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孔孟能做什麼官
2023-11-07 17:36:34 作者: 徹夜狂歌
荊襄各路人馬接到李儇的詔書,本有入關中之心,只是朱溫在鄧州把守住了通往關中的必經之路,讓他們只能望洋興嘆,對朱溫大罵不決。可罵歸罵,罵也解決不了問題,何況他們罵朱溫只不過是表面文章,其實朱溫扼守鄧州軍事要道,正是他們所願意看到的。最起碼可以讓他們暫時不用為是否有生命危險擔心。
沒有人天生喜歡打仗,只是有時候不是一句不想就能夠解決問題的,人生中充滿了太多的無奈,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引起戰爭,幾千年來幾乎沒有斷過。歸根結底不過都是為了利益,個人的利益或者是大眾的利益。可一旦他們從戰爭中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他們就會去追求更大的利益。人對利益的最求是沒有止境的,所以在人類的歷史上每時每刻都存在著戰爭。
中國乃至世界歷史上也有不少以「平均天下」而發起的戰爭,也都曾經一度輝煌過,可最後都不得不以失敗告終,唐末的黃巢起義和清朝的太平天國起義就是代表。他們當粗之所以能夠達到巔峰,是因為他們給了天下千千萬萬的百姓一個「天下為公」的夢,可他們的失敗是因為他們根本無法把百姓們的這個夢圓上。
因為在那個生產力極度落後,物質、精神生活都極度匱乏的時代,根本無法實現平均天下的政策。因為只要有人,就一定會有紛爭,就一定會有貧富,無論在任何一個時代,貧富之間的差距沒有任何人可以消除。一旦你真的想去消除他,那你註定將會是徒勞的。如果你非要用武力去干涉他,那只能引起更大的紛爭,只能對現有的社會環境照成更大的破壞……
更有甚者是義軍中的高層人物在取得巨大勝利後貪圖享樂,其殘暴荒yin更甚朝廷的官軍和貪官污吏。
這些朱溫他都知道,可他不過只是黃巢的一個弟子,只不過是黃巢麾下眾多將領中的一員,論兵力、論影響他都無法跟尚讓、孟楷相提並論,就連剛加入的關中的地頭蛇趙璋也比他朱溫影響力更大。他能做什麼?在那個混亂的時代,能夠擁有兩萬人馬,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可畢竟朱溫不過只是一員將,根本無法真正的掌控整個義軍的動向,就像是年前的長安**,朱溫就根本無從把握。
但只要是朱溫占領了的地方,他都會好好的治理,哪怕他最後不得不奉命撤離,以往的努力都付諸流水,他也在所不惜。
這時候的朱溫就忙著跟謝瞳一起制定各種政令,撫慰城中的百姓,並嚴禁自己的軍隊騷擾百姓。忙了一天的朱溫這時站在城樓上,欣賞著落日的餘暉,心中思潮起伏,想了很多很多。
謝瞳站在朱溫的身後,看著朱溫的背影,心中也是感慨萬千。謝瞳道:「將軍,我們占領鄧州只不過是暫時的,您如此用心治理,一旦撤離,百姓們的生活不還是變成原來的樣子嗎?」
朱溫淡淡的道:「我只求心之所安罷了,百姓也是人,無論任何人得了天下,都必須要百姓來供養,如果百姓都對大齊離心離德,那我們大齊的政權還如何能夠穩固?殺戮只能帶來仇恨,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特別是對待百姓,如果百姓連生活都生活不下去的話,哪裡有多餘的錢糧來供應官府和軍隊的開支?一個國家又如何能夠正常的運轉?」
謝瞳嘆道:「如果天下的官員都像將軍您這樣憂國憂民的話,那樣天下的百姓必定會歡呼雀躍,就算是恢復貞觀年間的盛世也不是不可能的。」
朱溫回頭看了謝瞳一眼,心中苦笑,不由的想起了宋代范仲淹《岳陽樓記》中的名句。不自覺的就吟誦了出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yé)?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乎。噫!微斯人,吾誰與歸?」
這篇文章朱溫在上中學的時候就已經背的滾瓜爛熟,可從來沒有像現在一般對這篇文章理解的那麼透徹過。現在他終於明白范仲淹當年的感受了,當年范仲淹和歐陽修等人力主新政,卻一個個都被貶出了京城。他們所處的環境不也很是無奈嗎?
謝瞳聽了之後心中很是佩服朱溫的「文采」,他謝瞳讀了一輩子的書,也自負文采,卻哪裡想到朱溫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一副閱盡滄桑的感慨?哪裡能想到朱溫年紀輕輕就能「寫」出如此精彩絕倫的文章?
他不由的出口贊道:「好一個『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出江湖之遠則憂其君。』就憑將軍這一番話,我謝瞳一生一世就算是為將軍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雖然我只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儒生,而且也已經垂垂老矣,可我自信還可以為將軍稍出綿薄之力,以造福天下蒼生。」
朱溫聽了謝瞳的誇獎,知道他誤認為這些話是自己說出來的,可偏偏范仲淹這時候還沒有出生,想解釋也無從去解釋,只能搖頭苦笑,心中暗道「老范,你可千萬不要怪我盜用了你的版權啊,我可真的不是故意的。」
朱溫嘆道:「子明啊,我不過只是一介武夫,征戰沙場,衝鋒陷陣可能還有些能力,說到治理百姓,還是要像子明這樣的人才才行。等以後天下安定下來,我自會舉薦你為一方父母,可莫要辜負了百姓就好。」
謝瞳感激的道:「謝瞳空活了五十年,讀了大半輩子的書,連一個進士都沒有考上,竟然得將軍如此信任,謝瞳不勝慚愧之至。」
朱溫微笑道:「是不是進士不要緊,要的是有那個能力才行,如果你沒有那個能力,就算你有孔孟之才,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孔丘有學問,可孔丘相魯,依舊改變不了魯國亡國的命運。他是一個合格的老師,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宰相;陳平沒有多大的學問,可他卻可以代替蕭何把大漢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條。也就是說一個人學問再高,他也未必是治國安邦之才。一個人寫不好文章,就未必沒有治國安邦的能力。」
謝瞳聽了朱溫的話,兩隻眼睛瞪的大大的,他還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孔子。孔子歷來被文人奉為聖人,讀書人哪一個不對孔聖人禮敬有加?可朱溫卻一句話把孔子從聖人的神壇上給拉了下來,並說他只不過「是一個好的老師,卻未必是一個好宰相」。這話如果傳出去,定然會在文壇掀起軒然大波。
可朱溫的話確實是實話,讓人無從反駁。謝瞳想替孔聖人說幾句好話,可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朱溫見謝瞳不說話,就笑著問:「如果你是一國之君,像孔聖人這樣的臣子你會安排他做什麼官兒?是做宰相嗎?」
謝瞳苦笑了一下,道:「當然不是,如果我是帝王的話,我只能給孔孟那樣的人才當一個國子監的教授,最多只能給一個翰林學士的職位,其他的位置他們不適合。」
朱溫哈哈大笑起來,給謝瞳豎了下大拇指,道:「我真沒想到你這個頑固的讀書人也會說實話,真的出乎我的預料之外。」
謝瞳也笑道:「若是別人問的話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會說實話,可朱將軍相問,我哪裡敢不實話實說?」
朱溫點頭道:「孔聖人也是人,不過是學問高點兒,做國子監教授正是發揮了他的特長,當然翰林學士也可以勝任。可孟子就未必了,孟子說『不見諸侯』,可他年輕時卻也曾學孔子周遊列國,周旋於王公貴族之間,晚年也曾三見梁惠王,可見孟子為人虛偽,非是為人師表的樣子。做翰林學士這樣的天子近臣就更不行了。」
謝瞳這回並沒有附和朱溫,謝瞳道:「孟子周遊列國也不過是為了能夠學而致用,可卻沒有得到列國的重用,晚年隱居著書立說,雖曾言『不見諸侯』,也不過只是出於文人義氣而已。哪裡真的敢不見諸侯?諸侯相召,他豈敢不去?正如將軍所說的,孟子也是人,他也怕掉腦袋不是?」
朱溫與謝瞳對望了一眼,兩人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兩人笑了一會兒,朱溫正色道:「子明,鄧州的政事還要你偏勞一些,我與朱珍、徐懷玉幾個還要防範荊襄的敵軍,就是忠武軍的周岌恐怕也未必是真心投靠大齊。忠武軍民風彪悍,兵強馬壯,絕非荊襄之地的人可比,一旦周岌有異心,必將是心腹大患。」
謝瞳皺眉道:「是不是打探到忠武軍有什麼異動了?」
朱溫長出了一口氣,道:「還沒有,不過大齊的使者幾次督促他殺大唐的監軍楊復光,他卻一再推脫,楊復光這人雖是個太監,卻是文武雙全,又對大唐忠心耿耿,可不是什麼易於之輩。倒是周岌不過是一介武夫,沒什麼好怕的,我怕的是楊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