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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致命缺陷(求票)

2023-11-09 01:12:34 作者: 阿菩
  北沼黑頭烏護的族長合舍裡帶著兩個少年上了昭山,室輝見到,先上前叩請:「特使,我迴避一下。 」

  張邁見他一副慌張的樣子,已明白過來:「你是偷跑出來的?」

  室輝訥訥:「不是偷跑……我是帶著兄弟們打破寨門,衝出來的。」

  楊易等哈哈大笑,室輝還是溜到帳後去了,這時合舍里已經進帳,張邁起身迎接,大聲叫道:「老族長啊老族長,你怎麼來了?」

  合舍里憤憤道:「我、我來找我這逆子!他應該在特使大人這裡吧?」

  張邁抓住他的手,一起坐下,笑道:「老族長啊,他是在我這裡,已經成了我會下一名將士,只是你若不放心讓他呆在我這裡,也可以帶回去,我不會阻攔。」

  室輝並未走遠,躲在帳後聽見,忍不住叫道:「我不回去,我要跟著特使闖天下!」

  合舍里聽到兒子的聲音,氣得跳起:「你!」看看張邁在側,終於忍住,回想這一路諸族來朝的氣象,心想:「看來這位張特使是天命所歸,能成大事的,要不然突騎施、葛邏祿和鐵勒諸姓怎麼會都來歸附於他?若只是一族這麼做也就算了,大家都如此,他背後定然果是有大唐在撐腰,我兒跟著他,說不定真能闖出一番事業來,那逆子又不肯跟我走,我若強行帶走他,顯得我不看好唐軍,勢必大大得罪了他。」

  臉上怒氣未消,口中已經說:「要是他跑到別的地方,我打斷他的雙腿也要帶他回去,但他既來投特使,我還擔心什麼?不過他呼引本族後生,打壞了寨門,依照族規得先重責,還請張特使待會讓我執行家法。」

  張邁含笑道:「這個自然沒有問題,他首先是老族長的兒子,然後才是我的將士,我待會就把他叫出來,讓老族長教訓他一頓,也要叫他知道人要先學會孝順,然後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勇敢。」

  合舍里見張邁並無留難之意,心下欣然,郭師庸、楊定國等都出聲閒聊了幾句,若有意若無意地問起他這一路來的見聞,合舍里臉上現出敬佩的神'色'來,說:「我這一路來,到處都見到有趕來昭山朝見大唐特使的部族,除了已駐紮下來的八部以外,後面聽說還有人趕來,大概這兩三天內便會聚齊,張特使啊,大唐真是恩德深遠啊,雖然退出西域這麼多年,可一旦天使重臨,數戰取勝,各部就又都歸心了。」

  張邁微微笑道:「那是,那是。當初班超平定萬里西域,也只帶著三十六騎,我背後可有數千精兵呢。老族長,你一路來的時候,那幾位族長你可都見了?」

  「見了啊。」合舍里道:「他們都盛讚大唐的威德,呵呵,不怕特使你笑話,這些部族,那些小的也就算了,如突騎施、葛邏祿,平日並不怎麼待見我黑頭烏護,就是黃頭烏護與我們是遠親,可與我們也少來往,及今日我見他們也都來歸附,便說了本部與特使的交情,他們一聽之下大生敬畏,這等神'色',我可從來沒在他們臉上看見過。」

  張邁連連點頭:「是啊,諸族能這麼快就歸附,除了我打過幾個勝仗之外,更主要是太宗皇帝以降幾百年積下來的恩德。我張邁一個人可沒這麼大的面子。」又問:「如今北沼黑頭烏護停駐在哪裡?」

  合舍里道:「在東南二十五里外,在突騎施他們右後方。」

  張邁笑道:「老族長怎麼停得那麼遠!突騎施和我們是什麼交情,黑頭烏護和我們唐軍又是什麼交情?你趕緊回去,趁著還沒天黑,把族人拉到這昭山之下來安營紮寨,我派人準備好羔羊穀物,一來給黑頭烏護接風洗塵,二來也顯得咱們交情與眾不同,室輝跟了我,我總得讓他的族人臉上有光。」

  合舍里大喜,當即拜別而去,張邁道:「不打兒子了?」合舍里呵呵笑道:「這小子雖然有過,可做的事情也沒全錯了,這頓打就先寄下了。」

  張邁親自將他送出帳外,卻到高處觀看,見合舍里回去之後,北沼黑頭烏護果然拔寨北來,張邁便命室輝去取小麥百袋、羔羊百頭下山等著送給他的族人,這相當於是給室輝在族人面前長臉,室輝千恩萬謝,叩首去了。張邁嘆道:「北沼這群胡兒,其實質樸得緊。我本來也覺得自己是個厚道實誠的好青年,可對著他們,忽然覺得自己好'奸'詐,真是慚愧啊慚愧。」

  郭師庸等人一聽「覺得自己是個厚道實誠的好青年」,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來,只是不好笑,咳嗽了一聲掩蓋過去,郭洛微笑著說:「邁哥你不是'奸'詐,是機謀啦。這個合舍里,是小處精明,大處糊塗。看來他和其他幾部來意不同,突騎施、葛邏祿和黃頭烏護都瞞著他呢,他卻完全被蒙在鼓裡。」

  郭師庸道:「這些突騎施海東部、黃頭回紇等平日不相統屬,我料他們也沒有這等計謀手段,必是有回紇人在背後作全盤指使!」

  張邁見溫延海在旁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問他:「你要說什麼?」

  溫延海說道:「若回紇人真的來了,那他們為什麼又自己不現身呢?」

  郭師庸道:「他們不是自己不來,而是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到達,所以我料八剌沙袞方面應該是先派了數名使者,飛騎至夷播海附近諸部,調遣他們將我們困住,只等回紇大軍一至就馬上動手。至於北沼黑頭烏護,應該是由於他們已與我們接觸過,回紇人對他們已起了疑心,所以獨獨將他們瞞過了。」

  溫延海道:「就這些部落,未必困得住我們,若是回紇的精銳騎兵的話,哪怕只有一千人,也可以壓制我們,甚至將我們打敗了啊。而要調集一千騎兵的話,也不需要大集諸部啊。」

  張邁嘿嘿兩聲冷笑,郭洛也含笑道:「你自然知道我們只有輕騎一千人,可回紇不知道啊。若是沒有新碎葉城和遏丹兩次挫折,回紇人也許也不會這麼謹慎。再說,他們對我們,目的也不會是打敗,而是全殲!」

  唐軍對回紇來說乃是一夥「流寇」,流寇最麻煩的地方就在於一個「流」字,若只是將唐軍打敗而不能將之聚殲,那也不能算是成功,而要將流寇聚殲,那可就需要比打敗流寇強大得多的兵力了和更加完善的部署。

  楊定邦道:「特使,事不宜遲,待天'色'一黑,咱們就借著夜幕掩護動身吧。」見張邁遲疑,郭師庸也催促了一聲:「特使!」張邁才道:「好,你們下去準備吧。」

  楊定邦郭師庸二人從帳內出來,楊定邦道:「今天特使的決斷好像遲疑了。如今面臨這等危險,路子只有一條,那就是連夜逃走,還有什麼好遲疑的!」

  郭師庸道:「我知道他在遲疑什麼。」

  「哦?」

  「你可想想他的個'性',還有自到達新碎葉城後所做的事情,就知道他要幹什麼了!」

  楊定邦猶豫了片刻,道:「你是說他還想冒險打上一仗?」

  「不錯!」郭師庸道:「特使為人,偏好犯險,所以與你那侄兒楊易真是臭……那個氣味相投!更要命的是他前兩番用險卻都成功了,所以心中必然自信心大增,認為他那一套一定能夠成功——他今番遲疑,必是有心要以險求勝。」

  楊定邦看看周圍無人,壓低了聲音道:「新碎葉城一戰,他是拿我們的家園來做賭注,結果給他博到了,一戰成功;遏丹一役,他更是拿了我們大都護的'性'命去做賭注,所以再戰成功。連續兩次,都是拿出至珍至重之事物'惑'敵,令回紇無備,然後他卻集中精兵取勝。」

  「是。」郭師庸也壓低了聲音,道:「雖說這兩次我們都別無選擇,可他的心也當真忍得!」

  楊定邦道:「可如今諸族兵多,我們兵少,對我們又有防範之心,我們若擊其一營,其它諸營勢必相應救援,戰況一陷入膠著,若等回紇人殺到,我們更將腹背受敵,死無葬身之地!情況已經和上面兩次不同了。想來想去,實無任何取勝之機會。」

  郭師庸低聲道:「如今我怕的也正是他兩次成功之後,以為這種事情可一可再必可三,定邦,若特使這次不顧情況有異,定要仗著一腔熱血冒險,你我可要全力抵制,莫使他走入歧途。」

  楊定邦道:「這個自然!」

  鷹揚營、豹韜營駐地不同,二將商議既畢,便再歧途分手。

  狼牙營的事務由副校尉郭洛主持,他走出帳外沒幾步,望見郭師庸楊定邦的背影,忽而轉回帳內,裡頭卻只剩下張邁和楊易,楊易正大不滿地問張邁:「邁哥,難道你真打算就這麼走了不成?」見郭洛進帳,招呼他道:「阿洛,你來得正好,你說,咱們真要這麼走了不成?哼,雖然敵眾我寡,但依我看,咱們並非沒有取勝之機!」

  張邁沉'吟'道:「我也覺得有取勝的機會,不過仍然要冒很大的危險,我現在想的是,我們有必要冒險來打這一仗不?」因為這一次,唐軍或者是可以不必冒險就全身而退的。他看看郭洛:「阿洛,你怎麼說?」

  郭洛道:「取勝的方法,我暫時還沒想到,但要真有取勝的可能,這一仗卻是一定要打的!」

  楊易眉'毛'飛揚,張邁也問:「怎麼說?」

  郭洛道:「我們這支部隊有個極大的缺陷,甚至可以說是致命的缺陷。」

  張邁楊易都是心中凜然,楊易問道:「什麼缺陷?」

  郭洛道:「我們啊,乃無家之軍!」

  張邁怔了半晌,長長一嘆。

  不錯,自新碎葉城焚毀,安西唐軍全體便成無家可歸之人了。雖說還有東土大唐那個在遠方呼喚,但那片故土對眼下的唐軍來說,卻是隔著千重關山,非旬日所能飛至。

  郭洛繼續道:「人在旅途,心易慌'亂',軍士無家,如水無源,木無根,必須常常以戰勝來作激勵,這樣士氣方才不散。庸叔為人,思慮詳密,但求無過,不求有功。如此才質用以守成則有餘,用以開拓則不足。他只是想到我們唐軍的現狀經受不起一次重大挫折,卻沒想到若無接連的勝仗來做激勵,我們唐軍的士氣一樣會散掉!在我們得到一個真正的後方之前,一次戰敗固然會滅亡,只是不敗不勝,照樣會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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