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分食
2023-11-06 18:59:16 作者: 紅色可樂
曹變蛟撩開戰甲的下擺,磕頭便拜:「曹變蛟拜見叔父!」
坐在帥案上的曹文詔過了半晌竟然沒有說話,這是自己的親侄兒啊,如果不是自己犯錯,他現在應該在自己身邊,鞍前馬後,掃清寰宇。
曹變蛟身後隨從的諸位校尉見曹文詔竟然任憑曹變蛟跪著,而不發言,心裡怒火中燒,他們奉命來支援曹文詔,也不知道主公怎麼想的,竟然讓他們聽從曹文詔的號令。
剛要上前,卻見曹變蛟虎目一瞪,眾人心中畏懼,才堪堪後退。
「虎威將軍,請起。」曹文詔適才清醒過來,上前扶起曹變蛟說道:「一年不見,你已經是兩萬精騎的統帥了,只怪舒服有眼無珠,哎。」
見曹文詔嘆息一聲,曹變蛟也頗不是滋味,再拜說道:「叔父大人,天數有變,神器傾斜,群雄逐鹿,自然有德者居之,此乃自然之理,叔父何必愚忠崇禎皇帝。」
曹文詔並沒有表態,面無表情的問道:「你的有德者便是李棟那沽名釣譽之輩嗎?」
見曹文詔對李棟依然有偏見,曹變蛟也不惱怒,繼續說道:「自萬曆皇帝以來,大明皇帝不修德行,宦官禍亂宮廷,礦監敗壞民生,以致天下盜賊群起,至崇禎初年終成天下大亂之勢,神一魁等邊軍引百萬百姓作亂,天下混亂不堪,又有蒙古、女真窺伺中原神器,遼東藩鎮,固步自封,視天下安危如無物,朝廷諸公自私自利,社稷有累卵之危,生靈有倒懸之急,我家主公掃蕩西北,席捲八荒,萬民傾心,四方仰德,非以權勢得封國,實乃天命所至也。今叔父有大志,抱大器,何不配甲執戈,以禮入秦,共造盛世,待國泰民安,自有公侯相贈,豈不美哉。」
曹文詔臉色難堪異常,換做往日早就暴怒如雷霆了,今日終究沒有勇氣說出那咒罵李棟的話。
只是抱拳對天空說道:「聖天子待我有知遇之恩,我豈可一身侍奉二主,今日之事,休要再提。護國公持節西北,掃蕩亂民,匡扶社稷,我曹文詔自愧不如,心生佩服,甘願受其驅使,唯赤膽忠心,天理昭昭不敢有違。」
見曹文詔不願意臣服李棟,曹變蛟也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繼續說道:「臨行前,我家主公囑咐與我,凡事要聽從叔父安排,今日我來便是請令出戰,截殺羅汝才。」
「胡鬧。」曹文詔的沉思被打斷,不由呵斥道:「變蛟,你現在越來越不懂事,怎麼自己帶幾百兵就敢孤軍殺入大壩鎮,要不是叔父我帶兵隨後趕到,帶你安全返回,你此刻說不定已經送命了。你知不知道?你雖然不在我身邊,我依然有權利教訓你,因為我是你叔父,我不能看著你做錯事。」
曹變蛟有些不服道:「叔父,我覺得你實在太過謹慎。就跟那李衛一般,做事情畏畏縮縮,羅汝才這次不過是群流寇。有什麼能耐,如果我來帶兵。早早的到了虎口堡,據險而守,何必在這裡受困?如今被羅汝才搶了西北數十里的虎口堡,反倒憑險和我們對抗。城中兵士不過五千,不攻不守要等到何時?如今羅汝才援軍絡繹不絕的趕到,雖是按兵不動,可攻下銀川城城,難免不會徑直南下,到時候我們固守劉家堡也首當其衝,孤軍無援,遲早守不住了。」
曹文詔虎膽一陣,皺眉罵道:「你小子懂得什麼,你以為你跟李棟去了一趟遼東,就知道用兵了嗎?我告訴你,你還差得太遠!」
你要有陝西李衛一半的沉穩和務實,陝西都歸屬李秦了,你嘴裡口口聲聲稱頌李棟,為何不像他學習,整個大明朝有誰不知道李棟手不釋卷,才有今日的成就?別以為我不知道,今日一席話多半是陝西那個王煥仁囑咐你跟我說的吧,這也是我為什麼沒有跟你生氣的原因,你只不過是個傳話的人罷了,但是你依然這般不長進就讓我生氣了。」
「以前在我身邊還聽話知道多讀一些兵書,但是我一旦離開你身邊,你哪有一日看過?虎口堡雖然地勢險要,可我們兵力有限,分散據守很容易讓羅汝才各個擊破,如今兩千精兵守在劉家堡,掐住羅汝才南下要道,霍邑糧草無憂,幾個月都是攻克不下,可你大哥帶著步兵很快就可以趕到,到時候再謀打算也是不遲。如今賊兵勢大,我們帶的都是自己辛苦招募來的子弟兵,對我們李家極為有用,幾百匹戰馬也是這久才籌集到,你帶著數百騎硬闖賈胡堡,折損了半數馬匹,我辛苦的積累已經被你廢了半數,你還有臉再向我要精兵?」
「那銀川城就不救了嗎?」曹變蛟不服氣道:「叔父,銀川城城要是失守,崇禎肯定要治你罪的」
曹文詔冷『哼』了一聲,「你就知道救,救,馬上救,你可知道銀川城城是為西北要城,兵精糧足,羅汝才就算攻克又能如何,朝廷怎麼會眼睜睜看著落在賊手,他能占領多久?如今中原盜匪橫行,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是反叛年久,有哪個能攻下重鎮守住?再說銀川城城城高牆厚,羅汝才急切下怎麼攻克的下來?賊兵貪財惜命,當然不會捨命去攻,我們拖住了賊兵,自然就算功勞一件。你以為我身邊的這些曹家兵是那麼好訓練的,這都是辛辛苦苦花錢重新積攢下來的,我在甘肅不像是李棟那般,可以集聚大量的財貨,練精兵。」
曹變蛟半晌才道:「這羅汝才在我家主公眼裡自然不值一提,恐怕到時候主公更會看清叔父幾分,招降叔父的心思也怕會更加少了幾分。」
「你這次總算有點眼光。」曹文詔突然長嘆一聲,「變蛟,你不知道叔父的難處,如今聖上猜忌日重,用人又疑,他同時提拔我和李棟,用意不言而喻,他又想我們幫他賣命,又要我們之間彼此牽制。我雖然忠誠陛下,但我就這點家底,不能隨意揮霍。」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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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詔叔侄正在交談時,門外一人突然急匆匆的趕到,「李大人,事情古怪。」
「賓東,何事緊張?」曹文詔霍然站起,「敵軍攻城了嗎?」
來人略顯敦實地中等身材,面黑似鐵,胡茬鐵青,「李大人,城北的賊兵有了亂相。屬下來請示是否趁機出擊。」
曹文詔皺起眉頭,來人叫做段賓東,軍旅出身。以前不過是個什長,不過為人勇猛,頗善用兵,曹文詔這次趕來救急倒把他帶到了身邊。
聽到段賓東的建議,曹文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賓東,帶我去。」
變蛟卻是興奮的跟在二人身後。突然想到了什麼,李棟他們的援兵到了?」
曹文詔皺眉道:「他要救援也會先去銀川城城,如何會這快到了大壩鎮?」
可知道段賓東穩重非常,絕對不會無的放矢,曹文詔帶領二人上了城樓,舉目望過去,只見到賊兵已經混亂一團,四下叫囂衝突。一隊人馬縱橫廝殺。已將賊兵衝擊地四分五裂。
「叔父,那人是李衛。」曹變蛟高聲叫道。
曹文詔人到中年。眼卻不花。見到李衛躍馬提刀縱橫馳騁,威風凜凜大殺四方。錯愕道:「他不是和李棟一起,怎麼會來到這裡幫我?難道說銀川城城之圍已經解了,這怎麼可能?」
曹文詔地懷疑不無道理,只是因為他知道羅汝才這次號稱十數萬大軍圍困銀川城城,大壩鎮雖有萬餘,可李棟倉促迎戰,況且陝西鏖戰連連,調動的兵力最多三萬餘,他們能解銀川城之圍已經算是不差,怎麼還有餘力打到大壩鎮?
「李大人,是否出兵?」段賓東低聲問。
曹文詔心中微凜,見到賊兵已經七零八落,雖不情願,可卻只能道:「賓東,你開城帶精兵一千精兵去助李衛將軍一臂之力。」
「得令。」段賓東如飛下了城門樓,點起精兵出了劉家堡,只是此刻城外剿匪已經到了尾聲,見到城內又是殺出了一隊精兵,早就喪失了鬥志,紛紛四散逃命。等到段賓東和李衛匯合之後,一地狼藉,遍野哀鳴。
「叔父,我們現在怎麼做?」曹變蛟本想也去廝殺,卻被曹文詔攔住,不免有些失落。
他雖然加入陝西有一段時間了,但是基本上都在訓練騎兵,一直嚮往的就是李衛這般縱橫捭闔,可他一直沒有機會。
這次本準備帶著精兵數千奇襲盜匪,可要不是老叔父,說不準早就暴屍荒野,用兵的確不是他想像中那麼簡單的事情。
「迎李衛進城,不過,李棟沒有來嗎?」曹文詔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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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衛進了劉家堡的時候,並沒有曹文詔想像中的意氣風,李衛可以說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地面孔。
曹文詔看著李衛的一張臉其實就想打,他感覺李衛對他地態度很不恭敬。
從他們發跡開始,曹文詔就沒有好日果子。曹文詔一輩子過的並不舒心,見到李衛舒心,他心裡就非常不爽。
上次到李棟那裡求馬,李棟不在,又被李衛斷然拒絕,曹文詔就很覺得憋氣,在他看來,李棟的發跡那是努力,而李衛的發跡則純屬機遇了,這麼好的機遇,蒼天竟然給了李衛,而沒有給自己。
「李衛將軍,沒有想到你這快就到了大壩鎮,不知道李棟將軍現在何處?」曹文詔有些卑謙的問。
李衛回答的簡單明了,「李棟將軍自神木帶五萬大軍出,銀川城北百餘里擊潰羅汝才的伏兵數萬,順便解了銀川之圍,斬了敵將陳木法,只怕羅汝才死灰復燃,如今帶兵駐守銀川城中。知道羅汝才還有餘眾在大壩鎮和李大人對峙。這才讓下官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羅汝才敗逃後,到大壩鎮後並不停留,直接帶著精兵離去,留下地不過一幫不明真相的烏合之眾。這才讓下官趁虛而入,一擊得手,說來倒也慚愧。」
李衛說的雖然恭敬,可說到不明真相的烏合之眾時,曹文詔覺得好像被煽了一記耳光,半晌才道:「原來如此,倒是我失察了。只是天佑大明。有李衛將軍這樣的名將為大明賣命,老夫老矣。」
他說到老地時候,連連搖頭,卻是按住了曹變蛟的手。
曹變蛟本來想要理論,終於還是咽下了這口氣,他地確很不服氣。李衛這次帶了三萬多士兵,
如果按照曹變蛟地想法,也給他三萬精兵,他不見得做的比李衛要差。不過兵權始終是在他李衛手上。
自己帶著數千精兵也是遊說了好久,叔父就是不答應。偏偏自己的命令是聽從曹文詔指揮,協助曹文詔。
如果真地有數萬精兵可用,他一路高歌猛進,這刻說不定已經打到了銀川城。
想到叔父前怕狼後怕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地心理,曹變蛟只能嘆氣,在他看來,打仗切忌優柔寡斷,叔父這種帶兵方法,怎麼能搶得到功勞?又如何讓李棟高看,又如何加入陝西呢?
「如今大壩鎮城圍已解,下官準備今日迴轉。不知道曹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李衛怎麼這早就走,總要休息下才好,我觀看士兵都很疲憊了。」
李衛笑笑,「曹大人實在客氣了,李棟將軍讓下官解了大壩鎮之圍後立即迴轉,想必還有其他吩咐,下官不敢抗令。」
曹文詔猶豫下,「老夫身甘肅總兵,既然知道李棟將軍就在銀川城內城內,又逢賊兵才去。當然要去看看情形,倒可和李衛將軍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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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詔到達銀川縣城的時候。現城城中士兵。不由暗自心驚。
本來一直以為李衛多少有點誇大其詞,可稍微計算下就知道。李棟這次帶兵的確不多。
李棟和李衛聯手,只帶了三萬多兵,就大破賊兵十數萬,打的羅汝才落荒而逃,憑此一役,那幾乎可以和洪承疇這般名將相提並論。
有這二人坐鎮西北,他曹文詔的日子看起來不會好過。
曹文詔並非不擅用軍,實際上他也是少有的帥才,單憑他能讓李棟一次次吃癟,就能看出來,只是如今形式變化太快,逼得曹文詔帶軍力求穩中求勝,一擊得手。
如果帶有精三萬,感覺擊敗羅汝才不會有什麼問題,關鍵是能否打的如此乾淨利索還是值得商榷。
不過來到銀川縣城的曹文詔已經考慮不了太多,畢竟他曹文詔和李棟雖然有過過節,但是畢竟那是各為其主,就算李棟殺了自己兒子,一是不是自己嫡長子,二是他自作自受,怪不得李棟。
這次李棟派李衛來大壩鎮解圍,一方面可能是炫耀威風,另外拉攏之義很明顯,不然他不會派曹文詔帶精兵數千來像自己示好了。
見到李棟的時候,他身邊作陪地是銀川城城偏將高猛和一幫銀川城城官員,曹文詔大步上前,見到李棟站起相迎,順勢一把抓住了李棟的雙手,爽朗笑道:「李棟將軍,橫山一別,沒有想到今日得見將軍的雄風。早在陝西之時,我就知道李棟將軍絕非池中之物,今日得見將軍當初流賊,心中著實佩服。」
眾人見到他一把鬍子,在李棟面前說不上卑躬屈膝,可攀附之意昭然若揭,不少人都是露出鄙夷之色。
誰不知道,當初李棟剛剛發跡的時候,他與洪承疇狼狽為奸,禍害李棟禍害的最為賣力。
李棟含笑道:「曹大人嚴重了,此番與羅汝才決戰,虧得你在大壩鎮牽制了大量的兵力,才給了我滅掉羅汝才提供機會,我已經將此事稟告聖上,想必用不了多久就會有嘉獎了。「、:
曹文詔眼圈有些紅,嗓子轉瞬哽咽,「李棟將軍重情如此,實在讓老夫感動。李棟將軍才解京都之圍,又破羅汝才賊軍,還將戰功分潤給我輩,這份恩情,我記下了。」
李棟拉著曹文詔的手坐下,親熱的老朋友般,旁邊眾官也是唏噓落座,靜等李棟將軍地吩咐。
本來銀川城城中,是以寧夏總兵杜文煥最大,只是如今杜文煥重傷,一切事物只能交給李棟解決了。
在座的有地認識。有的不識,李棟卻是充當回主人,給曹文詔逐一地介紹。
眾人又是寒暄一陣,按照尊卑落座,一時間卻都感覺到無話可說。
馬屁拍地多,也是麻木,想要談論正題,卻是彼此提防。畢竟此事都在銀川城中,卻分為三股大的勢力,還有周圍問詢趕來的州府的兵將,他們也算是一些勢力。
李棟見到眾人的表情,暗自好笑,感覺到其中的微妙之處。
杜文煥大軍受損,一時間難以控制整個寧夏,那麼對於這塊肥肉,想要的人實在是不少。
眾人你來我往,都想將寧夏的底盤分潤一部分去,一直到高猛拿出一封信,杜文煥將寧夏防務交給李棟。
不過眾人都很清楚,這寧夏之大,李棟一時間吃不下來,如果李棟強行吃下來,肯定又會導致流民四起,所以眾人依然不放棄希望。
吵吵鬧鬧,搞得李棟很心煩。
「沒事了,那就都回去歇息吧。」李棟想地有些頭痛,索性不想,交代了一句,徑直走出了衙署,準備迴轉將軍府。
眾人都是面面相覷,不知道哪裡不對了這個將軍的脾氣,起身道:「送將軍。」
李棟並沒有回身,卻感覺到曹文詔曹變蛟都在身後施禮,恭敬中帶有敬畏,一時間不知做何感想。
當初與自己廝殺最狠的人,現在竟然向自己表現出如此低下的姿態,事件之事,抵不過實力二字。
李棟迴轉將軍府後,見到李衛坐在大廳,木雕般,不由微笑道:「衛子,你說銀川城守將會是誰當?杜文煥撂挑子了,他不想在這窮地方呆下去了,準備將寧夏送給我,希望我給他兒子安排個不錯的職務,他告老還鄉,只是這寧夏我暫時不想要。」
「曹文詔。」李衛毫不猶豫道。
李棟愕然,「為何如此肯定?」
「你現在功高蓋主,權利威望一時無二,對抗西北的流賊和宗族綽綽有餘,可難免不被人猜忌讒言。聖上為防你獨大,肯定要找個制衡你的人物,不然當初不會任命你為護國公,持節西北,卻把西北其他的城池全都交給別人,如今杜文煥不行了,那麼曹文詔深沉隱忍,用來對付你還是不差的棋子。」李衛嘴角露出譏誚之意,「你當然也明白這點,不然也不會問我。」
李棟微笑道:「那我們怎麼應對呢?」
李衛淡淡道:「該怎麼做,就怎麼做,曹文詔如何關你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