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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7章 生死只在一念之間

2023-11-06 18:59:16 作者: 紅色可樂
  一個未婚的姑娘,靠著祖傳的醫術風裡來雨里去,毫無怨尤地給窮人治病,把富貴人當豬宰,這是一種怎樣的神經病?

  當然,這種嚴重極端的做法,也不排除她有精神分裂的嫌疑。

  至於其他的嫌疑,李棟倒真沒懷疑過。

  任何接近李棟身邊的平民都必須經過魚鱗甲衛嚴密的調查,雖然有點人生地不熟,魚鱗甲衛在大同運轉並沒有那麼順暢,但對梁紅玉的基本調查還是不能少的。

  調查的結果自然毫無問題,梁紅玉確實是土生土長的大同人,幾乎全城的百姓都認識她,幾乎每家都受過她的恩惠,如此滿城皆譽的活神仙,連魚鱗甲衛都覺得繼續查下去是對神仙的褻瀆。

  活神仙今天很奇怪,難得見到她一貫生硬的臉上有如此多的生動表情。

  梁紅玉定定注視著李棟的臉,忽然垂下頭,低聲道:「公爺,民女斗膽求公爺回神木,公爺可願答應?」

  李棟一楞,笑道:「開什麼玩笑,大同白蓮未靖,民心不定,本身身為三邊總督,正是為了給黎民百姓解決這些麻煩,麻煩未解決,本公如何能走?再說,大同城乃至山西如此貧瘠,本公還沒開始大刀闊斧建設呢,更不可能回神木。」

  「公爺如何建設?」

  李棟朝院中走去,輕輕摘下院中一株艷麗的臘梅,湊到鼻端聞了聞。梁紅玉緊跟其後,看著他的背影,平靜無波的美眸中竟忽然冒出一股殺機,殺機愈來愈濃郁。

  「大同西臨神木師,東濱直隸與河南,既是軍事重鎮,也是東西商路中轉站,如此絕佳的地理條件,還有山西有豐富的煤礦資源,如今卻如此的落魄,百姓過得如此貧窮,你感覺本公會放下這些百姓不管嗎?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本公這個三邊總督做的還有什麼意義?」

  梁紅玉盯著他的背影,眼眶一紅,神情帶著幾分愧疚,右手卻毫不猶豫地伸了出來,纖白如玉的手指縫隙間,卻緊緊夾住了一支顫巍巍亮閃閃的銀針!

  腦海里似乎閃過了蘭圖那冰冷的眼神。

  無論對外何種身份,無可否認的是,她梁紅玉是白蓮教的聖女,這才是她真正的身份。

  白蓮教總壇的命令言猶在耳,舍與不舍,終究得舍。

  銀針直指李棟背部的肺俞穴。人體穴位成百上千,肺俞穴主治氣管,肺癆,同時它也是背部要害,即「震心肺,破氣機」。熟悉穴位的老手眼裡,一針足可致命。

  悄然無聲間,殺機即至!李棟背對著梁紅玉,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他離死神多麼近,近在只有一支銀針的距離!

  顫巍巍的銀針向前伸,梁紅玉眼眶發紅,語音卻絲毫未變。

  「公爺的意思是……」

  「自然要大力建設大同與太原,建立大同特區,免了大同和太原三年的商稅,然後招撫流民,合併州縣,將人口集中起來,重新建立官府體質,廢除衛所制度,神木師和大同兩地流民乞丐落實戶籍後全部分配土地,允許加入戰兵,陝西再給他們免賦兩年,人人有所居,人人有所養,朝廷少了負擔,乞丐不會餓死。」

  「這……是公爺的志向麼?」梁紅玉的聲音微微顫抖。

  李棟淡然笑道:「我的志向,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大鵬一日同風起,隨風扶搖九萬里。龍行虎步霸王業,垂手造就萬事基。這些對於我的志向,可以說僅僅是開始,但是我還是會努力去做好他,我要讓這裡變得和陝西一樣好,我要在這裡繼續實施我的將軍幕府制度,讓權力之間互相制衡,繼續做好檢查制度,杜絕貪官污吏,讓百姓過好日子,我要讓絲綢之路的駝鈴延伸到山西,甚至更遠的地方,我要讓凡是有我李棟軍旗飄揚的地方,就要有一個天堂。不怕你笑話,我現在每日都戰戰兢兢,因為深夜裡,我總是感覺自己是神。」

  李棟似乎來了興致,滔滔不絕地說著他腦中對三邊的構圖,一幅完美畫卷仿佛在梁紅玉面前徐徐展開。

  刺向李棟背部的銀針已刺進了李棟皮裘,甚至堪堪觸到了李棟背部的肌膚,卻不知何故,梁紅玉再也刺不下去,縴手也劇烈顫抖起來,眼淚止不住地滑落。

  李棟覺得背部有點癢,伸手撓癢又夠不著,頭也不回地退了兩步,道:「梁姑娘,我後背癢,給我撓撓……」

  梁紅玉盯著李棟左右扭動的背影,想笑,卻更想哭。

  李棟並沒等多久,梁紅玉咬了咬牙,手中的銀針終究還是刺進了他的肺俞穴,又穩又准。

  李棟渾身一顫……

  「你……別鬧,癢!又癢又麻……梁姑娘,你沒事給我扎什麼針阿?」李棟只覺得後背某個地方如螞蟻噬咬一般,先是難受,接著又是一股莫以名狀的舒服直透心底,舒服得渾身不由自主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梁紅玉站在李棟身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手裡的銀針,纖白的拇指和食指拈著針,緩緩地搓動著,口中淡淡道:「給你扎肺俞穴,有清肺通氣治斑等好處,有病治病,沒病健身,一針扎不死你的。」

  一念生,一念死,銀針拈在梁紅玉手裡,一針紮下去,梁紅玉終究做出了選擇。

  李棟苦笑道:「雖然我不懂醫術,但是您或許不知道,我是個武道高手,您這樣一針下去,很可能要了我的命。」

  梁紅玉一驚,問道:「你知道我能要了你的命,你為什麼不躲。」

  李棟笑著說道:「因為你跟我一樣,都是好人。」

  梁紅玉淡然道:「民女五歲開始學《銅人腧穴針灸圖經》,六歲時開始學扎銅人,八歲正式給活人針灸治病,至今已扎了十幾年,老實說,還從來沒有扎錯的時候。

  李棟:「…………」

  沒來由的一針扎來,李棟覺得有點奇怪,正待發問,卻聽身後梁紅玉幽幽道:「公爺,你剛才說的話……都是真的嗎?」

  「什麼話?」

  「山西……真會變成你口中說的那般模樣?建新城,通商路,清土地,收流民,官員廉潔奉公,市面繁華熱鬧,百姓安居樂業,從此不再受官員和衛所的欺壓……這些,都是真的麼?」

  李棟笑道:「當然是真的,我乃堂堂國公,三邊總督,用得著說這種大話誑你麼?待本公剿除了白蓮教,山西都太平了,只要我一聲令下,上百萬兩白銀就會撥到山西,人後學府里培養的政務人才會源源不斷的配送到山西,一年兩年看不見成效,五六年之後約莫有個新模樣了,到時候不僅僅是大同,就連整個山西都將變得極其繁華,甚至…」

  說到這裡,李棟忽然一頓,苦笑道:「改變大明有點難,步子大了,容易扯著-蛋。」

  李棟的玩笑,逗得梁紅玉捂著口鼻哈哈大笑,不勝涼風般嬌羞。

  隨即李棟精神一振,笑道:「不過,本公還年輕,但是天下豪傑卻都老了,只要本公建好基礎,一步一步往前走,這天下還真沒有人是我的對手,可惜了曦妤還沒有給我生個小子,這天下傳布下去,最好可能要……」

  「最後可能要什麼?」

  梁紅玉奇怪的看著李棟。

  李棟苦笑著說道:「最後可能我辛苦打下來的位子,讓天下人輪流坐。」

  「誰打下來的天下就是誰的,別人憑什麼坐。」梁紅玉不解的看著李棟。

  「這天下本來就是天下人的,帝王只不過是最大的盜賊罷了。我怎麼跟你說這些,說了你又不懂。」

  梁紅玉拈著銀針,站在李棟背後靜靜聽著他的豪言壯語,想像著此刻他臉上的意氣風發,那是男入最有魅力的神采,梁紅玉眼淚止不住地流,嘴角卻勾起一抹動人的笑容。

  淚眼迷濛中,梁紅玉內心很不平靜:「大明帝國三百年氣數已盡,如今群雄奮起,但是卻鮮有又公爺這般文武全才,又愛民如子者,如果公爺能夠加快步伐,平定天下,讓天下早點安居樂業,民女何至於走到今天。」

  李棟楞了一下,接著渾身猛地顫抖起來,兩眼如銅鈴般睜大,眼中瞳孔劇烈收縮。

  「是你!」李棟失聲驚道。

  梁紅玉把話挑明的這一刻,李棟完全明白了。

  經營大同白蓮教多年,致令聲勢浩大,布置刺殺秦軍將軍,燒官倉,殺無辜救同夥,煽動百姓作亂,李棟費盡心機要捉拿的白蓮教大人物,原來競每日與她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一股極度的羞怒如逆血般衝進腦中,李棟身子一動,卻愕然發現自己渾身麻痹,完全無法動彈,也不知梁紅玉背後給他施了怎樣的針法。

  情急之下李棟張嘴便待叫人,嘴唇剛張開,忽然又緊緊閉上。

  此時此刻動不能動,梁紅玉想要取他性命只在眨眼之間,貿然驚叫只會刺激她的殺機,他會死得更快。

  儘管全身經脈被封住,李棟還是氣得身軀微微顫抖,英俊的臉孔不知是羞是怒,早已漲得通紅。如果自己的功夫還在,又豈能讓她在自己面前撒野。

  不知過了多久,李棟索然一嘆:「我錯了……我終究還是低估了大同的白蓮教。」

  身後,梁紅玉幽幽道:「公爺也低估你自己了,自你來大同,白蓮教被你逼得不敢動彈,民女親眼看著你爭取軍心民心,看你設伏布阱查緝白蓮,看你施威,也看你懷柔……公爺的手段,令民女佩服不已,甘拜下風。」

  李棟冷笑:「最後終究還是落在你手上,我自己瞎眼,身邊埋著這麼一個禍患都沒瞧出來,你說這些話,是在嘲諷我麼?」

  梁紅玉嘆道:「今日今時,民女的身份暴露,大同白蓮教更失一城,公爺,此時此刻該憤恨的,是我才對o阿……」

  「你為何自暴身份?」

  梁紅玉愴然一笑,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悽然道:「我殺過官兵,殺過官員,也殺過無辜百姓,我之所為自有報應等我,然而民女雖是女子,卻也有所為,有所不為,公爺,不論你信不信,我和你一樣想改變這個世道,只可惜我走錯了道……」

  李棟冷冷道:「今日本公被你所制,你意欲何為?」

  梁紅玉仍然沒回答,自顧道:「這幾日相處,民女已知公爺胸懷壯志,或許公爺已有布置,民女不自量力,還是要說幾句多餘的話……公爺想要展抱負,必先占有大義,我等有幸生逢亂世,但是崇禎乃是勤奮之主,宵衣旰食,愛民如子,不管他是否英明,對待百姓著實不錯的,如今實施新政又有百姓支持,公爺若失去大義,終究難成帝業。」

  「若是公爺占有大義,手下精兵良將充足,且將軍幕府廉潔清明,以公爺的手段,加上在民間的威望,提百萬之師,平中原,滅巴蜀,順流而下,奪取荊襄,最後全軍南下,天下不是您的還是誰的。」

  「除此之外,美女還有一個消息奉送,江湖上已經有傳言,襄陽一帶有闖王愛將正在暗中繼續力力量,訓練兵馬,準備重新殺回來,民女給公爺提個醒。」

  李棟聽著梁紅玉帶著微微啜泣的話語,沉默許久,黯然一嘆:「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因為……從今日算起的十年裡,我會一直暗中盯著你,我會看著你所說的每一句話能不能實現,你心中所藏的天下和百姓,究競是怎生模樣,我……拭目以待。你若食言,十年之後,我必取你性命,然後自剜雙目,祭我此生有目無珠荼害天下。」

  一雙纖細顫抖的玉臂從背後忽然輕輕抱住了李棟的腰。

  梁紅玉破夭荒地叫了他的名字:「李棟,還記得我曾經說過,不為良相,願為良醫的話麼?我……也有抱負,我多想去你陝西做一個良相啊,只可惜,世道容不下女流之輩的抱負,你出現的太晚了,從入白蓮教開始,這一路我走得好辛苦,好艱難,也好睏惑,李棟,我累了,我走不了的路,你幫我走下去吧……」

  「梁紅玉,你不殺我?」

  「今日西北最具權勢的入與我近在咫尺,翻掌之間我可令你血濺五步,我曾經錯殺過無辜,今日這一念,權且還敬天下蒼生。江湖小,江山大,我只恨我是女流,無法親手描繪這幅江山畫卷,李棟,我真羨慕你……」

  最後一聲幽幽嘆息之後,李棟身後已無聲息,只留一縷欲語還休的冷香。

  伊人已遠,李棟卻仍被定在原地動彈不得,梁紅玉沒有封住他的聲道,卻仿佛也清楚他不會派入追殺,就這樣放心地飄然遠去。

  身前的一株臘梅開得鮮紅如血,被風一吹,花瓣如蝶翩躚,零落一地傷懷。

  紅玉翩然走出官衙,抬手拭去眼眶的淚水,目光變得堅定起來。

  黎民蒼生,皇圖霸業,志向野心……種種念頭如走馬觀燈般在她腦海里閃過,梁紅玉使勁甩甩頭,嘴角泛起如夢似幻般的笑容。

  朝廷剿我,白蓮逼我,棋局已僵,索性往棋盤上投一把子退出,這局棋有入會繼續下,但絕不是她梁紅玉。

  出了官衙後,梁紅玉騎上早已準備好的快馬,飛弛出城。

  城中本不准騎馬飛奔,正在巡街的火銃營將士聽見急促的馬蹄聲,神情紛紛一凝,待到看清馬背上卻是與公爺同處一個屋檐下的梁神醫,將士們紛紛放鬆了警惕,自動自覺地讓開道路,臉上甚至露出幾分曖昧的笑容。

  規矩總有破例的,梁神醫別說城中策馬,哪怕她想在大同城裡學螃蟹橫著走,將士們也會幫她鳴鑼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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