滿期待。
在楊定國抵達幽州之後,張邁宣布明日閱兵,並將參加閱兵的九支部隊的情況向全城公布。眾人觀看文榜,乃知參加閱兵者包括:
鷹揚鐵騎第一,由丁寒山率領,總數五千人的部隊是清一色的騎兵,兵器分別有槊、刀、槍加配弓箭,半數鐵鎧,半數皮甲,坐騎是高頭漠北良馬與東胡良馬——這些戰馬全部都是俘獲的戰利品,以彰鷹揚之功。
陌刀戰斧陣第二,由劉黑虎率領,人數三千,腳著皮面高靴,手持陌刀戰斧,兵甲俱全,但袒露左肩不上鎧,以為戰死在環馬高地的同袍服喪。
汗血騎兵團第三,由馬呼蒙率領,人數三千,雖是輕騎,但坐騎將是清一色的汗血寶馬。
新組輕騎兵第四,由楊信帶來的騎兵骨幹,加上從數十萬漠北降軍百里挑一的精騎組成。
新組騎射兵第五,由箭王折從適帶領的騎兵骨幹組成,加上漠北降軍中的騎射精銳組成。
左箭營第六,衛飛主之。
右箭營第七,郭漳主之。
鄴都降軍第八,范延光主之。
龍驤鐵鎧軍第九,石堅為將,以精銳騎兵萬人殿後,全是凱旋歸來的龍驤鐵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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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九支部隊,除了鄴都降軍之外儘是張邁親信,范延光見自己的部隊得以置身其中後心中竊喜,而且除了龍驤鐵鎧軍是一萬人外,其它部隊都是三千人馬,只有鷹揚軍與自己是五千人,想到自己竟得與鷹揚鐵騎並列,全軍上下將士也無不洋洋得意。傳信的使者又說到時候元帥會登台慰問辛苦,諸軍要依禮回應,最好是齊聲應答,之後是列陣對沖,以驗膽魄。
范延光便傳令下去,告知全軍待會閱兵台上傳了話。就一起高呼元帥萬歲,一定要大聲、整齊!至於列陣對沖云云,料來只是作個樣子。
閱兵前一日范延光下令全軍整備,一定要衣甲鮮明地開往閱兵場,不能墮了自己的面子,於是全軍整肅。一時間倒也威風凜凜。
這一日北風蕭瑟,萬里無雲,燕京正南門外清理出一片好生開闊的空地,是數日前薛復下令萬馬踏平而成,燕京南門的城樓略加修飾,便成了主閱兵台,到時候張邁將在此閱兵,薛復作為總指揮,校場的南邊又劃出一片地方讓百姓立觀。稱為南閱兵台。
閱兵前一夜南門不閉,以商人為主要組成的百姓連夜出城占位,日出之後,護衛部隊清場,跟著張邁登上城門,左邊楊定國,右邊是**官張德,薛復左前方發號施令。范質右前方主張軍儀,其他文臣武將。在兩旁和後面分三列排開,薛復傳命行動,范質下令擊鼓,九支部隊便陸續登場。
鷹揚騎兵首先從西北方向開來,這些將士個個身上帶傷,許多人臉上都有遮掩不了的傷痕。萬騎從台下經過,同時向城頭張邁所在行注目禮,這時沒有擴音器,卻有三十個大嗓門在城頭齊聲呼喊:「代元帥遙問楊大都督好,代元帥問北征將士們好。眾位將士征戰辛苦了。」
五千鷹揚騎士騎士齊聲吶喊:「為國效命,生死不辭!」
數千人齊聲吶喊,震得南閱兵台上的百姓魂悸魄動,個個讚嘆不已,趙贊在城頭下望,心中暗暗慶幸:「如此雄兵,怪不得能橫掃漠北,幸虧我投誠及時,否則下場難料!」
跟著是陌刀戰斧陣從西南面開來,在九支部隊之中,這是唯一的一支步兵,卻是名聞天下的重步兵,三千士兵重甲、長刀、巨斧,個個都是大力士,馬匹行走不可能腳步劃一,陌刀戰斧陣卻是三千人踏步齊進,身上的重量灌到大腳踏下,便如有數百頭大象登場,轟轟聲勢竟似還在萬馬奔騰之上!
三十個大嗓門代張邁在城頭齊聲呼喊:「陌刀戰斧,不墮唐魂,環馬之殤,舉國永志。」
三千陌刀戰斧兵齊聲應道:「不敢忘逝者遺志,不敢墮先輩威風!」
陌刀戰斧陣的慘烈,在場幾乎沒人不知道的,聽到這兩句對答,一些來自西北的商人都忍不住掉下淚來。
跟著汗血騎兵團、新組輕騎兵,新組騎射兵以及左箭營、右箭營陸續登場,各有各的威風,各有各的看頭,終於到第八支鄴都降軍登場,隊列倒也齊整。
范延光和他的部將從來沒經歷過這等場面,昨晚整兵結束後他便被帶到閱兵場的東南,遠遠聽見閱兵場那邊齊整的對答,暗暗覺得高呼元帥萬歲似乎與當前氛圍格格不入,只是已經來不及調整。
終於輪到他們了,在軍旗的導引下,鄴都降軍正式登場,前面七支部隊都經過嚴整的訓練,陌刀戰斧陣那種幾乎是直線隊列、方塊齊整的步兵陣就不用說了,四支天策老騎兵隊伍皆能控制馬匹魚貫成行成列,至於楊信、折從適所率領的新組人馬整合不到數月,尚不能做到那般齊整,但這些都是從漠北胡騎中挑選出來的驕兵悍將,靠著槍王箭王的威懾將之折服,走過南北閱兵台時,顧盼之際一股猙獰氣勢也是令人望之生畏。
鄴都降軍既沒有天策老騎兵的嚴整,也沒有楊、折新軍的沖天氣勢,其組成大多都是兵油子,雖能保住軍容不散,但到了閱兵台前眼看北面旌旗飄展,十分漂亮,南面人頭濟濟,煞是熱鬧,許多人便忍不住東張西望,監督隊伍的將校看見一鞭子就抽了過去,打得東張西望的士兵怒目而視,正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前面七支強軍珠玉在前,第八支部隊這一開出來便鄙陋盡現!
北閱兵台上楊定國便皺起了眉頭,南閱兵台上百姓便都指指點點。
這時閱兵台上三十個大嗓門齊聲道:「范節度使及麾下兵將,辛苦!」
五千人便大呼起來:「元帥萬歲!元帥萬歲!」有的人喊得早了,有些人喊得遲了,有的是大聲高呼,有的是尖聲高叫,前後不一,腔調繁雜。聽得南北閱兵台的文武百姓都暗暗搖頭。
范延光心中惱怒嫉恨,惱怒的是手下兒郎不爭氣,嫉恨的是天策怎麼搞出這樣「不合常規」的閱兵。突然之間,他對接下來要進行的「列陣對沖」暗暗擔心起來。
第八支部隊按照旗號進入預定的區域,跟著第九支部隊登場,來的正是龍驤鐵鎧軍萬騎!這不愧是閱兵的殿軍。氣勢中正而嚴整,尤其是前鋒人馬個個身穿明光鎧,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發亮,雪亮的反射閃得全場百姓以手遮目。相形之下,前面的鄴都降軍就如同一支雜牌部隊了。
龍驤鐵鎧軍來到閱兵台正中面北而立停在正中,張邁走上一步,脫下了自己的頭盔,點了點頭。
萬騎齊聲發出赫赫喉音,連發九聲。除了安西老兵之外無人懂得這九聲喉音代表的意義,卻不妨礙所有人體驗到兵帥一體、上下無隙的感受!
張邁退後回去,跟著薛復揮動令旗,龍驤鐵鎧軍調轉馬頭,南向立於城下作為監場。其它八支部隊兩兩對立,范延光愕然發現自己的對面竟是諸軍之首的鷹揚鐵騎!
隨著號令傳出,三里之外的鷹揚鐵騎便列陣衝來!鄴都降軍錯愕之際,反應慢了一步。急忙也衝上去。
鷹揚軍出自楊易麾下,戰嶺西、戰輪台、戰漠北、戰臨潢!小戰數十。大戰者四,死戰者七!其中將校都是百死餘生!所有將士,哪個不是身上帶著幾條胡虜的性命!而在他們面前的鄴都降軍,打的多是內戰,平時欺負一下小老百姓倒是擅長,哪裡能正面當世首屈一指的不世強軍?
這般不世強軍。停立時還好,這一衝鋒,那股屍山血海中般的氣勢就撲面而來,人若神將,馬似猙鬼!看看雙方逼近。鄴都降軍乃是一群驕將帶著幾千兵油子,如何經受得起這樣的威迫!一時間猶如置身於真正的戰場,其中的驕兵悍將還把持得住,那些兵油子魂都沒有了,哪裡還分得清楚真假?在雙方接近時轟然逃散!在眾目睽睽之下陣勢大亂!甚至有逃兵一時失了方向感,竟竄到南閱兵台百姓群裡頭去,引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騷動。
南閱兵台上的百姓雖然大多數不懂兵事,看到這裡也無不恥笑起來,楊定國在台上望見,忍不住罵道:「沒用的東西!廢物!廢物!」
符彥卿偷眼看去,只見張邁面無表情,心中一凜,知道範延光定無好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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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七年冬天的這場閱兵,給來幽州趕大集的商人們留下無比深刻的印象,只是鄴都降軍的那個插曲,成了眾口相傳中的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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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閱兵之後三日,張邁再次召集諸將,這次是召集九支部隊校尉以上所有將領,在黃金大帳前會齊,一百多人圍攏,聽張邁道:「如今漠北最大的戰事已經結束,接下來雖然還有戰爭,雖還不到馬放南山之時,但已不需要那麼多的人馬。兵貴精,不貴多。各軍各部,都要留強汰弱。淘汰下的人馬,有功者可以功成身退,指配田園,無功者至指定區域開荒屯田,漠北帶來的投降胡虜,未入選精兵者,老弱者發往工坊為匠奴,強健者發往燕京新城址築城,不服管束者配入礦山挖礦。」
薛復早有準備,當下如何淘汰,如何整編,一一傳令,功曹的事前功夫做得仔細,所以誰留誰去,無人有異議,只有范延光越聽越是擔心。那功勞簿一條條報上來,殺契丹多少、殺回紇多少,殺雜胡多少,開拓多少疆土,踏平多少牧場,奪取多少城池,一樁樁說將出來,把鄴都降軍的將校們說得抬不起頭來——他們除了將鄴都城頭的旗幟一換之外,哪裡還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功勳?
這場大整編大調整,光是宣布就持續了大半天,各路人馬都安排妥當後,只余鄴都降軍,在場所有人都望了過來,看得自范延光、孫銳以下,人人心虛!
張邁也望過來,問范延光道:「范令公,你以為你麾下兵馬,有多少堪稱精兵?」
三日前閱兵時的醜態歷歷在目,范延光都不好意思開口,許久才跪下道:「吾等性命。全憑元帥定奪。」
張邁冷然道:「什麼叫性命由我定奪?我什麼時候要取你性命了不成?你言外之意,是暗指我言而無信、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嗎?」
范延光忙道:「不敢!」
張邁道:「既然不敢,那就仔細說說,你麾下兵馬,有多少堪稱精兵?」
范延光被逼不過,咬牙道:「隨末將抵燕的五千人裡頭。的確有兩千良莠不齊,但至少還是有三千多人驍勇善戰的。」
「那很好啊。」張邁道:「當初鄴都易幟,趙普曾許一個節度使之位,五百里之封,節度使之位我給了,五百里之封,就今日許了你。到時候那三千兵將也隨你赴任。」
范延光原本以為自己將大難臨頭,沒想到張邁竟然信守承諾!一時間反應不過來,孫銳在背後小聲提醒了一句。范延光才趕緊下跪謝恩。
張邁道:「河北、山東、甘隴,土地都有主,拿不出五百里地給你,零敲碎打的估計你也不願意。這幽州倒是被契丹人清空了,我也準備在這裡建立一座北京新城,你對這片土地可有興趣?」
范延光慌忙道:「末將不敢,請元帥另賜一片土地。」
「好。」張邁道:「從天津出海南下,順著冬天季風與洋流。二十日可以到達一個大島,那個大島就在泉州的對面。島上水土肥沃,物產豐富,南北有八百里之地,你若願意去那裡開拓,我割一半給你,船運、農具、藥物、種子我都替你準備。並許你范氏在那裡世代鎮守,如何?」
范延光聽張邁要他去海外,嚇了一跳,叫道:「這……這……末將和部屬都是旱鴨子,恐怕出不得海!請元帥另擇一處。」
張邁沉吟著。說道:「此去向東千里,再往北千里,有一條大河,名曰混同江(松花江),兩岸土地無比肥沃,如果開發得當,將來必然會成為我華夏的北大倉,打平契丹之後,我在那裡劃五百里給你經營開發,如何?」
范延光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給他一片還在契丹人手裡的土地,而且還是關外苦寒之地,說什麼土壤肥沃,說什麼未來的北大倉!當他范延光是傻子麼?
只是他不好發作,只好強笑道:「末將不善務農,請元帥另外挑一塊地方。」
張邁眉頭皺了起來,道:「好,漠北臚駒河畔,如今十分空曠,那裡水草豐美,是漠北頂級的牧場之一,既然你不善務農,我在那裡劃五百里給你放牧。」
范延光聽張邁要將他「發配」到漠北,臉色更是難看,孫銳忍不住捅了捅范延光,范延光硬著頭皮道:「元帥,我們又不是胡人,不會放羊!」
張邁道:「那你會做什麼!」
范延光道:「我們……我們除了打仗之外,就會收租子。」
在場諸將一聽這話,個個對他們鄙夷而視,覺得這夥人沙場上沒有什麼膽魄,又沒什麼功勞,討起封賞卻半點不肯吃虧!
張邁耐著性子道:「那好。此去西面五七千里,過甘隴,出玉門關,沿著天山南麓,至於疏勒,翻過蔥嶺,而後再向西過大宛國舊境,便是郭洛所在的河中。河中地區如今漢人不多,你遷徙過去,讓郭洛安排一條絲綢之路的支線給你,足保你十代富貴了。如何?」
范延光聽張邁說那河中之地,要過甘隴、出玉門,到疏勒後還翻過蔥嶺!然後再走過大宛國舊境,這路程光是聽都覺得頭暈了!慌忙跪下道:「元帥,這麼遠,我……末將只怕走不到那裡去……」
張邁被他連續拒絕了四次,猛地勃然變色,怒道:「這也不願意,那也不願意,你到底想怎麼樣!不如我去打下洛陽,把洛陽周遭五百里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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