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2章

  第一千一百八十九章

  徐天逸拼命掙脫趙鵬程和原國華的攙扶，朝病床上撲去，撲到床邊就跪在了地上，兩隻手抓住胡曼妮的手輕聲道：

  「曼妮，曼妮，醒醒，咱們該回家了，曼妮你醒醒……」

  余嬌嬌看著床上那個瘦小的女人有點驚訝，低聲道：「胡阿姨有這麼瘦嗎？我怎麼記得沒這麼瘦來著？」

  她最近一次跟胡曼妮見面還是半月前。

  那時候的胡曼妮就跟以前一樣，雖然看著很瘦，但精神矍鑠，長發規規矩矩的綰在後腦勺，有時候用木簪簪住，有時候用銅簪有時候用銀簪，額前更是不留一根頭髮。

  就是頭頂都抹的光光的，沒有一點毛糙的亂發。

  耳朵上時常帶著自己做的線絨花。

  已經比剛回來的時候吃胖了一點點的身板挺的直直的，還有餘嬌嬌以及後世很多女生都會羨慕嫉妒的直角肩。

  不管穿什麼衣服，總是熨燙的平平整整，沒有一個摺痕。

  臉上也總是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

  不管孩子怎麼調皮搗蛋，跟孩子說話的時候永遠是溫溫柔柔的，仿佛永遠不會生氣。

  但你又能從她慈祥睿智的眼睛裡看到，這位老人對生活是多麼熱愛，對孩子是多麼溫柔。

  可現在，僅僅半個月而已，老人就瘦了一大圈。

  她躺在病床上，雙眼緊緊的閉著，如果不是胸口過一會兒還會起伏一下，還以為這是個辣人躺在床上。

  人還是那個人，可人似乎也不是那個人。

  看著徐天逸把胡曼妮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摩挲，看著徐天逸絮絮叨叨的說著沒人能聽懂的話，看著徐天逸無聲流下的眼淚，余嬌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余爸余媽跟徐天逸差不多的年紀，平時身體看著確實還不錯。

  能自己做飯能養雞，偶爾還能拎起棍子打孫子，走路虎虎生風，連拐棍都不用拄。

  以至於不光余嬌嬌，余大餘三他們也總有一種錯覺，仿佛父母一直是這個樣子，一直沒老一樣。

  可是看著頭髮幾乎全白的胡曼妮，看著連鬍子都已經花白的徐天逸，余嬌嬌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的父母和徐天逸胡曼妮夫妻其實是同齡人。

  胡曼妮現在生死未卜，那麼是不是在自己看不到的某一天某給地方，她的父母也會突然倒下，連孩子都來不及叫回來？

  心痛如潮水般湧來，余嬌嬌情不自禁的靠在了趙鵬程身上。

  趙鵬程伸手圈住她，低聲問道：「怎麼了？」

  余嬌嬌搖搖頭：「我，我就是想著，或許我們該多回回老家。」

  趙鵬程道：「好，想回去就回去，我陪著你。」

  趙鵬程雖然有著大部分男人粗神經的共性，可現在徐天逸和胡曼妮就在他眼前，別說余嬌嬌，就是他都有點傷感。

  人生難得老來伴。

  他只希望自己和余嬌嬌將來也能這樣慢慢相伴到老。

  而想到了自己，余嬌嬌再一說回家，他立刻意識到了原來他的岳父岳母也已經七十多歲的人了。

  余嬌嬌把臉藏進趙鵬程懷裡，悶悶的道：「如果將來我們老了，我，我希望我們能同一天同一個時間死去。」

  這樣就不用經歷生離死別。

  這樣痛苦就會減少一些。

  趙鵬程毫不猶豫道：「好。」

  余嬌嬌：「……我讓你跟我一起死呢，你還覺得好？」

  趙鵬程低聲道：「要說吃虧也是你吃虧，我比你大八歲呢，我已經占了很大便宜了。」

  余嬌嬌：「……那我不能吃這個虧。」

  趙鵬程道：「所以我們到時候一起死。」

  余嬌嬌吸了下鼻子：「你說的，到時候可不能反悔。」

  趙鵬程：「不反悔，誰反悔誰是小狗。」

  余嬌嬌：「好，那你可記住了，多一分多一秒少一分少一秒都不行。」

  趙鵬程；「好！」

  他們剛說了幾句小花，徐天逸驚喜的叫了起來：「曼妮，曼妮你醒了？我就知道你會醒來的，你怎麼捨得丟下我一個人呢？我們回家，我們現在就回家。」

  然而胡曼妮眼皮子只是顫了顫。

  看得出來她很努力了，但是眼睛還是掙的很費力。

  徐天逸大聲道：「曼妮，曼妮，你快點醒來咱們回家，你想不想志紅？你想不想志兵？」

  「志……志……」

  胡曼妮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拼命從喉嚨里擠出來兩個字。

  聲音卻暗啞的若不是徐天逸耳朵緊緊的貼在她嘴唇邊都要很費力才能聽見。

  趙志紅立刻也撲到了床邊，雙手抓住胡曼妮的另一隻手，迭聲道：「姥姥，姥姥，我在這兒呢，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說到後面，趙志紅已經泣不成聲。

  胡曼妮聽到聲音努力想轉頭，然而轉頭這個動作對她來說太費力了。

  努力了好久，根本連動都沒動。

  但她的眼睛終於睜開了，只是目光茫然，根本不能聚焦。

  她感受著老伴兒和外女兒的體溫，臉上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好，好，好……」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終至悄無聲息。

  「哇——」

  趙志紅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了起來。

  徐天逸更是悲慟的伏在床上哭的泣不成聲。

  「嗚嗚嗚……」

  余嬌嬌仰著淚臉轉頭看了下，就發現自家幾個崽子，有一個算一個，都在嗚嗚的抹眼淚。

  余嬌嬌也胡亂的擦了下眼淚，推了趙鵬程一下哽咽道：「你，你快去勸勸徐叔，別，別讓他哭的太用力了……」

  徐天逸可比胡曼妮還大三歲呢，都七十八歲的人的了。

  這麼大年紀最好情緒不要起伏太大。

  不然一旦哭的傷到極點，很容易背過氣去。

  年輕的時候不怕，年齡大了一旦背氣就很容易出事。

  胡曼妮剛出事，余嬌嬌不希望徐天逸也出事。

  怕趙鵬程勸不住他，余嬌嬌又道：「你要是勸不住，你，你就提提志紅她大舅，總得讓徐叔提起心力。」

  人啊，有念想才有活著的動力。

  兩家來往時間也不算短了，余嬌嬌對徐家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點。

  知道徐家老大是個老實頭，知道徐家老二是個跟趙四一樣的滑頭。

  不，徐二比趙四可自私絕情的多。

  趙四起碼還惦記著他娘，徐二可是把親爹親娘都給舉報了，證據就是他們珍藏的跟外國友人的來往信件，罪名就是叛國。

  在那個年代親人互相背刺其實很常見，可是當事情發生在自己認識的身上的時候，余嬌嬌還是很難以接受。

  李翠花仇恨趙鵬程還有個理由，因為趙鵬程害的她難產，差點沒了一條命，這算是生死大仇，其實能說得通。

  可徐二呢？

  徐家條件不錯，徐二從小錦衣玉食，接收著最好的教育，最大的挫折和委屈也不過是想娶的女孩子嫁給了別人。

  所以余嬌嬌無法理解，這樣一個被父母精心教養長大的孩子，是怎麼能做到絕情的把父母送上審判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