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98章 誰是蒼蠅，誰是屎

  顧雪安是直到門帘被撩起的那一刻才醒過神來，而此刻的她早已經淚流滿面。

  四目相對，顧雪安扯了扯嘴角想要笑一笑，淚水卻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夏候洐暗暗嘆了口氣，正待開口，身後卻響起顧大老爺聲嘶力竭的喊聲，「爹，爹，您怎麼了？來人……快請大夫來。」

  顧雪安臉色一變，越過夏候洐便急急朝屋裡跑去。

  前一刻，安靜空曠的府邸，人突然如潮水般自四面八方涌了出來，哭著喊著奔向正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每一個奔向正屋的人都繞開了夏候洐，也因此便出現了很詭異的一幕，明明人那麼多，可夏候洐身邊三尺之內卻出現了一個真空地帶。

  站在顧府的大門外，夏候洐目光輕抬，看著頭頂金燦燦的陽光，思緒有剎那的停滯。

  今日之後，昨日種種便盡數了斷了吧？

  「世子！」

  突然響起的大樹的聲音，將夏候洐的思緒拉了回來。

  葛素不知道是剛到還是在顧府門外已經等了許久，他幾步走上前，輕聲道：「爺，汪麟讓人遞了話來，說想見您一面。」

  汪麟？

  夏候洐凝目看向大樹，問道：「什麼時候？」

  「明日亥時正，西華門外的阜財坊內的徐氏麵館。」葛素說道。

  汪麟是一手遮天的大太監，往前幾年便是太子都要避其鋒芒，他這樣的身份，自然少不了在外面置辦府邸。據說他的府邸便在西華門外的阜財坊，是間三進的小院，不當差的日子，他一般都會出宮住在自己的家裡。

  他是秦州府人喜食麵食，阜財坊內徐氏麵館的東家也是秦州府人，做得一手地道的秦州麵食，汪麟只要回府的日子，每天都要到他家來吃一碗麵，既飽了口腹之慾也寥解思鄉之情。

  夏候洐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知道了。」

  話落，拔腳便往前去。

  葛素跟了上前，問道：「爺，您打算去嗎？」

  「再說吧。」夏候洐淡淡道：「若是明日無事，便去見一見他，若是有事，便算了。」

  葛素「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而便在這時，身後突然響起一片喧譁聲，主僕倆不由得駐足回頭看去，卻原來是顧府的下人已經開始懸掛白幡。

  夏候洐幽深的眼底有什麼一閃而過，快得叫人抓不住，下一刻，卻是眉眼輕垂，轉身重新朝前走去。

  葛素小跑幾步追上前，問道：「爺，是不是顧老頭沒了？」

  夏候洐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葛素想說點什麼，憋了半天，卻是問道：「顧家的人找您來，是想託孤嗎？」

  「託孤？」夏候洐斜斜挑了眼葛素，「托什麼孤？」

  「就是想把顧家大小姐給你做媳婦啊！」葛素說道。

  夏候洐深深看了眼一臉理直氣壯的葛素，略一沉吟後，一本正經地道：「葛素，這不是託孤，這是說媒。」

  「照著我的意思，還是託孤更合適。」葛素一邊甩著膀子往前走，一邊解釋道：「顧太傅是三朝老臣配享太廟不假，可他那幾個草包兒子，最出息的也就是考了個舉人出身，連個進士都沒有。他一死，還不樹倒猢猻散？」

  「從前，仗著公主喜歡女孩子，仗著教過您幾天書，便想方設法的把人往府里送，不就是想聯姻保顧家的榮華嗎？要說這想法也沒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對吧。可……算了，過去的事就不說了。現在呢？現在看到您重獲聖寵，就跟蒼蠅見了屎一樣往上撲……這吃相，真的不要太難看！」

  夏候洐步子一頓，回頭看了葛素，「誰是蒼蠅，誰是屎？」

  葛素：「……」

  爺，這是重點嗎？

  重點難道不是，顧家這吃相太難看嗎？

  夏候洐眼見葛素被噎得說不出話，冷冷掃了他一眼後，轉身離開。

  「爺，您聽……」

  下一刻，葛素的聲音突地嘎然而止。

  身前五步，是他家世子爺，世子爺身前一丈，是……是一身白衣的蕭沉。

  街道明明很寬，寬得足夠兩輛馬車並排而行。可葛素卻有一種世界很小，街道很窄的感覺。

  「爺。」葛素小跑上前。

  夏候洐眉梢輕挑，唇角綻起抹若有似無的笑，然後拔腳面不改色的朝前走去，與此同時，蕭沉也跟著抬腳迎面走來。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停滯，偌大的街道間，一黑一白兩道身影朝著彼此相反的方向前進，他們相遇，然後背道而馳。

  這一幕美麗得如同一道移動的風景，可風景中的葛素卻有種汗毛直立膽顫心驚的感覺。待得出了街道，葛素步子一頓，回頭看著一身白衣已然站在顧府門外的蕭沉。

  「爺，他怎麼來了？」葛素收了目光，問夏候洐道。

  只是，這次，夏候洐卻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漫無目的朝著人流走去。

  「爺，等等我。」

  葛素拔腳追了上前。

  顧府。

  蕭沉被下人請進垂花門，只是，這刻府內亂糟糟的，花廳坐了半響，也沒等來個端茶斟水的下人。在又枯坐了一刻鐘後，蕭沉起身站了起來，喊了個匆匆自花廳走過的小丫鬟。

  「你家大小姐在嗎？」

  小丫鬟才留頭，瞪著一對圓圓的大眼睛看著蕭沉，說道：「大小姐在的。」

  蕭沉點頭道：「你去替我回稟一聲你家大小姐，就說我想見她，請她來趟花廳，可以嗎？」

  小丫鬟猶疑著沒有出聲。

  蕭沉笑了笑，從袖籠里摸了角碎銀子遞給了小丫鬟，溫聲說道：「我是你家大小姐的師兄，便是你家大老爺也是認識我的，放心去吧。」

  小丫鬟看著那一角碎銀子，默然片刻後，一咬牙，接過銀子拔腳跑了開去。

  蕭沉沒有等多久，也就半柱香的時間，顧雪安便帶著婢女匆匆走來。

  「浮生哥哥，對不起，家裡這會兒亂糟糟的怠慢你了，我在這跟你陪個不是。」話落，便要斂裙行禮。

  蕭沉抬手阻止了顧雪安的行禮，開門見山的說道：「我來的時候，在前面的街道上遇見夏候洐。你，你和他的事怎麼樣了？」

  顧雪安清麗的臉上霎時一白，目光也如同被針扎了一般，慌亂躲避開蕭沉的目光，扯了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說道：「他說，他只把我當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