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曼沙

  在這一片恐怖的夜色中，一個人影在樹之間亂竄，秋夜寒涼，她卻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但絲毫不敢停留。

  突然，幾人急竄而過，攔在她的身前。

  她來不及思考，便上前動起手來，只是，她不知逃了多久，早已精疲力盡，不過幾下，便被打暈帶走了。

  冰涼的水在臉上炸開，激得她瞬間便清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環顧一周，隨即被坐在高台上的人嚇得跪了起來。

  這裡的環境十分昏暗，幽幽鬼火，黃泉地獄一般，只需在這裡呆上片刻，便會使人心底發寒。

  然而這些，都比不上端坐在椅子上的人，來的更加可怕。

  那人身著黑衣，紅色帶著銀邊的曼珠沙華，在上面閃著熠熠的光芒，臉上帶著銀色的面具，看不清表情，但周身環繞的氣勢，讓人忍不住心生敬畏。

  只見他緩緩開口道：「曼沙，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沒錯，跪在下面的人，正是假借魔教的名義，將青城派滿門屠盡，然後被魔教追殺，整整逃竄了三天三夜的曼沙。

  而那端坐在椅子上的人，正是魔教教主，慕容瑾。

  曼莎跪著的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慕容瑾的語氣如常，聽不出與平常有什麼不同，但是從小便在慕容瑾身邊長大的曼沙卻知道，現在的他，正處於盛怒之中。

  自己與蕭策合作，屠殺青城派，嫁禍於魔教的事情，恐怕已經被他知道，自己現在，必死無疑。

  想到這裡，曼沙反而心中生出一股無畏的氣勢，她抬起頭來，少有的直視慕容瑾的眼睛。

  她道：「我為什麼不能大膽？反正魔教快要不存在了，教主也不要我們了，我要做什麼，還有人管嗎？」

  慕容瑾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曼沙，看得曼沙原本無畏的氣勢，慢慢地弱了下去。

  良久，慕容瑾才開口：「這就是你幫助別人，陷害自己人的理由？」

  曼沙的臉色瞬間慘白，果然，教主都知道了，她的身子頓時癱軟了下去。

  她喃喃道：「教主，你殺了我吧。」說著，便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慕容瑾冷冷地問道，「你一向最討厭那些自詡正道的人，這次為何要幫助蕭策？」

  曼沙睜開眼睛，也許是已經不抱生的希望，她竟然微微笑了起來，她道：「因為我愛上了蕭策。」

  慕容瑾眯起了眼睛：「就因為你們那為數不多的幾次相處？」

  曼沙道：「愛上一個人，不需要多長時間，也不必日日相處，可能只因為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會淪陷。

  雖然我身為魔教聖女，但是他卻一直相信我，甚至在武林大會那麼多人面前，都能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保下我的性命。

  他是世界上，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人，為了他，我願意付出我的所有。」

  自從她的父母被那些自詡正道的人殺死以後，就再也沒有人關心過她，教主雖然救了她的性命，卻對她從未有過一絲溫度。

  只有遇到蕭策以後，她才感受到了真正的關愛。

  但是她騙了蕭策，從此蕭策不再相信她了，所以她要補償蕭策。

  其實她在養好傷以後，就通過自己打聽到的情況，猜到了蕭策的計劃，她心裡得意，這個計劃，只有她能幫蕭策完成，蕭策也只能依賴她。

  但是，她卻不能完全按照蕭策的計劃去執行，因為她要除去情敵，所以她沒有屠殺羊城派，而是選擇了青城派。

  楚聽雲在蕭策房裡見過她，那她一定能猜出，是蕭策讓她去屠殺的青城派，這樣一來，她必定會恨透了蕭策。

  蕭策愛而不得，便只能選擇她了。

  慕容瑾靜靜的看著已經沉浸在自己編織的「愛情」里的曼沙，冷笑一聲。

  他開口道：「你走吧。」

  曼沙一愣，似是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她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看著慕容瑾。

  「我不會殺你，因為你不應該死在我的手上，你走吧。」

  曼沙慌亂地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黑暗中走出一人，走到慕容瑾身邊，開口道：「教主，就這麼讓她走了？」

  慕容瑾冷笑一聲道：「放心，且讓她再多活幾天，發揮最後的作用。」

  「是。」那人恭敬地低下了頭。

  「你怎麼還沒走？」慕容瑾淡漠的聲音問道。

  那人沒有說話，緊緊地抿了抿嘴唇。

  慕容瑾嘆了口氣，道：「走吧，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我過兩天也該離開了，我已經讓她，等了我很久了。」

  「……是，教主。」

  最後一聲教主，含著一如既往的恭敬和即將分別的不舍。

  ……

  蕭策這幾天都在忙著青城派的葬禮，他將玄機閣所有弟子都派遣過來，將青城派上上下下幾百人，都好好安葬。

  本來沈嵐大婚，請帖都已發出，各路英雄也都已前來，只是，卻是喜事變喪事，所有人紛紛唏噓嘆息，感嘆世事無常。

  這天，蕭策正在招待前來參加葬禮的賓客，一名弟子匆匆跑進來，對著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蕭策聽罷，隨意應付了客人幾句，便跑了出來。

  他一邊步履匆匆地走著，一邊問那名弟子：「怎麼會不見了？你們怎麼看的人？」

  那弟子回道：「回閣主，我們也不知道，一點動靜也沒有聽到，今天進去送飯的時候，才看到屋裡的後窗粉碎，楚小姐已經不見了。」

  蕭策聞言，嘆了口氣，他確實是低估了師姐的能力。

  他的師姐，內力深厚、聰明伶俐，又師從慕神醫，豈是他一點迷藥，幾人看守，就能攔得住的呢？

  他也沒再去楚聽雲房間，而是召集了十幾名弟子，吩咐道：「先在門派各處尋找楚小姐的蹤跡，切記，不可驚動前廳的客人。」

  「不用了。」

  蕭策回頭，見溫泊雪走來，聽見溫泊雪的話，以為她知道楚聽雲的下落，於是急切地問道：「你知道師姐在哪？」

  溫泊雪揮手對那些弟子道：「你們先下去吧。」

  那些弟子看看蕭策，不敢動作。

  「散了吧。」

  直到蕭策開口，眾人才散去。

  等他們都離開以後，溫泊雪這才看向蕭策，她看著蕭策急切的眼神，不緊不慢道：「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不過，事到如今，她又能去哪呢？」

  蕭策一愣，隨機便明白過來，他縱身往後山飛去。

  他來到楚振山夫婦的墳前，果然看到楚聽雲跪在那裡的背影。

  周圍的地上，還散落著前兩天下葬的紙錢，楚聽雲的背影佝僂著，仿佛一幅美人皮一般，沒有了一點精氣神。

  蕭策走進，看到楚聽雲垂在地上的手，鮮血淋漓，必定是擊碎窗戶時傷到的，但她仿佛感覺不到一般，無動於衷。

  蕭策半跪下來，抓起楚聽雲的手，上面的鮮血有的已經乾涸了，但是傷口處還在不斷往外冒血。

  他生氣地質問楚聽雲道：「你就打算一直這樣不吃不喝、折磨自己嗎？你想等到我心軟，放了你嗎？我告訴你，不可能的。」

  楚聽雲掙脫掉自己的手，在衣裙上隨意擦了擦，淡漠道：「蕭盟主，你想多了。」

  楚聽雲淡漠的態度，和陌生的稱呼，讓蕭策的心一痛，他寧願楚聽雲恨他、罵他，也不希望，楚聽雲這樣對他。

  他明明就在她面前，但是卻望不到她眼裡，更走不進她心裡。

  他看著楚聽雲坐不直的身體，和不斷往外冒著的傷口，拉起楚聽雲道：「跟我回去。」

  「放手！」楚聽雲使勁掙脫著。

  蕭策不顧她的掙扎，點了她的穴道，將她打橫抱起來。

  入懷的身體，僅僅幾天的時間，便輕了許多，蕭策心痛，道：「你恨我，想殺了我，那就養好了身體，練好武功，我隨時等著你來找我對決，但是你這樣折磨自己，完全沒有任何作用，反而讓師父師娘九泉之下不安寧。」

  楚聽雲被他點了穴道，身體不能動，便只能瞪他幾眼，閉上了眼睛。

  此時聽到他這句話，便冷冷地道：「九泉之下不安寧？也是，自己養的徒弟，反過來屠了自己滿門，又何止九泉之下，恐怕下輩子也不得安寧。」

  蕭策咬牙，知道她是故意說這般難聽的話，扎他的心，於是裝作沒聽見，抱著她回了門派。

  溫泊雪一直等在楚聽雲門口，看到蕭策抱著楚聽雲回來，上前兩步，看到楚聽雲鮮血淋漓的手，急忙叫下人拿來藥箱。

  因為楚聽雲的房間，窗戶已經粉碎，蕭策便把她帶到了旁邊的房間裡。

  他知道楚聽雲不想看見他，便吩咐溫泊雪把她看好，自己回了前廳。

  溫泊雪幫楚聽雲清理了傷口，幫她包紮好。

  楚聽雲的穴道沒有解開，她全程閉著眼睛，也沒有出聲。

  溫泊雪見她憔悴的臉，心裡不忍，開口勸道：「你這個樣子，讓慕神醫看到了，該有多擔心。」

  楚聽雲動了動眼珠，沒有睜開眼睛，但是開口道：「我還能看到我師父嗎？蕭策會放過他嗎？」

  溫泊雪猶豫了一下，咬牙道：「慕神醫沒有事。」

  楚聽雲倏地睜開眼睛，她灼灼的眼神看著溫泊雪道：「你說的是真的？泊雪，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現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了，你千萬不要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