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這一杯茶可是喝了整整一個上午。

  為什麼郭淡在任何涉及政治層面的事，都要將徐姑姑找來商量。

  這就是因為郭淡從骨子裡就是一個商人，商人有自己的一套思維模式，跟政治家完全是不同的。

  如果這個問題由郭淡自己來想辦法解決。

  那他肯定就是要搞軍工複合體，這是沒有任何懸念的，將作坊、軍方、大臣全都捆綁在利益得戰車上，組成一個強大的利益集團，以此來抗衡舊利益集團。

  原因就是這樣搞能夠賺很多很多錢。

  他的目標也就是賺錢，權力在商人看來，完全就是賺錢的手段而已，所謂的政客那不過是站在前台的員工。

  比如說鳥銃，一旦形成軍工複合體，成本四兩五，直接就賣給朝廷二十兩，甚至於更高，那朝廷採購以一萬支，利潤可就有十五萬兩，然後大家就一塊來分。

  豈不美哉！

  但問題是萬曆愛錢，但他更加愛權，萬曆在做任何事之前，首先是要確保自己的權力不會旁落，為什麼軍餉他一定得給，就是軍隊是維護他權力的最大保障。

  如賑濟災民，甚至於救濟那些窮困藩王，他都可以當做沒有看見，類似這些事，他還是會在金錢方面，糾結很久的。

  軍工複合體是一定能夠幫萬曆賺許多錢的，甚至可以將整個國家都給掏空，但是，這權力也將會被軍工複合體奪走，郭淡可不會幫萬曆再去設計一個制衡軍工複合體的制度。

  這個他不太會。

  所以，如果郭淡跟萬曆提出這個建議，那麼郭淡可能就離死不遠了，也許他只是為了萬曆著想，但是誰知道？

  這伴君如伴虎。

  皇帝不是法官，你不能奢望皇帝會用證據來判斷，你對他是否忠心，他只會根據自己的主觀去判斷，一旦他覺得你可能會威脅到他，那他就一定會剷除你，即便你是岳飛、張居正的合體，你在的話，國家就一定中興，他也會弄死你。

  這個是沒有任何懸念得。

  任何對此抱有僥倖得人，全都是死了。

  曹孟德就說得很好，寧教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

  任何一個皇帝都是這個思維。

  殺錯與否，他無所謂。

  宋高宗趙構一生到頭，他絕不可能後悔殺了岳飛，他要後悔，可能也就是後悔給秦檜的權力大了一點。

  雖然這兩者得失，可真是天壤之別。

  但是對於皇帝而言，屁股底下那把椅子才是最重要的。

  郭淡請徐姑姑來身邊，不是說讓徐姑姑來教他做事，而是徐姑姑提醒他，什麼不能做。

  不然的話，以他的德行，他會控制不住自己的。

  這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但問題是這個社會，已經不是他成長得那個社會。

  當初的關稅計劃也是如此，這個計劃其中一個目的，就是郭淡要利用債務危機控制住江南的原料市場，他本來是想玩得很大的。

  不過在那之前，他曾詢問徐姑姑，如何來收尾。

  最終二人商量過後，就還是儘量減少他在江南的存在感，大家就還是正常做買賣，用利潤來影響江南的原料市場。

  而此時此刻，李如梅正陷入這個困惑之中。

  申府。

  「首輔大人，卑職可就真不明白，我們遼東軍也只不過希望士兵能夠吃飽穿暖，難道這也不行嗎？」

  李如梅真是一臉委屈地向申時行申訴。

  他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作為軍隊，追求更好的軍備，更好的武器，難道這也有錯嗎？

  況且遼東軍從衛輝府採購軍備，並沒有多花太多的軍餉，幾乎跟以前的價格差不多，因為李成梁承諾給予衛輝府貨物一定的優待，以此來換取郭淡降低軍備價格。

  但是如今朝廷的議論，好像遼東軍占了很大的便宜。

  李如梅真是又生氣，又委屈。

  「這老夫知道。」

  申時行點點頭，又嘆了口氣，道：「但事情並非這麼簡單，關於繼續從衛輝府採購軍備，你就別再想了，此事雖然還沒有定下，但也八九不離十，反正你們遼東軍暫時也不需要大規模採購軍備。」

  李如梅一聽，頓時驚訝地望著申時行。

  這話潛在意思，遼東軍和衛輝府的合作到此為止。

  這來的有些突然，因為前些時候，李成梁非常看好與郭淡的合作，也真下了功夫去經營這段關係。

  申時行瞧了眼李如梅一眼，道：「你回去之後，記得告訴你父親，讓他最近儘量低調一點，凡事是能忍則忍，萬不可出任何差錯。」

  李如梅一睜雙目，鬢間一滴汗珠滴落下來，他終於意識到事情絕非只是軍備那麼簡單，吞咽一口，道：「首輔首輔大人，這是出了什麼事？」

  聲音都有些發抖。

  「你也不需要感到太過憂慮。」

  申時行擺擺手，道：「小心一點就行。」

  目前他也不知道，對方會反撲到什麼程度，不見得他們會針對李成梁動手。、

  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這一點，這肯定不是軍備問題。

  如果只是軍備問題，那申時行肯定會站出來幫李成梁說話，剛開始他就為遼東軍爭取過，但後來他漸漸意識到事情不對勁。

  正如李如梅所言，這不過是小小的軍備採購問題，而且是根據基本需求來的，操作並沒有任何失誤，中間也沒有貪污受賄的現象，但在朝中卻引起極大的反響。

  幾乎所有人都反對再從衛輝府採購軍備。

  那這就不僅僅是軍備問題，而是政治問題。

  而整件事的過程，幾乎就沒有任何爭論，仿佛這就是一件喪盡天良的事，但凡正常人都能夠判斷出來。

  最終到萬曆手中的奏章，有兩個要求，其一，要求軍備儘量還是讓國家製造局來生產，振興兵部和工部，解除與衛輝府的合作。

  其二，天氣確實寒冷，國家應該撥錢給其他邊軍，製備過冬物資。

  這些大臣個個都不傻，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真的都挑不出錯來。

  而且來京城的邊軍也是有所得。

  最受益當然還是這個利益集團，國家製造局不就是他們控制的嗎。

  但為什麼遼東軍，戚家軍都喜歡從民間採購，就是因為民間做不好，他們還可以上門找麻煩，但國家做的不好，他們也只能湊合著用。

  而國家做的幾乎都達不到國家制定的標準。

  可見標準永遠是約束別人的。

  這裡又要國家撥款，這錢他們肯定是要撈一筆走的。

  可真是皆大歡喜。

  唯獨萬曆除外，因為他並未從中受益，反而可能要為此買單。

  但是他也沒有辦法說不準，確實這幾年冬天比較寒冷，而遼東軍得益於衛輝府生產的軍備，要不額外撥款給其他邊軍製備過冬軍備，也沒法向那些邊軍將士交代。

  不過萬曆在做最後的決定之前，還是先將郭淡給找來了。

  「如果你再想不到辦法，那朕只能解除衛輝府與遼東軍的合作。」萬曆略顯沮喪地說道。

  郭淡道：「回稟陛下，這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卑職有辦法，也無法解這燃眉之急，前些天卑職已經跟那紡織作坊的秦莊商量過，他已經答應與遼東軍解除合作。」

  萬曆聽著這話，覺得這裡面是話裡有話，於是問道：「那你到底有沒有辦法？朕也不在乎這一時得失。」

  郭淡沉吟少許，道：「陛下，若追根溯源，還是軍政腐敗所至，若不能消除腐敗，那不管怎麼做，都難以根除。這與之前關稅的問題非常像似，在關稅改革之前，同樣也非常腐敗，既然我們在關稅上取得成功，何不故技重施。」

  萬曆嘆道：「雖然是有像似的地方，但絕不能混為一談，關稅影響是非常有限，牽涉的人也並不多，而軍餉是至關重要，若有任何差錯，這後果不堪設想啊！」

  難道他就不知道軍政腐敗嗎？

  問題是沒法解決啊！

  要有解決之法，對方也不會利用這一點來進行反撲，對方就是知道你皇帝也不敢輕舉妄動。

  「可本質上還是相同的。」

  郭淡道：「陛下必須依靠一批正直、清廉的大臣，來將這些腐敗給剷除。」

  萬曆道：「你難道沒有發現，在這一次事件中，朕得閣臣都成了一群啞巴嗎？這事情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郭淡道：「閣臣沉默，那也是為了國家著想，因為他們知道，這畢竟涉及到邊軍，一旦邊軍亂了，後果不堪設想。」

  「不僅是他們，朕也受困於此啊！」萬曆長嘆道。

  郭淡道：「故此這個問題的關鍵，是在於軍隊，只要能夠確保軍隊不亂，那麼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這如何確保？」萬曆問道。

  談到這裡，就有那麼一點意思了。

  郭淡道：「卑職私以為軍隊問題在於朝廷以文馭武和世襲的制度，導致權貴、大臣、武將必須綁在一起，但如果我們能夠暫時切斷武將與文官的聯繫，那麼就可以穩定住軍隊，然後陛下便可依靠朝中正直的大臣，來對軍政進行一次徹底的改革。」

  萬曆問道：「如何切除與他們的聯繫？」

  郭淡答道：「股份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