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套問
2023-11-09 01:12:34 作者: 阿菩
郭洛楊易手持鋼刀,拿住了兩人,奪過他們手中的東西,將火把湊近,竟然是一張還未完成的地勢軍情圖畫,楊定國怒道:「這兩個'奸'細,他們是在窺探我們的軍情!畫成圖畫呢!」
楊定國'逼'問二人:「你們到底所為何來!」
那兩個回紇人對望了一眼,其中一個乾笑道:「我們吃過晚飯之後出來走動走動,你們大都護許過我們的。 」
「許過你們?我怎麼不知道?」
那回紇笑了起來:「我怎麼知道你怎麼不知道。你們要是不信,等你們大都護回來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楊定國揚著那兩幅圖畫:「你們說你們出來走動走動,那這又是什麼東西?」
另外一個回紇人忽然疾言厲'色'喝道:「咱們兩邦如今交好,你們的大都護也到八剌沙袞去朝見我們大汗了,你們卻對我們如此無禮,是想破壞兩邦交情嗎!」
他們對話說的都是回紇,張邁聽不大懂,但看那兩個回紇神'色''奸'猾,料來這樣問下去沒個結果,便向劉岸使了個眼'色',劉岸會意,讓唐仁孝溫延海將兩人分別帶了下去,劉岸道:「這幾日我們待回紇使團以貴賓之禮後,他們便不大老實起來了,我本想敲打敲打他們,但特使卻吩咐下來:對他們的看管不緊反松,只是暗中監視,果不其然,這些回紇便越來越大膽,如今竟然明目張胆來偷看我軍軍情,還畫成了圖畫!這些人分明是居心不良。」
郭洛想起老父已經前往八剌沙袞,不禁十分擔心。
楊易道:「不如我們趕緊派人把郭伯伯追回來吧。」
「不!」張邁道:「現在還有更緊急的事情要做。」
「更緊急的事情?」
「就是我們安西唐軍全體的安危。」
眾人心中一凜,便都想起方才那兩個回紇人泄'露'的話來,楊易道:「我這就去將剩下那幾個使者抓起來拷問!」
劉岸道:「這幾人既然敢留在這裡,只怕都是有備而來,拷問未必能奏效。」
楊定國道:「特使,那依你說現在該怎麼辦?」
張邁讓唐仁孝繼續去'逼'問此二人,唐仁孝領命去了,張邁又問楊定國那兩個回紇提到的「火尋」是什麼人,楊定國道:「火尋是'藥'殺水下游到西海間的百十個部落,他們雖然同時向回紇、大食稱臣,但又不完全服他們管轄,因其地貧困偏遠、其民剽悍善戰,所以大食與回紇也無法征服他們。不過這些部落的族長又頗為貪婪,回紇與大食相互攻伐時常邀他們'騷'擾對方的邊境,這些火尋人也不顧什麼信義,但看誰送的禮物多他們就幫誰。」
張邁又問明火尋人與遏丹的位置,那火尋卻還遠在新碎葉城西南千餘里,原來回紇人相比於中原雖是野蠻,但已不是純粹的遊牧民族,治下同時務農營商,那火尋部落卻是比回紇更加野蠻的遊牧部落了。而遏丹卻在新碎葉城東南三百餘里,處於新碎葉城與八剌沙袞之間。
「很明顯了。」張邁道:「回紇人應該已經在遏丹調集兵馬,同時又徵調了火尋人來,要對我們來個兩面夾擊,向我們派出使者,怕只是緩兵之計。因為他們調集兵馬和得到火尋人的回覆都需要時間。」
劉岸道:「特使所料與我正合,哎,若回紇人從東南來,而火尋人從西南來,兩相夾擊,那我們可就真是無路可逃了。」
張邁'摸'了'摸'懷中那幅地圖,道:「我們能否考慮向南,越過沙漠到怛羅斯去?雖然南面有沙漠天險,但我們當初既能過來,現在應該也可以過去才對?」
「只怕不行。」劉岸道:「當年才遷到那裡時那裡戰局混'亂',所以我們才暫時得以在混'亂'中安身,但後來回紇與大食勢力輪番'逼'近,我們便安不得身了。因有先輩探到這新碎葉城足以容身,所以才甘冒奇險來到此地,但現在那裡已屬薩圖克·博格拉所有,是他的兩大據點之一,防範肯定森嚴,我想大都護將地圖交給特使是另有用意……」
「等等,你說什麼?薩圖克·博格拉?就是這些回紇口裡的博格拉汗?」這個名字,張邁可不是第一次聽說了。
「對,他是回紇的副汗,上次跟在馬斯烏德背後的將領也是他。」郭洛道:「聽起來這次來討伐我們的人,或許也是薩圖克在主持局面。」
張邁道:「我好像聽你提起過,回紇的正副兩個大汗互相忌憚,為了打擊對方,甚至會互拖後腿,對嗎?我記得你還曾說,馬斯烏德是大汗阿爾斯蘭的人,他死了,薩圖克·博格拉說不定會高興呢。」
「對。」
「那麼這次的這伙使者,究竟是大汗阿爾斯蘭派來的,還是副汗薩圖克·博格拉派來的?」
這個問題,楊定國劉岸等自然無法回答,但卻都同時意識到這個答案干係非小,張邁道:「這次回紇來跟我們談判,口口聲聲都說是代表大汗阿爾斯蘭,絕口不提薩圖克,但從剛才那兩個回紇的語氣看來他們又分明是副汗的人,要是那個可能'性'成立的話,那事情就太可怕了——也許,也就是說,根本就不存在阿爾斯蘭和我們議和的事情,這一切都只是回紇副汗的計謀。」
眾人想到這裡都是心裡一驚,劉岸道:「這事只怕大有可能!那天回紇主動承認我們對方圓數百里的統治權,我就覺得有些蹊蹺了,後來楊老表明我們只納貢不稱臣,對方居然就答應了,我心裡疑心更甚,覺得這些回紇好像怕我們不答應似的,現在想想他們也許一開始就不是真心跟我們議和,因為他們無論答應了什麼都只是空口承諾,若阿爾斯蘭真的派人來議和,開出的條件一定不會如此寬厚,」
張邁道:「楊老,你帶人去調集兵將,我們可能要背水一戰了。我和劉俊卿再去套套那個謀落烏勒的話,看看能否得到一些新的情報。」
這天晚上,謀落烏勒見出去的兩人久久不歸,道:「薄伽羅和葛洛怎麼還不回來,莫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忽然手下來報,說唐軍的特使張邁有請,謀落烏勒心道:「唐軍的特使?這幾日議和都不見他,怎麼忽然出現了,他是來幹什麼?」
他身在客地,可由不得他做主,主方既然來請,他也就只好去見,跟著來人出來,卻不入任何帳篷,來請他的人道:「尊使,請上馬。」
謀落烏勒道:「你究竟要帶我們去哪裡?」
來人卻道:「尊使休問,到了便知。」
謀落烏勒無法,只好上馬跟著來到一個山坡,來人道:「尊使稍候,張特使很快就到了。」說著便走了,只留了個火把'插'在山壁的縫隙之中。
此處是山坡上一個石台,上不及天,下不及地,左右沒有半點聲息,內陸地方日夜溫差極大,這時夜風一吹,涼意更甚,謀落烏勒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禁抱了抱手,暗道:「莫非唐寇中有人要害我?」
吹了有一頓飯時間的風,心有些慌了,猛的一個人從山壁後閃出來捉住他喝道:「深更半夜的,你在這裡幹什麼!莫非是'奸'細!」
謀落烏勒驚道:「我不是'奸'細!是你們特使約了我在這裡的……」話沒說完,就發現山壁後閃出來的人正是那個特使張邁。
張邁微笑道:「謀落先生,你果然懂得唐言啊。」
謀落烏勒心中一凜,原來剛才張邁暴喝、自己應答,用的都是漢語,倉促之間自己竟然就應了,這時要否認也來不及了,他乾笑了一聲道:「西域會唐言的人很多,也不爭多我一個。」話雖如此,但被張邁一喝'露'了點底,心裡便覺得自己被動了,臉上便'露'出不悅只'色'來,道:「張特使,你三更半夜把我約到這裡,又故弄玄虛,搞的卻是哪門子的鬼啊。」
張邁笑道:「謀落先生,你也不用故作鎮靜了。薄伽羅和葛洛出去刺探我軍軍情,被我們捉住,如今都已經招了。」
謀落烏勒眼中只掠過一絲驚駭,隨即寧定:「我不知道張特使在說什麼。薄伽羅和葛洛出去散步,或許因此誤會了吧。」
張邁冷笑道:「你還不承認?大概是以為我是在唬你吧,好,那我就把你的底子都掀開了,大家才好說明白話:謀落烏勒,其實你不是大汗阿爾斯蘭的人,你是博格拉汗的人,對不對?你們這次來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和談,因為博格拉汗早已打定了要將唐軍殲滅,對不對?哼,你們在遏丹部署了大軍,同時勾結了火尋人,又賺了安西軍的首領,如今只等時機一到,馬上就要前後夾擊,對不對?」
他這連環三問,一句比一句嚴峻,謀落烏勒聽了臉'色'微變,但隨即竭力控制住了,卻還是不免顯得很不自然,張邁知這個謀落烏勒十分狡猾,原本不指望他會那麼容易就說實話,因此更加注意的是他在火光下的神'色'變化,見他變'色',心中又多了三分底,冷道:「唐軍如今的形勢雖然大大不妙,但謀落先生,你的形勢卻更加不妙啊。博格拉汗雖然已經將唐軍'逼'到了絕境,但事情一發,唐軍卻勢必拿你來祭旗,到時候我可想不出你能有什麼妙計脫身啊。謀落先生,難道你從一開始就打算一死以報博格拉汗嗎?我看你的為人似乎不大像啊。」
謀落烏勒聽到「祭旗」兩字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畏懼來,低著頭,眼珠一轉,忽然好想捕捉到了什麼,笑了起來:「張特使,你既然知曉了一切,乾脆公開了直接把我處死就是了,卻把我獨個兒帶到這地方來,不知是什麼意思。哼,要是我所料不差的話,你把我帶到這裡又說了這麼多的話,怕也是有求於我謀落烏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