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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6:47:09 作者: 磨叨叨石
    「或早或晚。」秦玏沒有將話說完整,但關榮已經明白了他想說什麼。

    關榮又問道:「你知道將軍什麼意思嗎?」

    秦玏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聽著。

    「與南疆的這一仗打完後,無論勝負,只要還活著,她都會重返京都,把這水攪得更渾。」

    秦玏驚然抬頭,似在確認這話中難辨的真意,疑道:「將軍同你說這些?」

    關榮搖頭道:「我猜的。」

    「暉城大軍督監,是工部侍郎胡乾。」他漫不經心地給秦玏扯了扯毯子,「你知道嗎,胡乾如今能坐到這個位置,一半的功勞在柏大人和魏侍郎身上。」

    秦玏聽出了其中關竅,思索道:「我聽聞,兩位大人少時與王爺交好。」

    關榮回之一笑,只道:「或許,將軍需要我。而且,我義父的仇,也未全然了結。」

    「如果這是你的選擇,」秦玏微仰頭,攀握住他小臂,「那我陪你。」

    晚風輕掠過,驚起歸人心。

    下午包括柏秋行在內的一眾大臣被重新召進宮,言論中與范懷戚死諫一事寥寥無幾,多的是暉城的爛攤子,更多的則是——如何按照蕭予寄的想法去求和?

    唇槍舌劍了一下午也沒談論個名堂,都快子時了,柏秋行才得空回到三更冬。

    三更冬偏房一片黑,主臥房的燈倒是燃著的。

    其實二人把話說開了後,因朝中和暉城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幾乎沒有討論過如何「過日子」。

    點破後過得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三更冬兩間屋子每天都是睡滿了的。只是兩人偶爾會和別人心意相通時一樣,情不自禁地有些親密動作,比如環擁、接吻,但也僅限於此。

    要說沒有別的什麼想法,是不可能的。時常一個深吻便被逗惹得火大。

    但兩人誰都沒有提過。

    一來時松身上的傷需要安養,二來兩人心思大多在政事上,三來確實無處開口,於是兩人心照不宣地閉口不談。

    柏秋行在門外駐足,裡面寂靜無聲,片刻後,他才推門進去。

    床邊燃著的燈盞最多,也是整間屋子最亮堂處。

    彼時時松正斜坐在床前踏板上,披著一身青玉色雲紋錦袍,半鋪在地,墨發半瀑於肩。他一手搭在床沿上枕著,另一隻手抓著書卷垂在膝蓋處,周圍還有兩本被翻閱過的書,靜靜地躺著。

    他已經睡著了。

    其實時松嗜睡症已經好很多了,不過此時已近子時,乃是正常的歇息時間,睡著了也無可厚非。

    柏秋行躡足屏息走向他,在踏板下蹲身,收走他手裡的書,又將另外兩冊撿起擱在一旁,最後在他額頭輕啄一吻。

    時松睫毛動了動,眼也不睜地環上他脖子,而後垂首埋在他頸間,享受著熟悉的沉香氣。

    「什麼時候醒的?」柏秋行攏了攏他身上滑落的外袍。

    時松還沒立馬清醒過來,瓮聲瓮氣回道:「剛剛你收書的時候。」

    「今天怎麼在我房間裡?」

    時松輕笑一聲,理直氣壯道:「這些天發生的事太多了,我覺得你可能需要我這個時大人給你解憂。」

    柏秋行順著他的話繞有興致問道:「那時大人想如何給我解憂?」

    「我今天聽說了。」時松依舊埋在他頸間,收起不正經的模樣,嗓音沉了幾分,「南疆這是斷定了蕭予寄會應承下來。」

    柏秋行:「不奇怪,他的作風,全天下都知道。」

    「但是有一點我不明白,為什麼南疆會主動提出議和?」時松抬起頭,又回身坐著,背靠床身,「他們現在分明占優勢,如果按照此種交戰狀況下去,整個後齊都是他們的囊中物,但他們卻主動提出議和,只要環陽下邊一片,著實奇怪。我想了老半天,覺得有三種可能。」

    柏秋行也順勢與他齊肩坐在踏板上,緊偎著,側首將他整個人框進眸子裡,無言傾聽。

    時松盤坐著,手垂搭在膝蓋處,掰出一根手指。

    「第一種,謀略有問題,把求和想成了最優的那條路,但我主觀覺得不會是這種狀況。」

    「第二種,他們的不確定後齊到底有多少可用兵馬將帥和行軍糧草,所以見好就收。」不過他又自顧自否定了,「但也不大可能,否則蠻子一開始就不會來招惹我們,而且此時也不敢獅子大開口。」

    「最後一種情況便是最可能的了,那便是——南疆內部有問題。其實他們的兵力,並沒有我們所想的厲害,糧草兵馬只夠他們支撐一定期限,一旦過了那個期限,就會開始走下坡路。所以他們很急,於是一開始就卯足了勁打,製造假象,實則只是紙老虎罷了,不然提出議和實乃下策。」

    「朝中不是沒有能人,你說的這些情況那些個人未嘗不知。但就算如此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他要為自己的子民『著想』,使其免受戰爭之苦。」

    時松知道柏秋行口中「他」是誰,嘲道:「話說得真好聽。」

    口口聲聲為了百姓,卻從來不聽民言。明明有那麼一線希望卻從未想過爭取把握,運南大片土地眼都不眨一下地直接拱手相讓,分明是為了擯棄讓自己穩坐這個皇帝位置的一切風險因素。

    時松一想到這些,不禁悲哀。

    他頭往後一仰,低著床沿仰視帳簾之上的屋脊,惋惜道:「范太師糊塗了。他知道蕭予寄會作何打算,所以他的那些話和舉動不是冒死諫言,而是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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