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觸霉頭的話

  江小暖站在原地沒動，說不傷心難過是假的。

  賀雲笙像是被他們這齊齊一聲吼給嚇到了，瑟縮了一下肩膀，然後緊緊牽住江小暖的手，一動也不敢動。

  陸老醫生先進去看了病人，然後道：「病人情緒不能激動，你們家屬也得注意，我先開點藥吃著，要是今晚上血還這麼多甚至更多，你們要立刻送衛生院。」

  江孝林木楞著眼睛問：「孩子真沒了？」

  在衛生院時江小暖大概說了病人的情況，所以陸老醫生備齊了藥，給他們一邊配，一邊道：「好好養身體，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江媽唉聲嘆氣，盼了這麼久的大孫子就這麼沒了，她實在有些受不了，現在吃藥養身體既花錢還耽誤勞力掙工分，她捂著抽痛的心口，「哎呀哎呀」著回了自己房間，往床上一躺，不起來了。

  江爸、江孝林喊她幾聲要做飯了，忙了一天大家都餓了，現在更有一個病人等著吃點葷腥補身體，更是餓不得，可她愣是只管唉聲嘆氣，就是不見人出來。

  江小暖站著看了半晌，面無表情走出了家門，江媽不想做晚飯，更加不想拿工分去換點雞蛋或者雞給大嫂補補，她現在不走，家裡那些事兒遲早都要落在她頭上！

  重男輕女，前世她就飽受委屈，還總是想不通為什麼，如今想得通，卻還是覺得難受，所以家裡的那些烏漆麻遭的事，她眼不見為淨，別落她頭上，就什麼煩心事也沒了。

  果然，江小暖前腳剛走，江孝林見喊不動他媽，又不能去叫他爹下廚房，轉頭就找江小暖，結果喊了一圈，家裡哪裡還有她人影？

  江小暖也不是漫無目的地亂走，她直奔農場那邊去，剛剛石頭叔就是去鎮上的糧站拿下一季的種子，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出錯，持續了兩年的饑荒年代，還會在今年持續下去，大田村種的秋季玉米，並沒有獲得產量豐收。

  一來是今年夏秋季節大旱，二來應該也是現如今的糧種並不優良，總之這趟秋季玉米的產量極其低，後來又鬧了蝗災，到最後幾乎算的上是顆粒無收，直接導致之後兩年大家餓到扶牆走路的後果。

  所以，她得想個辦法，讓王主任換個糧食種，比如，對氣候要求不高的番薯。

  路過賀家老宅的時候，賀雲笙不走了。

  江小暖拍拍他肩膀：「你要住這裡？那不行！連個遮風避雨的瓦都沒有，現在夏天還好，以後冬天了怎麼辦？」她心頭的一股氣越發擰巴，決絕地道，「你放心跟著我！我走哪裡你也走哪裡！」

  她還不信，他們連個睡覺的地兒都沒有了！

  賀雲笙看了眼老宅，又抬頭看著她，很堅定地點頭：「我自己會掙工分！」

  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小賀雲笙懂事的叫人心疼。

  農場倉庫就在前頭不遠處，看到他們過來，王主任立即指派任務：「你們兩個把這些種子，按照這些名單分發下去，明後兩天務必全都種好，不能耽誤。」

  江小暖接了名單，看向邊上一筐的玉米種子，狀似無意地問：「主任，咱們前頭收的玉米產量多嗎？怎麼又要接著種啊？我看最近天好熱，也沒有要下雨的樣子，萬一後面雨水少，咱們玉米的產量會受影響吧？」

  她不敢說的太篤定，只敢委婉提醒，這年頭妖言惑眾也是一項罪名！

  王主任面無表情看著她，江小暖被她犀利的眼神盯的心虛，但還是與她對視，表現出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問道：「我聽說乾旱和蝗災往往都是前後發生的？這裡頭有什麼因果關係嗎？」

  「嗯，確實有關係。」

  江小暖以為說動她了，卻見她緊跟著蹙眉不悅：「觸霉頭的話以後少說，把糧種搬走，現在就去發了吧！」

  「可是王主任，咱們為什麼不嘗試種些其他對雨水要求不高的作物呢？」

  「比如說呢？什麼作物對雨水要求不高？」

  「番薯，就是地瓜。」

  「你有苗嗎？」

  王主任已經很生氣了，也懶得再跟他們廢話，高聲下命令：「完不成任務就扣工分！」說完很快走了，天已經黑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可沒有空閒跟兩個毛孩子掰扯！

  江小暖愣住了！是啊，沒苗，拿什麼來種呢？

  糧種都是上面撥下來的，給什麼種什麼，說到底王主任也沒什麼辦法。

  天確實也黑了，賀雲笙挑起兩個籮筐，道：「走吧，咱們今晚上送掉一些，來不及的明天早上早點去送。」

  「嗯。」江小暖悶悶不樂，明知道種玉米是一條死路，但她卻無力改變，這得是一件多麼叫人氣餒又絕望的事。

  兩人挨家挨戶送糧種，到了王包婆家的時候，正好看見她罵罵咧咧地往外扔東西。

  借著月色一看，江小暖不由心中大喜，這不就是番薯苗嘛！剛還想哪裡能弄來番薯苗呢？這不就有了！

  她立刻堆笑著上前，甜著聲音問：「王嬸，你家這苗不要了嗎？」

  王包婆白天才因為她江家丟了自己半年的工分，此時此刻哪裡能有好臉色對她，尖聲一笑，翻了個白眼就進屋去了，她家的媳婦田小英通紅著眼眶出來，勉強笑著問：「是來送玉米糧種的吧？給我吧。」

  屋子裡又傳來王包婆尖聲提醒：「眼睛放亮點！好好選！別最後選了壞種子，出不了苗扣工分！」

  田小英尷尬地「哎」了一聲，又朝著江小暖他們抱歉一笑，迅速從籮筐里挑了一份糧種。

  江小暖低聲問她：「這苗，你家是不要了嗎？」

  田小英苦笑搖頭：「不要了，本來打算種自留菜地里的……」

  奈何王包婆不允許嘛！

  江小暖心中大喜，面上卻不顯：「那能給我嗎？或者我拿其他東西跟你換？」

  田小英趕緊擺手：「不用不用，這也是我自己扦插育的苗，不值錢的，你要是想要，就拿去吧。」

  「謝謝田嫂子！」江小暖歡歡喜喜將那小半麻袋的番薯苗拎上往家走，走到無人處，將麻袋口往賀雲笙面前一開，小聲道：「來，收點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