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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二章 上京會戰之七

2023-11-09 01:12:34 作者: 阿菩
  當上京陷入激戰之時,幽州城內也正在籌謀著一件大事。

  耶律朔古愁容滿面,掩臉說道:「這回走了薛復,我無顏面去見陛下了!追又來不及,趕也趕不上,若因此誤了上京的戰事,我就算自殺謝罪也沒臉去見天皇帝!」

  蕭緬思心中亦是犯愁,薛復一招金蟬脫殼瞞過了所有人,將來耶律德光如果降罪,別說耶律朔古,他也脫不了干係!

  蕭緬思是契丹後族,聞言屏退左右,說道:「其實,事情也未到最壞的時候!」

  「怎麼說?」

  蕭緬思說道:「上京之戰若勝,則薛復此去乃是送死,陛下龍顏大悅之下,未必會對我們怎麼樣。」

  耶律朔古道:「但萬一……萬一上京有個好歹……」

  「那時候,我們契丹就陷入危急存亡之秋了!」蕭緬思說道:「危急之際,更不會見罪於功臣——只要我們手握重兵的話。」

  耶律朔古是阿保機的養子,是歷經兩朝的人,並不只是會打戰而已,蕭緬思一點他就醒了,說道:「你的意思,是咱們得保住軍力……」

  「正是!」蕭緬思說道:「保住了軍力。就是保住了未來。盛平時節,陛下想怎麼辦就怎麼辦,但荒亂時節,卻是誰最有力量誰就能活下來!這是草原上千年不變的道理!如今我大遼的兵馬精華大半聚集於上京,上京若敗,中樞必定變亂。詳穩坐擁數萬大軍,若再控制好蕭轄里,那時就會成為契丹最大的依靠,救亡之功,可比今日小小的失誤大得多了。」

  耶律朔古說道:「若要如此,那現在就要收攏兵力了。」

  「自然!」蕭緬思道:「燕雲處四戰之地,石晉已經北上,傳聞張邁又要南來,雲州必定不保。雲州不保,幽州豈能獨存!」

  耶律朔古頷了頷首。

  蕭緬思又道:「此外,韓延徽所建之策,之前我們都儘量拖延,現在看來,此事不但對我大遼有利,而且對你我有利!」

  韓延徽的建策,是要趁著天策無暇東顧、石晉暫時不敢得罪契丹之際。將幽州數十萬軍民盡數遷往東北——這可是一個巨大的遷徙工程,放在後世也是不敢輕動的。但在此戰亂之際,加上這特殊的歷史軍事環境,契丹要做到這一點卻未必困難。

  蕭緬思道:「我大契丹滅亡了渤海之後,將其遺民大量遣散,正如韓延徽所說,渤海故地確實的確有大片的空虛。足以供遷入之燕民墾殖。我們挾帶數十萬燕民東遷,燕人身處陌生之地,彷徨無依,必然依我。假以時日,待其根基站穩。那時詳穩既有數萬大軍在手,又有數十萬之眾為後,還怕什麼大事做不成?」

  耶律朔古聽到這裡,心思漸漸穩定下來,拍手道:「好了,上京的事鞭長莫及,咱們就不理會了。燕人遷徙之事馬上著手!還有蕭轄里那邊,也傳出命令,令他接到命令之後,十日之內須抵達幽州!」

  蕭緬思道:「那雲州當交給誰?交給石晉,還是天策?」

  耶律朔古沉吟片刻,道:「這個麻煩,讓屋質煩惱去!」

  ——————————

  契丹的信使快騎飛速進入雲州城。

  耶律屋質、蕭轄里和韓德樞三方匯聚,耶律屋質道:「幽州那邊要動手了,命我們十日之內必須趕到幽州聽令,否則軍法伺候!」

  蕭轄里道:「說走就走,這雲州城怎麼辦!」

  韓德樞心中一跳,幾乎就想說交給我,這時候他知道契丹人很可能會將雲州交給自己的,但卻反而忍住了不說——他若出口,說不定耶律屋質和蕭轄里反而要見疑。

  果然耶律屋質看了韓德樞一眼,說道:「道柄,你覺得呢?」

  韓德樞說道:「燕人東遷是一件大事!雖然事前我們已經做了準備,將燕地編戶保甲,又遍抽壯丁打散入軍中,削弱他們反抗的力量,但要強迫數十萬人從軍,期間不可能不流血,大軍驅民東進,若石晉大軍殺入,那時候我們就腹背受敵了。」

  耶律屋質笑道:「石晉不會動手的!若窺伺在旁的是天策,我們還敢作這樣的事情?但石敬瑭,他不會趁機進攻的。他只要地,未必會要人——要回了燕雲,那是要拿來塞住中原百姓的悠悠之口,卻不是他石敬瑭缺了這十六州的稅賦。」

  韓德樞道:「雖然如此,但最好還是給他們一些麻煩。讓石晉就算想要插手也有心無力。」

  「怎麼製造麻煩?」

  韓德樞道:「如今代地形勢微妙,石重貴在雁門龜縮不出,杜重威老成持重,都將高行周推出來做試水的棋子。高行周被蒙在鼓裡,竟然追著唐軍追出了長城,若我們將雲州交給石晉,那石晉的大軍就連成了一氣,進可攻退可守,石敬瑭雖然是個沒卵的人,但難保他手下的將帥沒有野心——若晉軍本身無虞,而見我軍有隙,說不定就會趁亂進攻。因此將雲州交給石晉,不如交給曹元忠!」

  蕭轄里變色道:「這……這未免太便宜他了!」

  韓德樞道:「曹元忠若得雲州,代地便呈犬牙交錯之勢,杜重威在東、石重貴在南、高行周在西,對天策來說,是雲州的唐軍陷於重圍,而對石晉來說,卻是三路大軍被雲州切割成三塊互不統屬。到時候雲州就成了他們的必爭之地,幽州之事,他們兩家就都沒法分心了。謀國大道,只看對國家是否有利罷了,哪管什麼便宜不便宜。」

  耶律屋質也點頭道:「這個謀劃有道理,道柄。你著手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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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城外,大戰已經徹底白熱化!

  帶血的契丹騎兵,竟然突破了龍驤鐵鎧軍,拽剌鐸括肩頭上、背上、腿上,中了五支冷箭,但被鎧甲一擋肌肉一逼,都入肉不深,他將巨斧頭交左手,右手將箭杆一拔。巨斧高高舉起,呼吼道:「突破了!」

  後面的,一個傳一個,一叢傳一叢,個個叢叢發出了震天吼,歡呼聲猶如浪潮一樣向後翻湧,而人馬則如同喝了烈酒一般向前涌動。

  「突破了!」

  「突破了!」

  「殺啊!」

  「殺啊!」

  窮迫的契丹詞彙,不足以表現戰場上腹心部此刻的興奮!當錐尖突破以後。就像一塊布被撕裂了一個點,剩下的錐體就脫穎而出。沒有多久,九千契丹鐵騎洶然湧出!

  這是一群野蠻的馬上殺手,這是一支敢死的騎兵部隊!

  但當正面望見他們,對面的鷹揚軍卻充滿了冷傲,甚至興奮——就好像腹心部剛剛看見龍驤鐵鎧時一樣,那是強者遇到大敵之後才會產生的情緒。

  輪台一戰之後。鷹揚鐵騎終於再次遇到值得興奮的對手了!

  楊易將長槊一擺,整支軍隊開始行動。

  不過,他仍然沒讓位於天策中軍左後與右後方的漠北部落騎兵加入戰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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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位於天策中軍左後方漠北部落軍中的耶律阮,這時也看清楚了衝出來的腹心部的詳況。

  他萬萬沒想到天策唐軍會將打到這樣的地步!

  不到一萬的騎兵,幾乎人人流血。個個帶傷,就連拽剌鐸括也不例外。

  「張邁的龍驤鐵鎧軍,果然名不虛傳。」

  不過耶律阮更看到腹心部眼中那嗜血的**並未消退。

  最危險的野獸,不是飽食之後的獅子,而是受傷之後、陷入絕境的狼。

  耶律阮看到這是九千條陷入絕境的受傷野狼!

  他們身上帶傷,舌頭舔著自己的血,看著前面威逼而來的敵人,看著後方重重圍困的包圍圈,唯一的選擇,就是拼命。

  或許對現在的唐軍來說,這還是一場戰鬥,但對拽剌鐸括所率領的腹心部來說,這已經是一場拼命!

  ——————————

  面對漠北之戰以來或許是最慘烈的一場戰爭,楊易鎮定如恆。他用長槊的語言下令:準備迎敵!

  槍,為百兵之王,槊,為百兵之剛!

  槊很難使用,而馬槊尤其難!

  馬槊單手使用可用於衝鋒,雙手則能近戰。近戰之時,可劈、可蓋,可截、可攔,可撩、可沖,可挑、可刺!運用技巧極其複雜,非長年累月的練習斷難成功。技藝不熟,長度接近兩丈的槊將處處都是破綻,但一旦技藝熟悉威力就極大。

  石拔勇冠三軍,但也練不成槊,陌刀戰斧陣只要選得到力強膽大的人,一年就可以粗粗成型,但槊卻無法普及。即便到現在,楊易麾下也只有百騎槊兵。

  張邁將楊易的這百騎槊兵稱為「絕唱」,曾讓人設法在中原、西域遍尋畫師,要將楊易及其麾下百槊騎兵的英姿繪下來——因為張邁很清楚,楊易之後無槊將,這種掌握難度太高、造價昂貴的兵器會在自己的手裡就退出歷史舞台。

  如果這時候從半空俯瞰,就會發現位於第四縱深中央的百騎槊兵,排列得很開,馬與馬之間的距離都在五米以上,哪怕是楊易也一樣——因為槊一伸展就是四米以上範圍,騎兵排布得越密對己方越是不利。

  因此在第四縱深的中心,有一片前後六層、左右百米的區域,這就是百騎槊兵的所在,也正是上京城外,天策唐軍的中樞與大腦!

  本來,發現契丹意圖「掏心斬首」之後,李臏是要將楊易安排在第五縱深的,但楊易拒絕了。

  雖然,一軍統帥當處重地。但同樣的,統帥若身先士卒,對士兵來說則有大振士氣的作用。這就是為什麼張邁一旦存在,整支軍隊戰鬥力就會大幅度提升的原因所在——實際上不止是張邁,即便是怯懦如宋真宗,當他被擁於軍前時。也能讓三軍山呼,士氣大振。

  作為開國將帥,天策的統帥們從來不會將自己放在最安全的地方,就連張邁都是如此,何況楊易。願意將自己放在第四縱深,對楊易來說已是屈辱了。

  ——————————

  真的有「人」俯瞰!

  一頭海東青忽然橫空而至!

  這是一頭巨型海東青,雙翅張開,似乎竟超過兩米!

  儘管翱翔於藍天之上,其威勢仍然令人感到炫目。

  耶律阮大驚。叫道:「那是萬鷹之神!」

  海東青是整個東亞地區飛得最高、最快、最遠的猛禽!遠在荒古時代,它就一直猶如天神使者一般,成為東海部落的圖騰,一族中最強的海東青,謂之鷹王,而萬族中最強的鷹王,謂之萬鷹之神!

  第四縱深中有槍騎手,有刀騎手。有盾騎手,有投擲騎手。還有不可或缺的騎射手。

  看到忽然從契丹腹心部隊伍中飛出的萬鷹之神,騎射手紛紛開弓射箭,但那海東青一個展翅,竟撲落了接近的羽箭,同時振翅一翔,到達了羽箭難以抵達的高空!

  ————————

  李臏也發現了海東青。一打招呼,兩頭靈鷲就從第五縱深飛出,直撲那頭被耶律阮稱為萬鷹之神的海東青!

  靈鷲,是郭汴搜尋吐蕃與印度邊境所得,獻給了張邁。張邁沒有接手,直接就轉給了楊易!

  這一路來奇襲漠北,不知立了多少功勞。

  靈鷲迎風撲至,卻聽海東青一聲驚叫,尖銳的叫聲響遍整個戰場,兩頭靈鷲被這叫聲一震竟然不敢上前!

  第五縱深之中傳出一陣哨響,兩頭畏怯的靈鷲在主人的催促下勉力竄出,向上迎戰,卻被海東青一拍一撞,跟著閃電一般一個伸縮,空中掉下幾點紅色來,一頭靈鷲發出悲鳴,卻是被啄瞎了眼睛,搖搖晃晃地跌落,另外一頭也不顧主人催促,斂翼垂毛朝西飛去。

  只是一個回合,就幹掉了來自吐蕃高原的空中強者,昂著頭,展著翅,讓戰場上幾十萬人都不得不承認,它,就是天空上的霸王!

  楊易忍不住贊道:「好厲害的鳥兒!」

  然而馬上就發現那鳥竟然撲飛到了自己的上空!

  鷹眼如電,竟如通靈一般!

  普通的禽獸是不會認人的,但那海東青也不知道受了什麼樣的訓練,竟在戰場上辨認出了楊易的所在!

  然後就盤旋在了楊易的頭頂上!

  楊易忽然明白了什麼,嘿嘿一笑,道:「好個耶律德光,好個掏心斬首,為了殺我,這可下了血本呢。」

  旁邊幾個槊將就要近前衛護,楊易怒道:「滾回隊列去!此戰以殺敵為功,不以護我為功,耶律德光要斬我的頭,就讓他來!我楊易的槊還沒鈍呢!且看誰能取我首級!」

  ——————————

  拽剌鐸括以巨斧指著萬鷹之神所在方向說道:「那裡!就是那裡!鷹神之下,就是楊易!殺了楊易!裂土封王!」

  「殺了楊易,裂土封王!」

  「裂土封王!」

  九千契丹,沖向天策大唐第四縱深!

  ——————————

  上京城頭,已經失去了耶律德光的身影。

  他不再觀戰了。

  ——————————

  李臏已經下了位於第四縱深與第五縱深的觀戰台,按照之前的安排,一旦契丹突破第三縱深,衛隊馬上會保護他下台,進入第五縱深,然後登上位於其中的觀戰台。

  第五縱深是後備力量,但並沒有足夠的衝鋒陷陣、扭轉戰局的精銳,主要是從各部調集來的複合型兵馬,如果楊易獲勝,第五縱深的後備力量將追亡逐北,但如果戰場之事不順——

  「沒有不順!我就是最後的防線!逾我而西者,督戰隊殺!」

  這就是楊易戰前的豪言,他沒準備給自己留後手!

  可是當李臏登上第五縱深中的觀戰台時,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大吃一驚!

  腹心部突破三層縱深之後,只剩下九千人。面對第四縱深的一萬二千人,兵力稍遜,更何況第四縱深養精蓄銳,以逸待勞,乃是生力軍,按理說應該占據明顯優勢才對。但這時候李臏卻深恨自己戰前不能勸阻楊易!

  因為契丹腹心部的九千鐵騎,仍然保持著錐形陣勢,並且所有兵力都集中了起來,直攻第四縱深中心偏左五十步——那裡直線向西,就是楊易的所在!

  這個錐行陣,比之前更加狹長,也更加尖銳!

  煙塵滾滾中,李臏看到了契丹人的殺氣!

  那殺氣,是直奔一個人去的!

  楊易!

  九千腹心部對一萬二鷹揚軍。就算正面決戰,李臏也不認為鷹揚會敗。但若九千人不顧代價地要於萬軍之中狙殺一人,那結果就難說了!

  更何況那萬鷹之神的存在,更是讓楊易的位置恆久暴露了!

  就在李臏想要調集兵力圍護楊易時,卻發現楊易反而將百槊騎前移!

  這是要幹什麼!

  嫌死得不夠快麼!

  ——————————

  楊易畢竟不是李臏,在成為大統帥之前,他一直是安西唐軍最強的前鋒,在生病之前。石拔雖勇,武藝也不能與他相比。奚勝之強在於不戰,論道騎兵近戰,楊易才是安西唐軍第一號馬上戰將。

  「已經被發現了位置,就沒必要躲藏了!」楊易下令:「不要試圖阻止腹心部了,沒用的,肯定會被靠近。所以……」

  他頓了頓,用最簡潔的語言說道:「此戰,以殺!」

  契丹既然要不顧代價來殺自己,那就讓他們付出他們無法承受的代價!

  「此戰,以殺!」

  四字將令傳出。響遍全軍!

  「此戰,以殺!」

  當拽剌鐸括沖入第四縱深時,他不再是遇到像第三縱深那樣,企圖狙殺他以阻止契丹前進步伐的五騎聯手!

  看他衝來,最前的兩騎竟然向左右奔馳,讓出一條道路,但當拽剌鐸括一過,馬上以長槍疾刺拽剌鐸括的左右兩騎!

  盾騎兵上前,他們左手障刀,右手盾牌,障刀護友,盾牌護己,抗住了所有殺傷力較強的敵人。而槍騎兵與刀騎兵則在戰友的衛護下,竭盡全力地刺殺敵人!騎射手,在刀槍騎兵之後,每一個人,都在精準瞄準,這已是亂軍,無法騎射,但從敵我縱橫之中發出的冷箭,卻能極其有效地造成對敵人的殺傷。

  然後最恐怖的是投擲手!

  這批人數量不多,只有二百餘騎,但他們帶的卻是天策的火器!

  一旦看到有契丹騎兵聚集的地方便衝上前去,將點燃的火器投擲入敵陣之中,然後就是一聲炸響——這個時代的炸藥,還不足以單靠火藥本身就造成巨大的殺傷力,但火藥之中,卻包裹著稜角鋒利的鋼釘鐵片,爆炸聲中鋼鐵飛舞,便聽馬嘶鳴,人慘叫,人中人死,馬中馬死。

  契丹若穩紮穩打地前進,騎射手的暗箭、投擲手的火器未必有機可乘,但契丹人幾乎是放棄了一部分的防禦,或者說,是將搶奪陣地當作第一選擇,只要前方有空隙就補位前沖,因此在拽剌鐸括衝到百騎槊兵前面時,契丹腹心部就死傷了五百餘騎!

  這麼短的時間,就造成如此巨大的傷亡,那是契丹立國以來所未有的!

  騎兵叢滾滾而前,在第三縱深是步步流血,在這裡是每一步都要撂下屍體!

  人的屍體,或者馬的屍體!

  手、腳和腦袋,帶著激噴的血液染遍了這片土地!

  耶律阮心中幾乎也在滴血,他畢竟是契丹人,看到腹心部這樣一批一批地倒下,心中不能沒有被觸動!

  「二叔,你真的要將整個腹心部賠在這裡嗎!」

  契丹人能以相近的兵力完成中央突破,一路殺到這裡,果然不愧漠北霸主的盛譽,可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但是對殺紅了眼睛的拽剌鐸括來說,這一切都值得了!

  他望見了百騎槊兵,然後就認出了楊易!

  百騎槊兵排布地非常寬散。拽剌鐸括也不認得楊易,但一下子就從人群中找到了他!

  這不僅僅是因為萬鷹之神就盤旋在那個男人的頭上,更因為那個男人的身上,有著一股別人所沒有的氣概——那是一種破國之氣!

  「找到了!」拽剌鐸括放聲大笑了起來,那歡喜,就像肺腑直接震盪出來的聲音!

  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終於找到心腦了!

  死了這麼多的兄弟,撂下這麼多的屍體,就為了此刻啊!

  但只要楊易一死,一切代價就都值得了!

  「黑龍!看到了嗎?那就是楊易!鷹神之下,就是我們的目標!」

  黑龍仿佛聽懂了主人的狂吼,不顧疲憊,歡呼一聲沖了過去。

  ————————————

  楊易看到沖近的拽剌鐸括,絲毫不見慌張。

  槊兵百騎,分為六層。前四層各二十騎,後兩層各十騎,楊易就在第五層。

  當拽剌鐸括搶近時,楊易沒有讓周圍將士衛護,反而槊一揮,拍馬向前!

  ————————————

  百騎齊動,百槊如林!

  但楊易並未直奔拽剌鐸括而來,而是斜斜而進。他只是果敢,並非莽撞。還不至於以統帥身份真的力求與奚族第一勇士單挑。

  楊易動。萬鷹之神亦動!

  萬鷹之神動,沖入第四縱深的整個契丹腹心部也都因目標移動而轉換方向!本來直插而入的錐形陣,因為這種變動而產生扭曲,扭曲之後的錐行陣,產生的縫隙就更大!

  鷹揚騎兵趁勢進攻,以更快、更狠、更無情的手段與速度。虐殺所有露出破綻的契丹騎士。

  拽剌鐸括的戰鬥,幾乎就是靠著自己遠超過常人的力量,以力破巧,但槊兵們的戰法,卻是純屬的撩、截技巧。總是在間不容髮之際,擋開了拽剌鐸括的必殺之招。自出陣以來,拽剌鐸括幾乎每次出手必伴隨死亡,進入他巨斧攻擊範圍之內幾乎無人能夠倖免。

  但這時沖入百槊之林,不但沒法靠近楊易,甚至未能完成一殺!

  「難道,是自己體力不支了?可我還有力氣啊!」

  這時另一個騎兵叢卻已經逼近楊易,找到目標的騎士,狂喜地沖向楊易,就要取他的首級!

  楊易的周圍有九槊相隨,但並不因為有騎兵叢靠近而趕緊上前衛護。楊易保持著戰馬前進,不躲不閃,直到敵人逼近兩丈範圍,才以槊揮出!迎頭一蓋!

  狂喜中的腹心部騎士,不管不顧地前沖,揮刀劈向楊易。

  但那槊來得好快,來得好准!

  長槊之頭,包裹重鐵,鐵皮之外又有鋼釘,楊易的長槊借力一蓋,彈中了來將馬頭,這一彈看似輕巧,卻是借勢施為,平時練習,一彈之下能將岩石彈碎,這時彈中馬頭,戰馬登時腦漿迸濺,騎士栽到翻滾在地,楊易看都不看一眼,馬蹄測測掠過,將槊一回,槊尾有鐏,回槊一刺,鐏尖刺入了落地騎士的咽喉!

  楊易看都不看一眼,繼續行動。

  直到這時,拽剌鐸括才心中一凜!

  面對自己還敢上前,還敢迎戰,這可不止是勇敢,而必有對自己實力的自信!

  到了這一刻他才猛然發現,自己要面對的心腦,並不是一塊等著自己宰殺的砧上肉!

  楊易卻仿佛沒見到他的存在,他不停地在戰陣之中運動著,帶動著契丹人對自己的攻擊,狙殺著所有靠近自己的騎士。

  不知不覺中,八千契丹腹心部都已經陷入到第四縱深之中,但也在不知不覺中,天策唐軍不再是防守,而變成了圍殺!

  張邁在戰場上的作用,只是雞血,只是激勵,他每次前沖,其實都是周圍奮不顧身的近衛充當他的肉盾,楊易不同,他本身就是一部殺人的機器,是部屬更好運作的潤滑劑,在他的帶動下,整支鷹揚鐵騎的運作與圍殺都變得更加有效。

  拽剌鐸括的戰力,乃是力量型的巔峰,每一斧過去,都是力量的爆發,而楊易的武藝,卻是戰場武術的菁華,每一槊,都將勁力與技巧玩到了極致。

  拽剌鐸括是狂暴的,無論他的招數還是他的性情,楊易卻是如同海子一般沉靜,殺人於我非功也,殺人於我非欲也,殺人於我非樂也。

  我殺你,只因為你阻礙了華夏理念普及四海的腳步,只因為你們企圖以野蠻代替文明!

  因此,我槊到處,才要殺你的人,平你的國,滅你的族!

  槊者百兵之剛,唯有至剛之氣,才能保家衛國、平定天下!

  當楊易眼角斜光偶爾落到拽剌鐸括身上時,這個百戰不殆的勇士第一次從內心生出了恐懼!

  如果單挑,他不承認自己會輸給眼前這個人!

  但為什麼自己這一刻會害怕?

  當百人敵遇到萬人敵,前者的大腦無法理解,但他的本能,卻能清楚地感受到畏懼!

  ——————————

  觀戰台上的李臏,徹底地放下心來了。

  錐行陣的可怕,就在於前鋒的突破性,正如拽剌鐸括的巨斧,面對它的時候,會有一種不知什麼時候被劈成兩半的危險!

  可一旦抗住了最強的攻擊,到了轉守為攻階段,那就如同巨斧失去了斧鋒,錐行陣就會徹底陷入劣勢。楊易顯然已經成功困住了拽剌鐸括,契丹腹心部「前鋒已鈍」!

  當楊易困住腹心部前鋒時,郭漳的左翼、石堅的右翼,其主力都已經抵達中央戰場,並對契丹的兩翼進行絞殺!

  契丹的兩翼極其堅韌,在天策中軍與兩翼的夾攻中,至今未落下風!

  但李臏相信,只要前鋒受挫,「折其兩翼」只是時間問題了。

  ——————————

  「契丹,真的就要這樣完了嗎?」

  身處唐軍陣中的耶律阮,忍不住心頭拷問著。

  他並不是說想要背叛天策。只不過看到自己所在的民族陷入空前未有的困境,自然忍不住心頭冒出悲涼。

  天策唐軍這邊,至今還有幾萬漠北部落未曾出動。

  這些是還沒養熟的野狼,是沒法拿來對付契丹腹心部的,一旦戰事不利,這些人逃跑反衝陣腳都是輕的,陣前倒戈都有可能。

  可一旦契丹戰敗,這幾萬人就會成為掩殺的生力軍!

  ——————————

  這時一片烏雲飄過天空,遮蓋了已經西斜的太陽,半昏暗的天色,混亂的戰場,都讓耶律阮一時之間沒有看到遠處的上京城門,又開出了一支部隊!

  一支規模比第一個錐行陣略小,卻依舊完整的錐行陣!

  更加緊湊的「∧」型陣勢中,以一萬腹心部打前鋒,左翼是奚族萬人,右翼是漠北敵烈五千人,女直五千人——共計三萬人的騎兵!

  「軍師,你看!」

  觀戰台上,李臏在侍從的提醒下以千里鏡向東張望,然後就驚駭得幾乎要叫出聲來!

  原本以為拽剌鐸括已經是契丹最強的刀了,何曾想,現在才出現的,才是契丹真正的殺手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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