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頁
2023-09-04 16:47:09 作者: 磨叨叨石
清風拂過二月底,這些時日便少了些冷意。時松減了些衣服,今日只簡單地著了一身鳶尾藍的暗紋錦袍,玉簪半挽,額前多了幾縷碎發,倒似清雋的如玉公子。
這一身倒是迷住了幾個趙府的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地私竊打趣著,最後又捂著嘴跑了。
時松覺得有些好笑,轉頭就對上柏秋行的森森目光。
「?」時松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麼了嗎?我洗臉了啊……」
柏秋行動了動唇,似是又將到嘴的話咽下去了,最後只道:「沒什麼。」
各處掛著紅綢鍛子,到處都是笑聲恭賀聲。
時松跟上他的步子,望了望周圍的人,又時不時跟著柏秋行躬身行禮,還分心道:「大人,那個京兆尹,靠得住嗎?」
「你不是半仙嗎?你給我說說靠不靠得住。」
時松一撇嘴:「……我早都不當半仙了,大人何必數落我。」
此行柏秋行不光是為了喝喜酒,更是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和魏忱聯手,將那個京兆尹拉到他們那一頭。
不過這個京兆尹羅虔是個頑固。
在職二十餘年,彈劾過的人都可以重組一個縣了,連張齊敬早年也在其中,為此也得罪過不少人。人情世故缺了根筋,但好在夠忠心清廉,別人也挑不出什麼錯來,這才能在位這麼長時間。
毫不在意別人的看法,一心只為朝事,也算得上朝中的一股清流了。
也正是因為擔得起「赤誠為國」、「碧血丹心」八個字,所以對蕭予寄這個皇帝頗有不滿。早些年甚至還出格言勸過幾次,要不是范懷戚攔著,他已經掉過好幾次腦袋了。
也正是這一點,柏秋行和魏忱決定賭一把。畢竟,京兆尹府手握京都守備軍十五萬。
看著新人跟著繁文縟節過了一遍,宴後,柏秋行便同魏忱找羅虔,時松則另有打算。
剛起身準備離席,便見好些人也匆忙離席,連同趙清也跟著那些人出了門。
時松心想,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他隨便問了個官員的家眷,那人也道不知道,只說是宮裡的事兒。
這倒是把時松搞糊塗了,不過他很快就沒放在心上了,直奔後院,去見那個早想見的人。
即使那個真相他猜得差不多了,但他還是想最後求證一番。
給那個結果,真正蓋棺定論。
趙家家主趙余勤,在刑部待了數年,手上沾血無數,致仕後便一心向佛,自認能贖罪,洗清業障。如今就是自己的嫡親孫子成親也沒有出席,而是專心禮佛,倒真有幾分隱退的意思。
彼時他正跪坐在蒲團上,敲著木魚誦著經文。
時松看著那道蒼老背影,躬身一禮:「問趙老安。」
木魚聲止,趙余勤尋著聲音側首,用餘光把時松裝進眼中,淡聲道:「後生可是走錯了?這是我趙家佛堂,前廳在長廊盡頭左拐處。」
時松自顧自地踏進殿門,走到趙余勤旁邊,雙手合十拜了拜佛龕,而後道:「晚輩就是專程來找趙老的。」
趙余勤倒是毫不意外:「你若是想入仕,我幫不了你。」
在他歸府的這些年間,也有不少人找他想托關係行個方便,求個一官半職的,不過他都一一回絕了,遇見此種情況倒是也習以為常了。
時松坦然道:「晚輩找趙老,不是為了託事,而是為了求證一件事。不知趙老可還記得瑞通十八年褚家那起案子?」
趙余勤突然警惕起來:「你想說什麼?」
時松側過身,單跪一膝與他齊平,眼神鋒利語氣卻輕緩:「我想問趙老,慈妃之子,是真的死了嗎?」
「是誰派你來的?皇上?還是太后?」趙余勤突然變臉,死死盯著他,整個人充斥著疲態的戒備感。
「都不是。」時松依舊好聲好氣,他也沒想過針鋒相對,「趙老,您看著我,不覺得面熟?」
既然那次在宮中,范淑章都能從自己身上看出影子來,想必趙余勤也能看出幾分。
或許真看出幾分端倪來,趙余勤臉色變了變,咂舌道:「你……」
「我在想,要是那個孩子沒有死的話,是不是該和我一樣大?」時松說著,不顧趙余勤驚異的眼神解開了衣袍,漏出左邊臂膀來,那一處有一個小小的三角疤,是用鐵烙燙出來的,「這塊疤,是我從小就有的。我在想,應該是我小時候,小到我才出生的時候弄上的。你說對不對,趙老?」
其實他不知道是不是從小就有的,這都是他猜的。因為這塊疤看上去有些年歲了,而且是用刑器具所傷,但富貴兒在之前,不可能接觸到,除非是從小帶著的。
而事實也是如此。當初慈妃誕子的時候,場面一度混亂。來往手忙腳亂,又是在那種情況下,鐵烙不小心翻到了剛落地的幼子身上,就這樣留了疤。
趙余勤收起方才的凌厲戒備,激動地扶住他的肩,對著那張臉和疤看了又看,似是一臉欣慰:「好孩子……好孩子。我沒想到……我沒想到還能再看見你……」
他動了動唇又說不出什麼其他話來,只是用那充滿風霜的雙眼打量著時松,一個勁兒地念叨著「好孩子」,如此幾次。
心裡最後的那一錘終於落下,前塵往事就此落定。
時松跪下朝他一叩首,伏地誠懇道:「多謝趙老當年的救命之恩,晚輩一條賤命無以為報,這份恩情時刻銘記於心,只當來日有能用到晚輩時,定然傾力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