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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小書生

2023-11-07 19:14:48 作者: 二子從周
  第一百四十三章小書生

  一段《平南記》說結,娃子們齊聲喊好,小臉興奮得通紅,小巴掌鼓得嘩嘩的。

  讓娃子們散了,蘇油對蘇軾言道:「子瞻回來了?青神可好?」

  蘇軾笑著對蘇油拱手:「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小么叔此語,可謂深得《孫子》三味。」

  蘇油一愣,這說法現在還沒有嘛?只好顧左右而言它:「聽聞中岩書院,有芬馥之花,可比飛鳳;有清淨之池,堪喚游魚;有窈窕之女,足奉君子……」

  蘇軾一把將他嘴捂住:「小么叔年紀不大,倒耍得一口戲嘴!你與石家小娘一水相望,兩小無猜,我說什麼了?要不要來篇長賦傳揚傳揚?」

  蘇油吚吚嗚嗚說不出話來,只好拱手討饒,然後又豎起大拇指。

  文豪就是文豪,一水相望,兩小無猜。這句我喜歡!

  叔侄倆沒大沒小鬧了半天,這才重新敘話。

  蘇軾言道:「剛剛那什麼……定場詩,是明潤新作?」

  蘇油言道:「實在慚愧,聽聞東南掃平,心中興奮。當夜就忍不住寫了幾句。」

  蘇軾搖頭道:「謝陸是挽國之功,明潤誇飾太過了!只怕朝堂諸公,不這麼認為。」

  蘇油說道:「國朝久敗,難得一勝提振人心,縱然官家另有深意,誇人嘛,不妨狠點。官家都不怕,將狄漢臣推到樞相之位,我怕啥?」

  蘇軾說道:「明潤慎言!官家此舉,未免操之過急了。」

  「狄漢臣雖乃龐相公一力舉薦專任。然大勝之後,官家議欲為樞密時,龐公卻又力阻。」

  「龐相公說,昔太祖時,慕容延釗將兵,一舉得荊南、湖南之地方數千里,兵不血刃,不過遷官加爵邑,錫金帛,不用為樞密使。」

  「曹彬平江南,禽李煜,欲求使相,太祖不與,曰:『今西有汾晉,北有幽薊;汝為使相,那肯復為朕死戰邪!』賜錢二十萬貫而已。」

  「龐相公的意思,謂祖宗重名器如山嶽,輕金帛如糞壤。官家應該效仿太祖之舉,重賞青金帛坊第,獎掖子弟即可。」

  蘇油搖頭:「彼一時也,此一時也。太祖之時,四方征伐,掠地千里,尋常事耳。方今國家軍事,豈是當日可比?當時的輕勛,今日已是大功。而樞密之任,今日彼時,其重又豈可等觀?」

  「史上每國家多事之秋,必是武臣得志之時。危亂之際還要自廢武功,這就如同諱疾而忌醫,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所以啊,朝廷終是待武人太薄。同殿為臣,何必憚之如寇讎?軍需交給文官,武臣管軍不管政,使之不能軍政一體,成為唐末藩鎮,這就可以了。制衡和打壓,這是兩個概念!」

  蘇軾繼續搖頭:「明潤,莫把天下事看得忒輕易!」

  蘇油摸著下巴:「其實還有一條路子。」

  蘇軾問道:「什麼路子?」

  蘇油說道:「不信任武人,就從文人中,培育武略之輩!」

  蘇軾問道:「慶曆年間,韓范的路子?」

  蘇油砸了砸嘴:「為帥者,需識天文,斷地理,明氣候,料人心,察機間,知彼此。韓范二相公,守成還行,攻取之時,還是有些力道不足……」

  蘇軾驚訝道:「此二君尚且不足,我輩那當是如何?」

  蘇油點著下巴,看著土地廟外邊的玻璃江:「二林部周圍部落窮多,其實倒是個習兵事的好地方。終有一日,還是得去看看……」

  蘇軾斷然制止:「你敢!看八公不打斷你的腿!」

  蘇油笑道:「現在當然還不能去,不過以後利益推動,總有他們請我去的那一天,等著瞧吧!」

  蘇軾揮揮手:「你倒是自信,知道我來叫你幹什麼嗎?」

  蘇油笑道:「是不是嫂子叫你過來找我?」

  蘇軾也笑了:「就你現在這樣子,整個一鄉野牧童。還敢大言炎炎妄議時政,去學宮只有被啪啪啪打戒尺的份!衣服書箱我娘都給你準備好了,走吧。」

  和大家告辭,蘇油和蘇軾來到紗縠行,程夫人和八娘都在。

  八娘見到蘇油便笑道:「哎喲,幾月不見,小么叔又變回小頑童了!」

  蘇油先跟程夫人打招呼拱手:「蘇油見過嫂嫂,你也不來可龍里看看我,讓明潤想得慌。」

  程夫人笑道:「可怨不著嫂嫂,茶市之後,染織坊里每日進料,印染,都忙成什麼樣了!說到底還不是你搞起來的事體?」

  蘇油趕緊擺手:「這是姻伯和史世伯,還有石老,大石頭他們搞起來的,跟我沒幹系。」

  程夫人飛了他一眼:「愈加油滑,還知道遮掩了。」

  蘇油還想分辨,程夫人揮手:「快去將新衣服新書袋換上,出來讓嫂嫂看看。」

  八娘小道:「我去幫忙!小么叔在這上頭,怕是有些不明白。」

  沒一陣子,八娘先擁出門來,挽著程夫人的胳膊就笑:「娘,我蘇家呀,又多了一個漂亮小書生!」

  蘇油隨後施施然走了出來,腳下是千層納底的皂靴,往上還是童子穿的彩褌,膝蓋上用絲帶繫著無底襪,其實就是兩條白色褲腿,上身是一件月白色的襴衫。

  襴衫就是在膝蓋處有一道橫襴,意為守著上古上衣下裳的服制。

  三月天氣還不熱,因此襴衫外邊還套著一件淡青色直裰,就是一個標準大宋小書呆的裝束。

  頭髮從耳朵兩邊垂下幾縷,剩下的松松在腦後扎了個馬尾,更像後世小女孩的打扮。

  程夫人笑道:「哎呀小油長高了呢!我還想著這衫子能穿兩年,現在看來,怕是今年過了就要顯短!」

  八娘扶著蘇油的肩膀轉圈:「娘,好看不?」

  程夫人滿意地點頭:「嗯,不錯,溫文爾雅,張道長和老山長見到一定喜歡!」

  蘇油一腦門子黑線,喂!八娘我是你小么叔,不是你的玩具!

  ……

  蘇油入學後課業會非常繁重,因為情況特殊,神童嘛,所以直接跳過啟蒙階段。

  除了江卿世家的家學,還有正式老師唐彥通的《春秋》,還有天慶觀北極院張易簡的韻學,以及正常眉山州學士子的課程。

  北極院也是天師道的分支,張道人七十多歲,性子倒是天真浪漫,與八公差不多。

  一見蘇油果然大喜,待到兩人聊到入港,蘇油再取出小天師給的銀牌一亮,這就是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了。

  反倒是在學宮,蘇油遇到了麻煩。

  江卿世家這次下了大本錢,請來了此時川峽四路最厲害的大儒——龍昌期做山長。

  龍昌期,字起之。少時為僧,嘗上朱台符詩曰:「先硯書名紙,磨錢擲卦爻。侯門千萬仞,應許老僧敲。」

  台符愛其材,勸之業儒,於是力學,經一甲子,博極群書,明通三教。

  蜀人張公祐之徒、知名士皆師事之,其徒甚眾。

  於是別注《易》、《詩》、《書》、《論語》、《孝經》、《陰符》、《道德經》,其中多用釋理。

  老頭曾經當過文彥博的老師,文彥博守成都時,將他召置府學,奏改秘書省校書郎。

  如今剛從福州講學回來,立即便被江卿請到眉山州學。

  八十多歲的學問大家,那是誰的面子都不需要給的。

  老頭是頑固尊王派,連周公這樣的大賢,因行過廢立之事,在他眼裡都是大奸臣。學問更講究一個日精日進,最不耐煩的就是看到當世所謂的「神童」。對世家請託,良莠不齊往州學裡塞人的行為,更是深惡痛絕。

  因此,蘇油的麻煩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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