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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6:47:09 作者: 磨叨叨石
趙清從旁拈起一枚指長小旗,插在輿盤上暉城外曜凌關的位置,又抽出一枚插在暉城中心位置,眼也不抬道:「我趙清以命拼護,只要我還活一日,暉城就在一日。只要暉城還在一日,後齊,就仍是完整的一日。」
王元南未有出征經驗,此次是他第一次出征殺敵。來之前也是做好馬革裹屍的準備了,雖視死如歸,但聽見趙清說出將帥同心、士國同命的這一番話,卻又隱約覺得燃起了一番希望。
他一時被趙清說得心情澎湃,直接單膝跪地抱拳道:「元帥仁義心懷天下,乃世間鮮有之輩,承關當誓死相隨!」
趙清沒有多言,只是施手抬他起來,自嘲般笑笑:「我說這些與你聽,不是為了讓你追隨我。暉城將守死的死傷的傷,這一仗難打,我身邊沒有可用的人,唯一能用的就是你了。這又是你第一次上前線,你便只當我在鼓舞士氣,不必有太大的心理壓力。」
王元南抿唇點頭。
趙清又拈起一枚旗,探手遊走在輿盤上:「我記得你是前兩年的同武進士,兵書讀過多少?」
「略知一二。」
隨即,趙清將那小旗子插在了谷城的位置,點了點道:「你說說,為什麼蠻子不從這裡攻。」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也有幾人正對著輿圖分析。
「谷城原本離蠻子大本營是最近的,但谷城地勢複雜,光是城內地形便詭異得很,更不用說谷秦關關外的一帶,全是山林陡壁,連路都沒有。若以谷城為突破口,兵馬吃力,要耗費的糧草起碼是繞道暉城的兩倍。」柏秋行順著自己的話比了兩根手指,又將指尖落到暉城處敲了敲,「這裡,只要破關,蠻子一定會先橫向襲取谷城,擴充兵馬糧草。」
這輿圖畫了整個後齊,不似趙清手裡的那麼細緻。他想要指的,其實是曜凌關。
崔言想了半天,忍不住道:「張家老二不是吃素的,就算張家再有野心,他總不至於將谷城拱手相讓吧?」
自從柏秋行和時松從獄裡出來後,他就難得來一趟柏府。也就是這兩日柏秋行復任,藉由御史台的雜碎事宜,他才來這麼一趟。
與他同來的,還有吳晟。
這些來龍去脈他二人也清楚得差不多了。
崔言雖然偶爾話直轉不過彎,但也不是沒腦子無端惹禍的人。
吳晟就更不用說了,能少說就絕不會多言一句。
吳晟:「你覺得命和權力相比,什麼更重要?」
崔言默然不語。
時松接過話頭分析道:「谷城駐守兵只有八萬,蠻子現在就算除去這兩戰的死傷兵力,也十萬有餘。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除去戰後折損,加上暉城的擴充,再怎麼著也有十萬。不是人人都是趙將軍,到那時調援軍根本來不及,張同規拿什麼和蠻子打?」
只怕是跑都來不及跑。
「那怎麼辦?」崔言面露憂色,「如果曜凌關真破了,蠻子再攻谷城,下一步豈不就北上直取京都?」
「雖然我信趙將軍,但不得不以防萬一。」時松想了片刻,將手指落到谷城上面的某一處,與柏秋行指尖相對,「如果蠻子直往北來,明樂就是緩衝地帶,這是最後的底線,絕不能讓蠻子再進一步。」
此時吳晟也糊塗了,不解道:「可明樂兵力不足三萬,怎麼抵抗?」
柏秋行接話道:「別忘了,往上走,是扈州。」
是夜,黑影身輕燕捷地掠瓦而過,避開耳目直直落到內院角落,而後閃身進了房間。
魏忱見了來人將本就豆苗大的火燭又滅了兩盞。
崔言整個人捂得嚴實,朝他恭恭敬敬揖了一禮,而後將手裡的東西遞給他。柏秋行不方便的這些時日,都是崔言來傳信的。
約摸過了半盞茶的時間,魏忱喃喃一聲道:「對了,扈州。」
他說完神思片刻,心領神會地揚起嘴角,隨即施手將紙條置於燭火之上點燃。
頃刻化灰,縷煙不留。
他轉身對崔言道:「勞你給子濯傳句話,羅大人那邊,我派人去。」
崔言不多做逗留,應了聲翩然離去。
影子消失於黑夜,魏忱手搭上窗柩準備關上,陡然瞧見外面的彎月便頓住動作出神片刻。
又是一月晦日,那輪月亮好似碎玉,難全難滿。
不是未現全貌,而是未見其全貌。風清雲隱的晴晚,亦或是風雨欲來的滯夜,它永遠都在。
看不清辨不明的,從來都不是月亮,而是萬丈高空下千丈紅塵里的人。
柏秋行復任不久,彼時才將御史台堆積的瑣事處理完。好在吳晟先前分擔了些,不然還不知道要忙多久。
許是傷未好完的原因,自從出了獄時松就極其嗜睡。尤其是夜裡,只要太陽西落不見光,他就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本是要陪柏秋行的,不料剛拿上書沒多久就在一旁枕著手睡了過去。
柏秋行擱筆後給他搭上毯子,也不知是他動作太大還是時松睡得淺,狐絨毯子剛落背,時松就醒了。
他像是做了什麼噩夢,醒來時眼瞼泛紅,眉間緊蹙地看著柏秋行,一言不發猝然抓住了他的手。
「怎麼了?」柏秋行擔心問道。
他怕時松是落了什麼病根。
從刑部出來後,柏秋行就著馬總管直接雇了幾個大夫住在柏府。時松的嗜睡症也讓人來看過,不過大夫都說正常,調息一兩月就能恢復正常,他才放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