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蕭峰的醒悟

  作為宗人府的宗令，周王蕭鳴英平時很清閒，但是一旦有事，就是撓頭皮的大事。上次靖國公和皇后聯合謀反，那幾天的演技爆發可把他累得不輕。

  這次麻煩事又來了！

  端王蕭峰竟然是雇兇殺害楚王、射傷景王的幕後黑手！

  而且還是在陛下和太子面前親口承認，此事還能造的了假？

  陛下震怒，立即通知他入宮善後, 所以他匆匆趕到皇宮，然後讓禁軍押走了蕭峰，暫且先關宗人府晾上兩天再議。

  若是此事成真，雖然蕭峰不會被處死，但剝去王爵、貶為庶人，然後幽禁宗人府的待遇是跑不了了。

  而讓蕭鳴英想不通的是蕭峰為何要這樣做？自投羅網好玩嗎？

  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 還是道德的淪喪？

  一同想不通的還有蕭銳。

  蕭銳回到東宮時，也沒想明白緣由。

  難不成知道自己要殺他，所以坦白從寬, 自尋死路？抱著我寧願自找死路，也不讓你蕭銳害我的想法。

  蕭峰才不會那麼傻呢，他也不是嚇大的，更何況自己還沒有動手呢，不可能是因為這個原因。

  總不至於是他良心發現吧！莫非楚王的冤魂三天兩頭找他交流，沒事斗個地主，順便來個鬼壓身，所以他扛不住了？

  額.

  若楚王真有冤魂，總感覺要找的人是蕭銳，雖然他是被蕭峰害死的, 但對於鬼來說，也絕不希望做個頭上是青青草原的綠鬼。

  所以蕭銳想不出個所以然, 便決定明日去宗人府看看。

  次日下了早朝，蕭銳先去拜見了陛下。

  「父皇，兒臣今日想去宗人府走一趟！」蕭銳道。

  夏皇道：「你是想和端王聊聊, 心中不解他為何要承認罪名, 是吧！」

  「沒錯, 的確很好奇。莫非父皇知道原因？」蕭銳問道。

  夏皇嘆了一聲, 道：「你親自去見見他吧，對他而言也是一種解脫。」

  看到陛下不願多說，蕭銳只能自己去尋找答案。

  來到宗人府，先陪周王蕭鳴英聊了一會，然後才被帶去了蕭峰關押的宅子。宅子很荒涼，地上都是散落的樹葉，房屋建築很簡陋，如果真的被囚禁在這裡，壓抑的氛圍折磨自身，比死還要難受。

  蕭銳進了屋，看到蕭峰坐在一個桌子前看書，房間雖然簡陋，但他卻穩如泰山。看到蕭銳進屋，便伸手示意，笑道：「坐！」

  此時他這一笑，說不出來的灑脫。

  蕭銳揮揮手，讓隨從退下來，給兩人留下了單獨交流的空間。

  蕭峰放下書，親自為蕭銳倒茶。確切的說不是茶，連個顏色都沒有，而是白開水。當初蕭銳也進過宗人府，知道這是周王定的規矩，管你是太子還是親王，來到了就得喝白開水，算是懲罰的一種。

  蕭銳掃了一眼桌上的書籍，竟然是《天工開物》，再看蕭峰，和以前的咄咄逼人之勢完全不同，以前的他就像是沸騰的開水，精神透著亢奮，那是對皇位的追求。如今卻成了泉水，浮躁降了下來，自然隨和，眼神已經變得平靜了。

  蕭銳忍不住問道：「為何要認罪？不像你的性格啊！咱倆也算明爭暗鬥了這麼久，你現在這個樣子真讓我不習慣。你若想置死地而後生，這次的坑挖得太深，你跳不出來了，你應該明白。」

  蕭峰點點頭，笑著說道：「太子，請用茶。昨日父皇問我，如果讓我太子，能治理好屢屢加重的災情嗎？我很想說能做到，卻說不出口。昨晚一夜沒睡，也想了一夜，而且想通了，我若做太子，的確治理不好。」

  「想通了讓我很苦惱，但心情很放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心。我一直把皇位視為人生的追求，早就迷失了自我，從始至終，都未想過，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這次我選擇了放棄，選擇親手毀滅我的奢望，原來並不難！」

  「我的確不如你！」

  頓了頓，蕭峰又道：「換作以前，我會認為你是來嘲笑我的，但現在靜下來心來，我明白了你只是好奇，好奇我為什麼要承認罪責。」

  只見他面露笑容，款款而談時，看起來格外的放鬆。

  蕭銳承認道：「四哥說的沒錯，我很不理解你的做法。你為何會突然要放棄自己的夢想？你的夢想不是成為皇帝，一統神州嗎？」

  「四哥？是啊，我們是兄弟啊。」蕭峰眼眶突然有些紅了，然後深吸一口氣，回道：「七弟，做皇帝並非我的夢想啊，說真的，就連我自己現在都沒想清楚，我到底需要的是什麼。也許是父皇的認可，也許是父皇的疼愛，也許是自由的生活，也許是無牽無掛的習武，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皇位。是我母親和外祖父他們希望我繼承大統，從小灌輸，這便成了我的執念！」

  「父皇說得對，我真的不如你，不是我沒看清這個事實，而是我不願相信這個事實，所以一直活在自己的欺騙當中。」

  「現在這個狀態真好，能靜下來心來看書，能靜下心來明白自己的內心，看清楚自己的狂妄、無知。」

  蕭銳靜靜地聽著、看著，心中雖然不敢相信，覺得蕭峰的變化太突兀，但也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看清了一些東西。

  曾經的蕭峰從小到大都活在計謀和欺騙中，他的人生是不真實的，是扭曲的，如果他不能親自走出扭曲的人生，他將繼續活在陰影里，為了皇位而迷失自我。

  現在突然醒悟，雖然落得一無所有，但卻收穫了曾經丟失的最寶貝的東西，那就是真心。

  蕭銳忍不住的感慨，人這一輩子看似漫長，有時起伏之快前後落差而令人不敢相信。

  「四哥，需要我做什麼？」蕭銳問道。

  蕭峰笑道：「你不殺我了？」

  「還有必要嗎？」蕭銳反問道。

  蕭峰點點頭，隨即道：「我不希望我兒子活成我的樣子，你幫我教導好他，就當四哥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求你。」

  蕭銳應道：「沒問題！」

  「謝謝。」蕭峰衷心道。

  一聲謝謝，代表了蕭峰徹底服輸，徹底從執念中清醒。

  這個世上，又有多少人，一輩子為了一個執念而迷茫著？

  蕭銳問清楚自己想問的，便離開了宗人府。

  接下來宗人府和陛下會怎麼處置蕭峰，蕭銳沒有參與，只是靜靜地看著。

  與此同時，蕭峰的出事也在京都之中引起熱議，雖然消息被封鎖了，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頂級權貴們還是獲悉的實情。

  要說最震驚的兩人，第一是霍星野。

  他是蕭峰的姑父，黃麒麟的女婿，對於蕭峰和黃麒麟的勾當，他自然心知肚明。他能坐上兵部尚書的位置，多虧了黃麒麟的提攜，所以他很多事情他都不願意卻又不得不做。

  他對蕭峰看的很透徹，一個活在長輩期望中的可憐人，沒想到自己掙扎掉了身上的束縛，雖然也輸掉了一切，但是得還是失，就看蕭峰自己把握了。

  第二個震驚的人是蕭景。

  他傻眼了，看著自己的瘸腿愣了半晌，隨即提刀就要衝去宗人府砍死蕭峰！

  尼瑪

  枉費自己這一年來和他兄弟情深、兄友弟恭、掏心掏肺、肝膽相照，甚至是全力支持他登臨皇位，而他就是這樣把自己當猴耍的？

  因為這條瘸腿，他蕭景失去的太多的東西，這些年過去了，他才克服內心的障礙，接受了現實，現在倒好，又把傷疤揭開了，順便撒點鹽和胡椒粉。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蕭景最終沒等衝進宗人府，被周王蕭鳴英呵斥後回府了。

  很快，陛下和周王商量後，也降下了懲處：削去王爵，剔除皇族族譜，貶為庶人。

  和當年「謀反」的明王蕭鳴一樣，淪為庶人。

  陛下沒有幽禁蕭峰，明知他該受懲罰，但想想可憐之處還是於心不忍，更何況還是自己的骨血。

  離開宗人府時的蕭峰，內心平靜如水，臉上溫和帶笑。

  不遠處，王妃曹婉一身布衣，正等待著他。

  蕭峰立即笑了，自己看不上的那個同床共枕娘子，縱使她有百般缺點，始終是自己最親近的人。他走上去，握住了曹婉的手。

  曹婉喜極而泣。

  東廠死牢中，黃麒麟也知道了蕭峰的情況。

  他突然變得非常蒼老，就像快要入土，彌留之際的老人。

  自己對蕭峰的關愛是最真的，但也是這份最真的寵愛，卻害了最親的人。蕭峰說的那句話沒有錯，如果他們從一開始就不爭，結果還會是現在這樣嗎？

  那結果就得換個樣子了。

  穆妃不會死，還是宮中的貴妃。

  蕭峰會開心地做他的端王。

  黃麒麟愉快地逗著重孫，幸福的頤養天年。

  「我錯了」

  黃麒麟喃喃自語，隨後靠在牆上，眼神逐漸渙散，最後氣息全無。

  他心悔而死，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蕭銳收到消息後，便派人告訴了蕭峰，並把黃麒麟的屍體交給了蕭峰安置。

  人這一輩子，前行的岔路口太多，如果能選擇一條正確的方向，是幸運的。如果走錯了路，希望不要一錯到底，及時修正。

  切莫死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