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生於黑暗（七）

  程夫人知道，自己登上靈帝寶座，這三位公爵一定不會服氣。所以在煉化黑暗玄印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好了，如果墨塵、青衿和夜闌膽敢挑釁，她必須以雷霆手段首先擊斃為首一個，殺雞儆猴，讓他們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掌控他們的生死。

  墨塵現在這樣護著青衿，是以為她不敢一下子殺掉兩位公爵嗎？

  程夫人神色不變，可是心中的殺機並未因此而消退。當初她初入血手組織的時候，那些殺手又何嘗不是桀驁不馴？可是在她一手大棒一手甜棗的手段下，還不是一個個乖乖俯首聽命了？

  要想當上靈帝，殺兩個公爵又算什麼？

  程夫人心念一動，另一縷星光就從她手中托著的黑暗玄印中投了出來，隱隱連向墨塵的眉心。

  當自己在黑暗玄印中留下的印記被發動的時候，青衿和墨塵都有著最直接的感受，仿佛整個世界都立刻翻轉，黑暗中隱藏著令他們眉心刺痛的危機。

  「你敢！」青衿掙扎著想要推開堵著自己嘴巴的墨塵，卻被墨塵凌厲的眼神逼得閉上了嘴巴。她和墨塵糾纏了近百年，墨塵從來沒有用這種眼神看過她，這讓青衿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陌生而畏懼的感覺。

  這個吻根本不是親熱，而是一種約束。青衿知道，可是她不甘心。

  只是現在那種從眉心滲入神魂深處的寒意讓她知道，眼前這個後輩是真的準備殺了她立威！

  看到青衿閉嘴，墨塵的臉色才和緩了些許。他一隻手拽著青衿的手臂，自己單膝下跪，將青衿也拉得趔趄著跪了下來。似乎根本不知道程夫人已經對他們兩個都起了殺機，墨塵一手按在心口，語氣虔誠地說道：「臣下墨塵叩見靈帝陛下！」

  青衿被墨塵用力拽著跪了下來，心頭那口氣憋著，可是到了現在她也知道在黑暗玄印之下，她的所有桀驁都是自取滅亡。形勢比人強，青衿也不得不低頭：「臣下……青衿……」

  就在青衿內心糾結的時候，程夫人身後的黑暗玄力突然化成巨大的漩渦，一條條宛若長蛇的黑影從漩渦中飛向程夫人的後背，整個混沌都隨之振動起來。

  青衿猛然抬頭，眼神閃爍。她要不要在這個時候出手，和夜闌前後夾擊？

  墨塵凌厲的目光掃過來，青衿感覺到那種壓制的氣勢，心頭又是惱又是羞，不禁轉頭狠狠瞪上了墨塵。今天他一直在幫著那個竹夫人！她和墨塵做床伴這麼多年，墨塵從來沒有用這種面目對待過她，今天為了竹夫人，他已經不止一次用這種眼光威脅自己了！

  就在這麼一個目光來回的瞬間，程夫人已經手指一彈，一縷微弱之極的光芒從她手中的黑暗玄印閃出，向著背後洶湧澎湃的黑暗玄力投了進去。

  與那幾乎沖天而起的黑暗玄力相比，那一縷微弱的光芒就像是大海中飄落的一枚細針一樣不起眼。但是就在這光芒投入黑暗玄力的漩渦之中的同時，一聲震顫神魂的悶哼聲響起，隨即那漫天的黑色長蛇就化為虛無，再次墜入黑沉沉的混沌靈雲中，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這個過程如此短暫。從玄力漩渦和漫天黑色長蛇出現到消失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青衿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感知——夜闌的氣息突然暴漲，然後就徹底消失了。

  這對於他們靈族來說，就是說夜闌已經被殺死，化作最單純的黑暗玄力，返回了靈雲的懷抱之中。從此之後，那個夜闌公爵再也不復存在。

  青衿呆呆地望著已經歸於平靜的靈雲，全身冰涼一片。她知道黑暗玄印能掌控所有靈族的生死，但是之前她還是覺得憑著實力差距，她們三人聯手未必不能抗衡這個竹夫人掌控的黑暗玄印。

  可是比她修為還要高上一線的夜闌死得如此迅捷無聲，說明方才如果不是墨塵死死阻攔，這樣化為虛無回歸靈雲的就是她而不是夜闌了。

  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了黑暗玄印意味著什麼，才明白墨塵之前用身子護著自己、用嘴巴吻住自己又代表了什麼。

  那一句沒有說完的話終於完整地說了出來：「臣下……青衿叩見靈帝陛下……」

  程夫人目光微閃，夜闌已死，墨塵和青衿已經低頭，之後的一切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困難了。三位公爵在黑暗玄印之下都只是一念而起即可秒殺的存在，其他暗族成員更不要多說。

  她自己本來就有一批中下層的追隨者，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只需要按部就班提拔一批自己人就能夠順利接掌所有權力。

  「平身吧。」程夫人淡淡的語氣中已經具有了上位者的氣勢。

  墨塵和青衿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垂手站在程夫人面前，如同面對以前的靈帝一樣。

  「我知道你們心中不平，覺得前任靈帝選擇我沒有道理。」程夫人背後的黑蓮緩緩合攏，化作一道虛影閃入了她的眉心之中，黑暗玄印也已經被她收起，此刻的她身影依舊嬌小，墨塵和青衿卻再也不敢有任何小覷她的念頭。

  能夠從一個最普通的靈族成員一步步成為靈帝陛下的心腹，這位竹夫人的心計手腕絕對是夠用的。她的短板只是修為，可是現在她已經繼承了靈帝陛下的混沌黑蓮，又掌控了黑暗玄印，已經完全不是他們能夠對抗的存在了。

  遺憾嗎？不平嗎？就算是從一開始就選擇正確的墨塵心中也隱隱有著這些情緒。他自忖在三位公爵之中，他才是整體實力最強的那個，不像夜闌那樣陰暗小家子氣，也不像青衿那樣總是衝動，可是靈帝陛下為什麼根本就好像沒有看見他一樣？

  但是這些念頭他根本不能說出口，只能恭敬地回答：「不管如何，您是靈族新任靈帝。」墨塵的驕傲讓他不會為了生存撒謊，所以他並不否認竹夫人的話，但是也坦然承認他們都是遵循規則的，只要竹夫人是靈帝，他們都會遵從靈帝的命令。

  「前任靈帝並未告訴我為什麼選擇我。」程夫人負手而立，目光似乎透過黑沉沉的混沌望向了某個遙遠的空間，「可是我也能猜到一二。」

  「如今的大陸已經不是當初的大陸了。」程夫人悠悠說道，「靈族已經從當初大陸的主宰變成了一個普通的種族，甚至人族和獸族都將我們當成最可怕的敵人。」

  「想要將整個大陸再次拉入黑暗之中，已經無法實現。難道從此之後，靈族就要像是黑暗中的老鼠一樣，只能深藏在陰影中？一出頭就會被其他種族一起喊打，狼狽而逃？」

  青衿皺著眉頭，終於忍不住插嘴道：「竹……陛下，可是我們靈族秉承天地黑暗玄力而生，註定了就是吸收黑暗玄力和各種生靈的激烈情緒而修煉，這是無法改變的。」她冷哼一聲道，「獸族又如何？還不是被人族打得屁滾尿流逃到旮旯角里了？人族一兩千年前還有些修為高強的修者，可是這些年來一代不如一代，又有什麼好在乎？就憑他們也想對我們喊打喊殺？」

  程夫人搖了搖頭：「青衿公爵，人族大部分個體十分弱小不假，可是他們卻從最開始的小部落發展到如今大陸的真正主宰，絕對不僅僅是運氣好而已。」

  「你知道嗎，天地靈胎已經再次出世，而且已經被夜影帝君吸收。」

  之前梨傾坡那一戰，程夫人雖然不在現場，但是血手組織的觀察員卻曾經隱藏在暗中觀察，最後卻因為捲入了天地之間劇烈的靈氣波動中不知下落，所幸他的觀察報告卻通過暗族特有的傳訊方式傳回了血手組織中。

  加上華歌遠的三言兩語，程夫人已經大致知道了整個事件的過程。

  她猜得出來，華歌遠之所以選擇她並不僅僅是因為她為華歌遠效力多年，而是因為她是楚離月的生母、夜清輝的岳母！

  華歌遠雖然是一個人族轉化而成，但是在暗族之中生活了一千多年，終究還是對暗族有感情的。孟蓮實的死亡讓他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可是就算如此，清醒過來的他也不希望看著暗族和人族繼續敵對。

  華歌遠想要找到兩族關係的轉變契機，而這個轉機就在程夫人身上。

  楚離月儼然已經是人族最強者，夜清輝實際上也站在人族立場上。只要程夫人能夠約束暗族，像獸族一樣不要做得太過分，人族和暗族之間的仇怨也會慢慢消解。只看楚家的慶典喜事上，獸族倖存的幾位王者都能夠成為座上賓就知道，楚離月並不是一個要將人族之外的種族趕盡殺絕的性子。

  更何況程夫人還是她的生母呢！

  「夜影帝君？」青衿也知道這位人族強者的威名，聽說他現在居然又吸收了天地靈胎，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她原本就不是人族帝君的對手，現在這位帝君吸收了天地靈胎之後幾乎就與這方天地等同，可以說只要這位帝君一個念頭，他們整個種族都可能會遭遇滅頂之災。

  「是時候改變我們的整體發展戰略了。」程夫人淡淡說道，「這就是前任靈帝選擇我的原因。」

  她抬起頭來看著墨塵和青衿：「我知道你們不服氣，可是在涉及到整個種族生死的重大問題上，希望你們能夠和我一起努力，否則我絕對不會手軟。」程夫人的語氣並不凌厲，卻讓青衿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危機感，「夜闌就是前車之鑑。」

  「我們生於黑暗，可是也心向天空。」看著遠去的兩個身影，程夫人喃喃說道。

  真正的美好是能夠跨越種族和觀念的，否則她為什麼會愛上一個人族男兒？

  她相信，只要努力，一切都會好起來。光明越是強烈，暗影也就越是清晰啊，又何必非要將整個大陸都拉入黑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