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這不巧了嗎？

  李世民高坐首位，閉目養神，一語不發。

  這些天政務繁忙，國事眾多，加上洪災依舊在各地肆虐，百姓水深火熱之中，高強度的工作，已使他疲憊不堪。

  「陛下，燕王來了。」內侍進殿，上前在李世民身邊小聲說道。

  不多久，只見殿門外，明晃晃的燭火中，一張木製輪椅，緩緩出現。

  來者正是李佑。

  幾名內侍小心翼翼推椅入殿，李佑便高聲道：「兒臣參見父皇。」

  李世民擺了擺手，很快，內侍一一散去，殿內只剩下他父子二人。

  「五郎，你可是為朕立了一件大功啊！」

  李世民爽朗笑了一聲，走下玉階，來到輪椅旁，將手輕輕搭在李佑肩膀上，道：「西城洪水退了大半，數十萬百姓得以活命，這一次，你和薛大鼎功不可沒啊！」

  李佑笑道：「兒豈敢貪功，倒是薛長史一直奔波忙碌.」

  「千里馬雖好，但若沒有伯樂的引薦，也只能在馬廄里庸碌活著。薛大鼎是千里馬，你是伯樂，朕一向賞罰分明，如今薛大鼎已經得了賞，現在輪到你了.」

  「兒臣囊中羞澀，父皇若能賞些錢財給兒臣，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李佑說出了大實話。

  「各地告急，國庫緊缺，朕沒有餘錢賞你。」

  「父皇沒錢，那壽宴的錢從哪兒來的？如此盛宴，恐怕花費不少吧？」李佑毫不客氣懟了一句老頭子。

  「那是朕內帑里的私房錢，怎麼，你也惦記著？」李世民不怒反笑道。

  好傢夥，李佑著實大膽，竟敢當面直諫，害得李世民還以為眼前坐在輪椅上這人名叫魏徵呢。

  「那我可不敢父皇內帑里有這麼多錢，何須如此鋪張浪費，拿來買糧食賑濟百姓多好啊」李佑小聲咕噥了一句。

  「要想救活百姓，首先得讓官吏吃飽肚子這就是帝王權術，五郎，你遲早會明白的」李世民嘆了一句。

  「這話您還是說給太子聽吧，兒臣並不感興趣」

  李佑吐槽了一句，事實上的確如此，溥儀替他翻譯後那本漢化版的《嬴氏帝王權術概要》，現在還在他倉庫里，一動沒動，嶄新無比

  李世民也沒多說，話鋒一轉，道：「你的病情如何了？」

  李佑聞言，身子一矮，裝出虛弱病態，秧秧道：「病入膏肓，說不定哪天就英年早逝了」

  李世民聞言哈哈大笑，笑聲清越，響徹大殿。

  「五郎，你可知欺君之罪？」李世民忽然道。

  李佑氣勢頓時慫了半截，回道：「父皇想聽真話假話？」

  「假話。」李世民毫不猶豫道。

  「兒臣病得很嚴重，奄奄一息，回天無力。」李佑回道：「這是假話。」

  李世民忽然沉默了。

  皇子私下爭嫡這事兒，他身為皇帝，肯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忽然想起七年前那個夜晚，在北邊玄武門的那個夜晚。

  他也曾經思考過類似的問題。

  如今，他終於明白了李淵的處境。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教他如何取捨？

  自古歷朝歷代皇家子嗣，難道不都是這樣的嗎？兄弟鬩牆，手足相殘，只有最終勝利者，才能坐上皇位。

  這是鐵血法則，亘古不變的規律。

  「父皇還想聽真話嗎？」李佑忽然問道。

  李世民擺了擺手，一種無力感忽然湧上心頭，道：「你還是多多保重身體吧。」

  「多謝父皇掛念。」

  「朕聽說，你在東城買了大片地，不依不饒想要種出土豆和紅薯？」

  「正是，如今地里莊稼長勢一片大好，過了這三伏天，燕王府估計得收穫不少糧食。」李佑如實道。

  李世民搖了搖頭，嘆道：「五郎，你還在做這種不切實際的白日夢？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產量的糧食。」

  「您是九五之尊，您說是那就是吧！」李佑聳了聳肩道。

  「這麼說來，你有些不服氣？」李世民眼睛一亮。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等到莊稼收穫那天，父皇親自來看一看，不就行了？」李佑笑道：「實在不行，兒臣便和父皇打個賭，就賭那地里土豆和紅薯的產量好了。」

  「這種毫無意義賭約，只會讓你輸得體無完膚。」李世民道：「朕還是和你商議另外一件事吧！」

  「兒臣洗耳恭聽。」

  「朕想讓薛大鼎前往各地治水，五郎以為如何？」

  「這不巧了嗎，兒臣也是這麼想的。」李佑笑了笑。

  「知子莫若父，朕也猜到了這一點。此事非你不可，薛大鼎唯你馬首是瞻，朕若強行調遣他，這傢伙恐怕會硬著脖子抗旨不遵。」

  李佑大吃一驚，暗想薛老頭兒也忒生猛了些，連皇帝的旨意也敢抗拒？

  薛老頭兒看上去明明很老實啊.

  「父皇，薛長史一向忠君愛國，應該不會做出抗旨不遵這等大逆不道的事吧？」李佑小心翼翼試探道。

  「唉，薛大鼎這人，朕再了解不過.武德年間，朕和他在滄州.好小子，你竟敢套朕的話？」

  李世民忽然明白過來，原來李佑這小子使著法子套他話呢！

  李佑這才恍然大悟，老頭子和薛大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故事！

  不過他再沒膽子接著往下問了，於是道：「父皇打算什麼時候派他去治水？最重要的是，派他去哪裡治水？」

  李世民道：「九月下旬，或是十月初。等到長安水患徹底平了，就把他調遣到地方上去治水。至於去哪裡，五郎如何看？」

  李佑思忖片刻，等到十月初，他種的土豆紅薯差不多也該收穫了，老頭子這個時間點調遣薛老頭外任，剛好和他的計劃不謀而合。

  又低著頭想了半天，才答道：「按理說，黃河一帶洪水泛濫，河南百姓應該受水患最為嚴重。但兒臣想來，恐怕還有比河南更嚴重的地方。」

  李世民雙眼一亮，忙問道：「何以見得？」

  李佑斬釘截鐵道：「至少，河北的水患遠比和河南嚴重多了。但卻不是因為洪水緣故。」

  李世民眸子一縮，道：「接著往下講。」

  李佑道：「博陵、清河二崔、范陽盧氏三大世家，都在河北。有時候，人性遠比天災更讓人感到絕望。

  更何況，在這低劣人性的背後，還有一種更可怕的東西，自古以來，它腳下埋著的層層白骨，何止億計。」

  李世民道：「是什麼東西如此可怕？」

  李佑道：「剝削，上層階級對下層階級的剝削。在河北，三大世家的對百姓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河北百姓苦三大世家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