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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5章 爭議

2023-11-07 19:14:48 作者: 二子從周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爭議

  轉頭命令船老大,張帆駛往湖心,從大湖中間直接插到鄆州城去。

  船老大有些疑惑:「長公,靠湖邊走更安全吧?」

  董非搖頭:「一是怕你們見不得那般慘況,二是……大災之前,人心往往比天災還要可怕。寧願面對大水,不敢面對暴民啊,這百十來艘漕船,干係到整個京東,絕對不能出事兒!」

  ……

  鄆州,城下大堤。

  王克臣擺著椅子,坐在城門外大堤上親自監工,軍民在齊心搬運物資,加高堤防。

  以前的舊堤,如今早就在梁山泊的水面之下,湖邊原來的老柳,都只剩下一排樹梢。

  堤下,無數的垃圾浮木,正在漩渦里打轉,排出了數十米的寬度,而水位,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

  「快快快……」一艘小舟撐了過來,劃開垃圾草木,幾個壯丁趕到,接住艄公丟過來的繩索,將小舟拖到堤邊。

  將船上的人扶下來,一個扎著紅布頭巾的隊正說道:「先去土地廟,那裡有人接濟你們。」

  獲救的一家人還要感謝,隊正早帶著手下壯丁跑遠了。

  剛剛救援船的船頭,已經高過了大堤,王克臣看著這樣的場景,眼光閃爍,轉頭問身邊的一個年輕人:「轉般倉那邊打過招呼了?」

  年輕人擔心地看著堤下上漲的湖水,臉色有些發白:「父親放心,倉儲都在高處,大使們已經按預案在走了。」

  王克臣嘆了一口氣:「舒兒,怕不怕死?」

  年輕人躬身:「兒子……豈敢,只是擔心父親。鄆州城可以沒有我,卻不能沒有父親。兒子想請父親上城頭,這裡留給……留給兒子就好。」

  王克臣斜了他一眼:「等你中了進士,陛下選你入官,錘鍊數年爬到知州的位置上,再說這話不遲。」

  「轉般倉那邊我不放心,你持我印信,去那裡壓陣吧。」

  王舒知道這是父親是想將自己從大堤上支開,不要父子一起沒在鄆州城下,不由得有些哽咽:「兒子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陪著你老人家。」

  王克臣眼中淚光閃動:「我們家本是勛戚,自曾祖母下嫁王家,到汝父這裡,才發奮重列文資。」

  「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要有走這條路的樣子,也罷!」

  「剛剛為父心念游移,終是修身未足之故。」

  「今日我們便效蘇皇城父子,與城共存亡,盡力謀忠吧。」

  王舒臉色更白了,但是還是躬身一禮:「兒子謹遵大人之命。」

  就在這時,湖面的水平線上,出現了一些小點,王克臣眯著眼睛:「兒啦,為父眼花了,那是什麼?」

  王舒抬起頭來:「那是……船?」

  城頭上已經響起了歡呼之聲:「太守!船隊!陛下發來的漕運船隊!」

  如今正是自西向東的正風,船行極速,很快,王克臣也看清了,那是一支有上百艘大船的船隊!

  王克臣站起身來:「陛下沒有忘記我們!他派船隊救助我們來了!」

  堤上堤下,城上城下,所有軍民都歡呼了起來:「陛下救我們來了!」

  ……

  《蜀中雜記》:

  元豐三年,河水暴興,都水監判宋用臣、竇仕上奏,孫村、曹村,二埽必決。

  皇家理工學院山長,同知太常禮院,判司天監,龍圖閣侍制陳昭明,開漢武宣房,以瓠子分水,巨野梁山蓄洪,以為緩計。

  先克臣按東平,亟築堤城下。

  或曰:「河決宣房,於今千年,且去鄆為遠,州徙於高。八十年不知有水患,安事此。」

  克臣不聽,役愈急。

  堤成,復起甬道,屬之東平王陵埽,人得趨以避水。

  後水大至,不沒者才尺余。

  事寧,皆繪像祀之。

  ……

  汴京,軍機處。

  趙頊鐵青著臉,聽著蘇油用指揮筆在大地圖上給趙頊講解。

  「陛下,陳景潤的方案,是在通過運算,知道曹村以下堤埽難保的情況下,採取的被動措施。」

  「根據他的奏報,以及軍機處理工小組的運算,我們認為方案可行。」

  「洪峰持續時間為三個小時,也就是說,只要曹村至內黃一線沿途,扛過這三個小時,便可以躲過這次災難。」

  「但是此次洪峰高度,比上一次洪峰最高水位,還要高出二點一米,而曹村諸埽,只能承受再高一點六米的衝擊。即便如此,都需要做好溢流與堵缺。」

  「而宣房殿的關鍵,是在重新封堵,根據理工學院的計算,只要封堵即時,減小水流,下游巨野,梁山泊,勉強能夠容納河水,不至於造成濟水下游大災。」

  說完將棍子在梁山泊和巨野澤周圍劃了一個圈:「不過泄洪道沿途的南華,臨濮,乘氏,雷澤諸縣,必將遭受洪災;環湖周邊,鄆州和濟州,也必將遭受一定程度的損失。」

  「而臣要提醒陛下的是,這僅僅是最樂觀的局面。」

  「如果陳昭明的計劃失敗,可能產生兩種後果。」

  「其一,宣房殿潰壩,黃河奪瓠子河,肆虐興仁府,濮州,廣濟軍,濟州,鄆州,之後奪濟水,肆虐齊州,淄州,青州,範圍將涉及京東西路和京東東路的北部,會是一場不亞於黃河改道的災難。」

  「其二,黃河依舊決孫村,曹村,或者商胡口,奪舊道入海,整個河北東路,部分河北西路,將遭受六十年一遇的洪水肆虐。」

  「這就是你蘇明潤主動請纓,大權獨攬的結果?!」門外一個憤怒的聲音響起,王珪大踏步進來:「魚國公,這就是你給陛下,給天下人的交代?!」

  蘇油躬身:「王相公來了,我只是將最好的局面和最壞的可能告訴陛下,現在大家都還在努力,結果如何,尚在等待通報。」

  「可是宣房殿已經決了!」王珪怒不可遏:「竇仕是你推薦的吧?陳昭明是你推薦的吧?宣防殿是什麼地方?漢時因宣房決口,赤地三千里,武帝集全國之力,兩千石以下親負木石,方才堵住的地方!」

  「如此河防重地,你們竟敢扒開,是誰給了你們的膽?!」

  蘇油淡然說道:「這是理工運算的結果,如果不進行分洪,下游曹村,孫村一帶,大埽必決。」

  「笑話!以未興之災,啟人為之禍,你們怎麼就知道下游必決?自古以來治河,都是萬眾一心,加高提防,豈有理學抗洪,決堤抗洪之說?」

  蔡京拱手,插嘴道:「大禹治水,左準繩,右規矩,載四時,不就是理工之學?開九州,通九道,陂九澤,度九山,鑿龍門伊闕,不就是一改父轍,分水泄洪?」

  「相公飽讀經史,為士林華翰,豈能說陳學士所舉,自古皆無?」

  王珪不由得一窒,氣勢頓時弱了。

  就在這時候,馮京,李肅之也趕來了,一起進門的,還有蔡確。

  蘇油對趙頊躬身道:「不管事情如何,總是有備而無患,臣之前已命鄆州作為此次抗洪救災的中心基地,積儲了大量救災物資,而陳留轉運的一百三十多艘船隻,今日也將抵達。」

  「臣既不是虛聲誇飾,也不是危言聳聽,只是將此次洪災的後果,如實告知陛下。」

  「陛下,今年黃河四次洪峰有多烈,可以命都水監,國史館查閱資料,作為對比,看看歷史上同樣程度的洪水,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在最好的結果與最壞的結果之間,取一個度,做好準備,京中物資,可以逐步出發,前往救濟,而不是在這裡推諉追責。」

  「這些,請留到事後,王相公要彈劾爭辯,也請在事後。到現在,我還是陛下委命的提舉抗洪事。而今天,是最關鍵的一天。」

  「今年最大洪峰,現在正經過濮陽內黃段,我還要行使自己的使命。」

  「或者,我給陛下和王相公另開一個房間,由王相公獨奏陛下,不要耽誤我們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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