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_第76章 我很滿意

  到了天井裡，不待管事婆子開口，蘇臻開門見山地說道：「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

  辛媽媽臉上有剎那的錯愕之色，看著蘇臻的目光也跟著變了變。

  二十兩銀子對趙家來說真的不多，可是對於這平頭老百姓來說，可不是小數字。便是像自己從做媳婦子時便在太太身邊伺候，幾十年的主僕情，到現在一年也就是二十四兩的銀子。

  「媽媽可是覺得太多了？」蘇臻問道。

  辛媽媽張了張嘴，這話她可不好回答，想了想，輕聲說道：「蘇姑娘，我只是個下人，多了少了我也不好，等我回過太太再答覆你，你看行嗎？」

  「就按蘇姑娘說的二十兩。」

  話聲落，趙太太自月洞門外走了進來。

  辛媽媽連忙上前，「太太，你怎麼來了？」

  趙太太擺了擺手，示意辛媽媽退下有什麼話回頭再說，她上前抓了蘇臻的手，啞著嗓子說道：「只要你能讓瑤兒體面地下葬，讓她來世能托生個好人家，別說是二十兩，二百兩也可以。」

  「我既然說了二十兩，那就是二十兩，多一個銅子兒我也不要。」蘇臻不動聲色的將手從趙太太手裡抽了出來，「太太放心，別的我不敢保證，但讓大小姐體面的下葬是一定沒有問題的。」

  趙太太點頭，看著蘇臻道：「如此就拜託蘇姑娘了。」

  話落，又回頭叮囑辛媽媽，「你就留在這裡，不管蘇姑娘需要什麼，都立即讓人採辦了來。」

  「是，太太。」辛媽媽答道。

  送走趙太太，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蘇臻想著早點把活幹完，早點回家，便對辛媽媽說道：「你讓下人送些蠟燭來，我吃過晚飯後就開工。」

  「今天晚上就開始？」辛媽媽一臉不可思議的問道。

  蘇臻點頭，解釋道：「雖然現在天冷，但從大小姐死到現在已經是三天了，早點把事情弄完，早點讓她入土為安吧。」

  辛媽媽沒說什麼，當即按蘇臻的吩咐，先是讓下人送了三菜一湯的晚飯，然後又抬了一籮筐小孩手臂粗的蠟燭來。

  蘇臻照規矩，上了三炷香默哀三分鐘後便將自製的倒背衣穿好準備動手。

  辛媽媽卻突然帶著個容長臉，年紀和她差不多大作下人打扮的小姑娘走了進來，「蘇姑娘，她叫楊花，是侍候大小姐的大丫鬟，我帶她來給你打個下手。」

  蘇臻呆了呆，她看了看楊花，又看了看辛媽媽，稍傾，失笑道：「媽媽，我這裡不需要幫手，你帶她走吧。」

  就算是楊花生前和趙大小姐朝夕相處，可到底這會兒趙大小姐已經是個死人，更別說接下來血淋淋的場面，尋常男子怕是都經受不住，更別說楊花這麼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不想，辛媽媽還沒開口，楊花卻「撲通」一聲跪在了蘇臻的腳下，「蘇姑娘，奴婢求您，您就讓奴婢留下吧。」

  話落，「咚咚咚」一氣磕了三個頭。

  要說這個異世有很多東西，蘇臻都不習慣，但最不習慣的還是動不動就得給別人下跪，又或者是別人給她下跪這種事！

  「哎……你別這樣。」蘇臻狗跳了似的跳到一邊，對楊花說道：「你快起來，你想留就留下好了，別跪我，更別給我磕頭，我怕折壽。」

  楊花抹了把臉站起來。

  蘇臻長吁了口氣，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怕你被嚇到。」

  楊花搖頭，「我不怕。」

  蘇臻還能說什麼？

  待辛媽媽離開後，蘇臻便對楊花說道：「你點幾支蠟燭吧，多點幾支。」

  楊花默不作聲地將蠟燭點了起來。

  蘇臻戴上自製的手套，開始一層層穿起趙大小姐身上的衣裳來。

  楊花看得不解，「你，你為什麼要脫大小姐的衣裳？」

  蘇臻一邊手裡動作不停，一邊回答楊花道：「檢查下身上還有沒有其它的傷處。」

  高處墜崖，腳都跟身子分了家，臉上也被山石給颳得慘不忍睹，誰又能擔保身上沒有其它的傷呢？職業素養告訴蘇臻，只要是有傷，哪怕是被衣裳遮掩著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她也要給它好好地處理了。

  趙大小姐身材不錯，骨骼小巧肌肉均黎，特別是那雙修長筆直，線條非常漂亮的腿，蘇臻覺得趙大小姐若是生在她前世那個年代，完全可以憑著這雙美腿出道。只可惜，眼下這雙好看得叫人移不開眼睛的腿，卻猶如維納斯的斷臂一般，成了一種殘缺的美！

  暗暗嘆了口氣，蘇臻有感而發的說道：「你們家小姐很漂亮。」

  楊花卻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都是我的錯，如果那天我沒有回家，跟著小姐去廟裡的人是我，不是……她就不會死了！」

  說著話楊花趴在趙大小姐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你也別哭了，人死不能復生，老話不是說天妒紅顏嗎？可能這就是你家小姐的命吧。」蘇臻說道。

  楊花卻是拼命的搖頭，只說是她害死了自家小姐。

  蘇臻勸了幾句便也不再勸了，楊花的傷心自責需要一個發泄口，如果她覺得哭出來說出來會好受點，那就讓她哭讓她說吧。

  蘇臻仔細檢查了一番，沒有在趙大小姐身上找出別的傷處後，便打算先把她的斷腿處理好，然後再去處理她臉上的傷痕。

  「楊花，你幫我給你家小姐翻個身。」蘇臻說道。

  楊花止了哭，幫著蘇臻將趙大小姐翻了個身。

  蘇臻卻突然目光一滯，定格在了趙大小姐白色的中褲上，雪白的中褲上一圈黑紅的血漬洇染而開，已經變黑髮干。

  「這是……」蘇臻朝楊花看去。

  楊花眨落眼裡的淚，「可能是小姐身上的葵水吧？小姐的葵水一直不規律，之前大夫看了不少，吃藥就好，藥一停就又不規律了。小姐嫌藥苦難吃，偷偷停了下來，等我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有好幾個月不來葵水了。誰想……」

  誰想到小姐死都死了，葵水卻突然就來了。

  蘇臻卻想著，怕不是葵水，而是墜崖的時候摔傷了內臟，血水自下面排了出來。

  楊花要去拿身新衣裳給自家小姐換上，被蘇臻拒絕了，「先別換，等弄好了里里外外再換上身新的。」

  縫屍的活其實不難，難的是如何處理那些縫過的痕跡。

  說起來也是這趙大小姐的福氣，蘇臻之前接的是內行廠的活，一些難配的東西都讓他們給配齊了，這會兒處理起來，不管是腿上縫過的痕跡還是臉上皮肉翻卷的傷口都不是難題。

  趙太太中間來過一次，只是還沒等走近，光看了個囫圇樣便哭得站不住身，蘇臻只得讓辛媽媽把人給扶了出去，輕聲勸道：「太太，頂多再有一個晚上，您就能看到從前的大小姐了，您再忍忍，我這一好，我就讓辛媽媽來請您，好嗎？」

  辛媽媽也幫著勸了一番。

  而事情也正如蘇臻說的那樣，在經過一天兩夜不眠不休的連軸轉後，第三天的早晨，呈現在大家面前的大小姐就像是安詳睡著了一般。

  辛媽媽抹著眼淚去把趙太太請了來，不多時，趙員外也跟著來了，看著躺在那面容安詳的女兒，趙員外側頭眨落眼裡的淚，對跟在身側的齊管家說道：「除了說好的二十兩酬金外，再封十兩銀子的謝禮給蘇姑娘。」

  「這……」

  蘇臻有剎那的猶豫，不知道這額外多出來的十兩銀子拿還是不拿。

  趙員外看在眼裡，眨掉眼裡的淚，啞聲說道：「不用推辭了，這是你該得的，你把瑤兒弄成這樣……我，我很滿意。」

  蘇臻默然片刻，向員外道了聲謝，轉身跟著齊管家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