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161章 他必須給我一個回答
2023-11-08 02:48:32 作者: 鵲惜花
夏候洐看在眼裡,目光微微一滯的同時,腰身也跟著下意識地挺了挺,沉了聲音問道:「怎麼了?」
花惜景便要開口,卻在對上夏候洐看來的目光時,又突然的閉上了嘴巴。
自駙馬出事後,阿洐他一直就活得很累,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會不會對他太殘忍了?
夏候洐見花惜景躇躕不語,不動聲色的攥了攥手扶著椅子的手,深吸了口氣後,問道:「是不是查到了那個冒充我二叔筆跡的人?」
「是,也不是。」花惜景悶聲道。
答案雖和自己預期的有所出入,但卻也足以讓夏候洐激動不已,他攥緊手,目光銳利地的看著花惜景,用帶著顫意的聲音道:「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洐,你還記得從前在皇上跟前侍候的榮喜嗎?」花惜景突然問道。
「榮喜?」夏候洐眼睛微微眯了眯,輕聲道:「當然記得,皇上還是太子時,榮喜便是他身邊最得用的,後來因為年紀大了,皇上賞了五百兩銀子送他出宮榮養。」略作沉吟後,突然抬頭看了花惜景問道:「怎麼,我二叔的事和他有關係?」
榮喜跟著天啟帝的時間最長,論受寵程度自然比不過汪麟,但論忠心——榮喜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很多天啟帝不為人知的秘密都只有榮喜知道,比如,最最是八面玲瓏的淑妃在入宮前是嫁過人的這種事。
夏候洐也是這時候恍惚想起,當初榮喜離宮時,好像便是成王謀逆案後,因為當時的京城到處都亂鬨鬨的,他也不確定到底榮喜是什麼時候離開的,只知道後來的某一天,有人突然就發現宮裡沒了榮喜的身影,這時候天啟帝才對外宣稱榮喜因年歲大出宮榮養去了。
「榮喜七歲進宮,他父親是個窮困潦倒的秀才,一場重病家中積蓄用光不說,還欠下不少外債,他爹無奈之下將他送進宮淨身當了內侍。」
「入宮一年熟識了宮中禮儀後,雖伶俐不足但卻勝在忠厚有餘得了掌事太監的喜歡,將他分去了翰林書院當差,因為掌管書藝之事,除了日常負責的灑掃雜役外,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了研習各種字體和書畫中度過。他不像旁的小內侍,一門心思只想著怎麼到貴人跟前露個臉掙個前程,只有榮喜安靜固守著書畫院的平淡無奇,練成了一手人人稱讚的顏體字。」花惜景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
夏候洐目光牢牢鎖定花惜景,心中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卻被他死死地摁住,他看著花惜景,示意花惜景繼續往下說。
「你知道的,先帝他愛好翰墨,工於繪事,就連選拔重用前朝大臣時,都是以此為條件。當先帝知道了榮喜之名,並且親自校驗過後,便將他安置在了當時還不是太子的皇上身邊侍候。」
夏候洐看著花惜景,「你到底想說什麼?」
「榮喜他比顏體更擅長的其實是模仿各種筆跡,凡是經由他模仿過的筆跡,很多連當事人自己都辨認不出。」花惜景說道、
好似一個炸雷在頭頂響起,夏候洐目光直直地看著神色晦澀難明的花惜景,想說什麼,嘴唇張張合合卻是一個字也沒能說出口。
二叔到死都不承認那些信是他寫的。
再聯想到被杖斃在詔獄的父親,夏候洐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不過是功高蓋主罷了,不過是飛鳥盡,良弓藏罷了!
可是,為什麼?
若是別人便罷了,可這個人是父親啊!他們除了是君臣,還是郎舅,更是有著從小到大的交情!就算君要臣死,那也不必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啊!
他的父親忠君愛國是個鐵骨錚錚的漢子,憑什麼死後都要背上一個謀逆犯上洗涮不掉的罪名!憑什麼?
胸口氣血翻湧,眼前更是陣陣發黑,腦子裡像是被重重錘打過一樣,一陣陣的嗡鳴聲不絕不說,更是像針扎一樣的刺痛。
夏候洐死死攥住了身下的椅子,直至耳邊響起「咔」的一聲響。
「阿洐!」早已經察覺他臉色不對的花惜景聽到這細微到幾不可聞的聲音後,猛的站了起來,幾步搶到桌前,一臉關切地看著夏候洐,問道:「你沒事吧?」
夏候洐搖了搖頭,腦子仍舊一片混亂,他本能的抬起頭想跟花惜景說點什麼,卻在張嘴的同時,一股腥甜直直衝了出來。
「噗」一聲響。
下一刻,花惜景怔住了。
夏候洐也呆住了。
兩個人,兩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地上薄薄的一灘暗紅。
少傾。
夏候洐綻起抹自嘲的笑,輕聲道:「你看,多好笑。」
花惜景卻覺得一點都不好笑。
伯府出事後,阿洐整個人都變了,變得對什麼人、什麼事都淡淡的,好似這世上再沒有值得他關心的人和事。可他卻知道,這只是表象,沒有人不渴望溫暖,阿洐他到底還只是個少年啊!
「阿洐,你先別下結論,也許事情並不像我們想的那樣呢?」花惜景輕聲勸道。
夏候洐卻是冷笑著說道:「榮喜是他的人,當年二叔和成王來往的書信,也是他拿出來的,如果不是我們想的那樣,那就只能說,這信就是二叔寫的。可是,我不信,我不信是二叔寫的。」
夏候拓若是真寫了這信,他不會在經歷了詔獄十八種酷刑後,僅剩一口氣的情況下,仍舊不認,到死都不認!
想到夏候拓死時的慘狀,夏候洐喉嚨一痛,他抬起頭只到眼底的酸澀盡數散去,這才看了花惜景問道:「榮喜現在在哪?」
「德州。」
德州!
夏候洐幽深的眸底有什麼一閃而過,卻快得讓人捕捉不及。
「我知道了。」夏候洐點了點頭,少傾,他拿著帕子一邊拭著嘴角,一邊對花惜景說道:「惜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從現在開始,你就當從來不知道這件事,等會兒離開後,我這裡你也不要再來了。」
花惜景卻看著夏候洐,問道:「阿洐,你打算怎麼做?」
夏候洐搖頭,「我現在還不知道,我得好好想想。」
「那你想好怎麼做了,告訴我一聲,有我幫得上忙的……」
「沒有。」夏候洐打斷花惜景的話,「這件事你別再管了,出了這個門從今往後只當從來不認識我這個人。」
「你瞎說什麼!」花惜景惱怒的瞪著夏候洐,「在你眼裡,我花惜景就是那樣貪生怕死的人嗎?」
夏候洐面無表情地看著花惜景,「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是別忘了,你還有你爹,你娘,你弟弟,你妹妹……花家那麼多人的死活,你都可以不管嗎?」
花惜景驟然白了臉色。
「再說了,我這會兒其實也不知道我能做什麼,又想做什麼。」夏候洐越過花惜景,目光幽幽地看著外面被陽光照得發白的院子,僵著嗓子說道:「惜景,你還記得嗎?小的時候,他也曾經抱過我放箏,教過我騎馬射箭,太子犯錯,太傅要打我們伴讀的板子,是他出面幫忙說項免了的。」
「你說,為什麼?為什麼他要這樣做?父親忠心耿耿對他從無二心,為什麼他就下得了手?他怎麼忍心讓母親沒了夫君,讓我沒了父親?」
「阿洐……」
夏候洐默然不語,良久,似是說給自己聽一般,道:「為什麼?他必須給我一個回答。」
「阿洐你別衝動。」隔著桌子,花惜景抓住了夏候洐的手,「阿洐,這件事我們要從長計議,皇上是你舅舅不假,可首先他是君,你是臣,先有君臣的名份,後有舅甥的關係,你知道嗎?」
夏候洐垂了眼瞼,一字一頓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不會嗎?
花惜景怎麼都覺得這話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