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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4 16:47:09 作者: 磨叨叨石
聞者皆是惋惜。
靈堂前紙錢不斷,香燭續燃。朝中同僚都有來弔唁的,柏秋行一襲素衣立於靈位前,謝了各位的來意。
他面上並無過多表情,可若細微觀察,便能發現,他臉上比往日多掛了幾分憂思。
蕭予寄知曉他府中情況後還特地給他免了幾天早朝,也派了專門來弔唁的人。
三更冬的偏房內日夜守著大夫,三天的喪禮過去了,床上的人還沒有轉醒的跡象。
柏秋行去偏房瞧過人,剛回到書房,馬總管便帶著風雪而來。
「如何了?」柏秋行看著手裡的瓷瓶,那是收拾罕琅遺物時在觀月守發現的。
是一種黎古劇毒,若是誤食,不僅毒發得快,還查不出病因,毫無回天之力。
馬總管嘆了口氣,說道:「宮裡和黎古那邊,都給夫人來過信。」
是柏秋行疏忽了。
他忘了,讓罕琅嫁給他不是那些人的最終目的,這只是一種手段,用來殺死他的手段。
可罕琅的善良,註定了這場悲劇的不可避免。
柏秋行思索片刻,後靠著椅背,閉眼無言良久。
枉費涉世之久,立足朝堂數年,這些更深的東西他都沒考慮到。
如果能警醒一點,罕琅是不是就不用走那條路了?
馬總管見他那副模樣,便安慰道:「大人,還是想開些吧。夫人……夫人那樣去了,人死不可復生,大人還是往前看吧。」
柏秋行沒說什麼,半晌才睜眼,問道:「大夫換了幾批了?」
馬總管沒開口,因為他也沒記著。
柏秋行眉頭微皺:「都說風寒已痊癒,身體也無大礙,為什麼還是不醒?」
「……他,時松公子受了寒風,又在冰水裡泡過,或許,還得些時日。」馬總管思忖著,「不過,藥也都餵進去了,想來應該快了。」
「明日還不醒就再去換一批。」柏秋行揉了揉眉間。
「……是。」
時松不是醒不來,他是不想醒。
他心中隱隱不安,混沌的大腦里有個聲音在告訴他,那個預言成真了。一切如他那日腦海里閃過的畫面,那個模糊不清的背影就是的罕琅。
他不想面對。
他怕,他怕醒來等著他的就真的是這樣的局面,仿佛不醒就能略過罕琅已經不在的事實。
不過,他不想接受這個結果,結果終是要去找他的。
就在第二天的傍晚,時松從零零散散斷斷續續的夢裡掙扎出來。
他腦子先是一片空白,周圍漸漸有了動靜。
大夫給他診過脈又叮囑了幾句,不過他都沒在聽。
直到那群人走後就剩下個柳風,他才緩回神來,他心裡突突,幾乎是用著積攢的所有力氣問道:「罕……夫人呢?」
柳風小聲啜泣:「夫人她,去了……」
時松一陣窒息感,閉眼輕聲問道:「是……是在那條河裡嗎?」
「是。」柳風隨後將那日的事大致告訴了時松。
屋內靜默了良久。
罕琅,書上從未出現過的人物,時松卻在所謂「男主」的身旁,見證了她的出現和死亡。
所以現實和書上的走向不同,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第一次和柏秋行在巷子裡遇襲?還是替柏秋行破了藏糧案?或者說,其實從自己來到這個世界,替富貴兒活了下來開始,這個世界就已經被改變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憶,試圖從裡面找到什麼破綻。
明明大大小小的出入都有,時松自己卻裝作看不見,好像那樣就能改變這個世界已經被篡改的事實。
他不願意接受,不願意接受因為自己一個人,改變了整個時空這個事實。
愧疚和自責折磨著他自己。
他已經不知道了,他已經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了。
再無法掌控。
時松從那些無法得到答案的問題里掙扎出來,又消化著柳風說的那些話,翻了個身擦掉眼角淚珠,將柳風打發了出去。
明明燦如春光的姑娘,卻死在了刺骨的冰河裡。
她阿卡的諾言,再無法兌現。後齊的除夕夜,她終究是沒能親眼瞧瞧。
「我將永遠自由。」
她生於遼闊草原,死於草原外的自由。
年歲慢慢不過爾爾,止於此。
柳風走後沒多久,房門便又有了動靜。
只聽見來人道:「醒了?」
是柏秋行。
時松拉聳著腦袋攏在被窩裡,帶著濃厚的鼻音「嗯」了一聲。
「身體有無不適的地方?」柏秋行語氣與平常無異,只是略帶了幾分疲憊。
時松道:「沒有,都很好,多謝大人關心。」
「你不解釋什麼嗎?」
隨之而來的是良久的沉默。
最後時松先開了口,他還是把自己圈在被窩裡不露頭,調整好了情緒才回道:「大人是想讓我解釋什麼?解釋我為什麼會知道罕琅在哪兒嗎?還是大人覺得,我早就知道罕琅會在哪裡早就知道她有這麼一劫,但是我沒有出聲提醒她和大人,所以讓我解釋為什麼不早點說?」
對於罕琅,他十分自責,還有悔恨。
明明就有過一些警示的。
如果他早一點發現那個畫面里模糊的背影就是罕琅,或者說他多個心眼,謹慎點,不管是不是罕琅就去找她好好談談,以防萬一,或許就不會有想不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