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老百姓的逆襲（一）

  一個瘦削的小姑娘，臉上摸著漆黑的炭黑，老奶奶說韃子專門吃小丫頭的心肝，所以特意用鍋底的炭黑把臉抹黑。

  這樣韃子看到小姑娘長得醜，就不會吃小丫的心肝了。

  外面的沙城鎮天，所有的百姓都被抓起來，由凶神惡煞的韃子看管。

  小丫很怕，王大娘的綠草就是被韃子的大個子拉走的，那一碗他從牆根聽到了綠草姐姐撕心裂肺的慘叫。

  第二天，綠草姐姐就死了，王大娘失魂落魄的去收攏綠草姐姐的屍體，小丫只記得綠草姐姐身子下面是墨紅色的，還有一堆白色的粘稠的液體。

  韃子在牆角蹲著，嘴裡叼著菸草，眯縫著眼睛，得意的看著綠草姐姐的家人。

  嘴裡噴了一口煙火，罵道：「漢人，都是豬狗。」

  大家用破蓆子將綠草姐姐藏了，老人們說，如果死人不埋葬，所有人都會病死的。接著王大娘也沒有回來。

  小丫問過奶奶了，奶奶說，王大娘去找韃子要回綠草姐姐的心肝，被韃子殺死了。

  死這個概念，小丫已經不陌生了，爸爸媽媽早就在戰爭中死去了。

  死亡就是一個活的肉體，變成了冷冰冰的東西，然後埋在黃土裡，孤單單的一個人，誰都見不到了。

  小丫被韃子吃了心肝，也怕死，所以他活的小心翼翼的。

  這些日子，一直藏在大人群眾，穿著寬大的破舊的袍子，藏在帳篷里，奶奶不讓出來，每天都給帶回半個餅子。

  小丫不敢說自己很餓，隔壁帳篷里，偷偷的藏著的二狗子說了，外面的官軍打來了。

  提起官兵，小丫更加害怕了。

  以前凡是有大規模的官軍過境，王縣令是不會讓他們進城的。

  他們是一群殘酷的狼，他們比韃子更加嚇人，自己的父親母親就是被官兵殺死了。

  他們一群人脫娘親的衣服，父親拼死反抗，然後兩個人都死了。

  這些都是難以忘卻的記憶，所以在小丫看來，官軍殺來了，是一件被韃子管控更加危險恐怖的事情。

  韃子將所有人都控制起來是幹什麼，難道像是保護牛羊一樣保護大傢伙嗎？

  大人們將孩子的腦袋抱在懷裡，不敢讓他們看到嚇人的場景，但是奶奶老了，抱不動小丫了。

  小丫光著腳點著腳丫，踩在凍人的青石板上眺望。

  青石板很涼，鞋子被韃子拿去燒了，小丫一直沒來得及讓奶奶做。對於小丫來說，他不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的。

  聽大人們議論，韃子可能要拿大家去做交易，還說到時候就算是死，也不能連累那些官兵，要大家一起自殺。

  小丫很想說，自己不想死，但是族長爺爺好兇，族長爺爺說了，必須死，到時候他會去跟官兵拼命，大家跟著拼命。

  遼東的男人要比韃子的男人凶，遼東的女兒要打的過韃子的男人。

  小丫的腦袋一時間轉不過彎來，什麼時候官兵成了好人，為什麼大家要為他們去死。

  偷偷的向外面眺望，就在不遠處，一片火紅色的海洋，在向這邊殺來。

  這些官兵似乎和以前的官兵不一樣的，以前的官兵很瘦，瘦的像是樹林子的老槐樹，就剩下骨頭了。

  身上也沒有厚厚的衣服，走起路來都哆嗦，他們手裡的刀砍在人身上，一下子都砍不死人，他們只知道欺負老百姓。

  韃子來了，也不敢作戰，躲在城門樓子裡放火銃。

  那火銃就跟崩豆一樣響，二狗子家裡也有，是用來打獵的東西。

  但是官兵的火銃真的很危險，經常把自己炸死，漸漸的官兵連火銃都不放了，就在牆頭跟韃子對罵，偶然有個膽子大的也就是扔扔石頭。

  要是韃子走了，他們就立刻成了大功臣，到貧民區找到百姓就是瘋狂的屠殺，血腥味好些天都散不去。

  小丫跟著二狗子偷偷的土看過，那貧民區裡的人腦袋都不見了，原來官兵是有怪癖的，他們喜歡吃人頭。

  在小丫的世界觀里，韃子也就只能吃人頭了，不然他們為什麼帶走人頭呢？

  這些可惡的膽小鬼，他們不敢跟韃子作戰，反而欺負老百姓，後來又官軍過義縣，王縣令就不讓他們進城了。

  今日見到了官兵，卻與小丫見到的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穿著火紅色的衣服，厚厚的就跟牛皮一樣，腦袋上插著紅色的羽毛，看起來就非常漂亮，自己一直想找這樣的羽毛做毽子。

  他們要是好人，等戰鬥結束了，自己能不能跟他們要點羽毛做毽子呢？

  想到這裡，小丫似乎忘記了往日的苦悶，抱著嘴巴偷偷的笑了笑。

  突然豬肉鋪的大叔叔走了過來，臉上同樣抹著黑炭，悄悄的走到了族長爺爺那裡。

  小丫咽了兩口口水，她也想吃豬肉了，只是那種東西，自己只有在祭祀的時候，偷偷的吃過一次，那真的是人間美味啊。

  「祖爺，你老還好嗎？」趙猛叔叔在祖爺耳邊小聲說道。

  祖爺手裡拿著一把小刀子，正在袖子裡比劃著名，趙猛叔叔的突然出現，差點讓老祖爺的刀劃到自己。

  「小祖宗，你怎麼回來了？劉老爺子和縣令送出去了嗎？」祖爺一聲令下，家族裡的十幾個婦人將他和趙猛叔叔圍在一起，小丫也點著腳丫，跟著圍著趙猛叔叔。

  趙孟叔叔看到光著腳丫的自己，從衣服上撕下一大塊棉花，用布條包著，給自己做了一雙鞋子。

  趙猛叔叔的手很巧，鞋子做的很精緻，將小丫的腳丫包裹的非常充實。

  小丫發誓，這絕對是自己穿過的最漂亮，最暖和的鞋子，像是夏天的天陽，暖烘烘，真的很舒服。

  小丫摸了摸，這才發現，包裹著自己腳丫的鞋子的不料，竟然跟前方的官兵穿的衣服是一個顏色。

  火紅的眼神，棉花套子也是一樣的，難道趙猛叔叔是官兵。

  小丫又迷糊了，趙猛叔叔到底是官兵還是豬肉鋪的老闆。

  「小傢伙，將來要是活著，將這牌牌拿到那群人的領頭的人那裡，將來你天天有肉吃，記住了啊。」

  不知道為什麼，小丫能感受到趙猛叔叔臉上的悲哀的神色。

  難道是因為被韃子管著嗎？韃子的鞭子雖然抽在身上有些痛，但是起碼他們給一口飯吃啊，為什麼趙猛叔叔看起來那麼不開心。

  還要自己找官兵，他們那麼凶，連韃子都殺，會不會把自己的小心肝也吃了。

  「傻孩子，還不給你趙猛叔叔磕頭。」王奶奶按著小丫的腦袋給趙猛叔叔磕了一個頭。

  趙猛叔叔很高興，說道：「你以後就姓趙了，記住了你爹叫趙猛，你還有一個奶奶，讓錦衣衛救走了，你回頭跟主公說，把地分給你，好好過日子吧。」

  說完竟然抹了一把眼淚，小丫不懂，為什麼，自己突然多了一個父親，而且還是官兵，還讓自己將來找官兵去。

  不過無所謂了，誰讓趙猛叔叔對自己這麼好。

  「猛子，你這是幹嘛！鄉親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護住你的，再說了，韃子也不知道你在這裡，你為什麼要安排後事。」

  祖爺拉著趙猛的手，老人家年紀大了，心疼後背，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趙猛爹爹說道：「韃子無情無義，他們要拿義縣十幾萬百姓的生命，要挾綏德衛，逼迫綏德衛讓步，到時候綏德衛就完蛋了，這韃子只要離開了這義縣，就像是鳥兒離了籠子，在想困住他們就難了，而且綏德衛在這個時候沒有滅了韃子，回頭崇禎爺肯定要怪罪的。」

  老祖爺眼睛一瞪，鬍子都立起來了，說道：「猛子，這點你放心，咱們義縣都是爺們，你忘記了了嗎？咱們義縣名字里可有一個義字，人家綏德衛千里迢迢，征伐韃子，滅了韃子的國都，幫咱們遼東的百姓報了大仇，咱們怎麼能讓他們多吃一點虧。我跟其他的幾個家族的族長說好了，真的等到那個時候，咱們老少爺們，婦女老幼，全都自殺殉國，這遼東地界上，多少人沒有出這種壯舉了。」

  說道這裡，祖爺握著小刀的手微微有些顫抖，說起死亡，就算是孩子都會畏懼，但是不得不面對死亡的時候，人就應該有勇敢的精神。

  「祖爺，使不得啊，使不得啊，綏德衛肯定見不到咱們自殺啊，我此行是跟您借人來的。」

  趙猛悄悄的說道。

  「韃子的主要兵力還是要在綏德衛那邊作戰的，這正好給了咱們機會，他們看管咱們的都是些傷兵，我想將咱們義縣身強體壯的男子漢都集中起來，等打仗的時候，我領著他們往韃子哪裡沖，奪去武器，擾亂韃子的作戰計劃，給綏德衛爭取時間，我就不信黃台吉這一次能從義縣飛出去。」

  趙猛自信的握著拳頭。

  老爺子高興的拍拍趙猛的肩膀說道：「好！好！好！是個爺們，祖爺同意了，不過這個小丫頭繼承不了你的香火，回頭我把宗族裡的二狗子過繼給你，絕對不讓你絕後。孩子我們也給你養，作戰的時候，一定要用給，給咱遼東的爺們爭口氣。」

  趙猛笑了笑，「祖爺不用咱們義縣老少爺們養，我為了大明戰死，主公會替我照顧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