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誰又能嘲笑誰

  聽到清輝說他只是一條「守墓犬」，霸刀帝君屠方鐵冷哼了一聲，抬起了眼睛看向面前的男人。

  即使是在一千五百年前，他和夜影帝君也不過是互相聞名已久，卻不曾有太多交往。

  天玄宗是玄元大帝親自建立修煉門派，更是當時的第一大宗門，在收徒時候非常注意資質，屠方鐵當時並沒有達到要求，所以被拒於門牆之外。

  不過天玄宗的門人每年都會在大陸各處遊歷，傳授修煉基礎知識，屠方鐵終究還是得以開始修煉，但是卻因為自己的資質所限，進度緩慢。

  後來，他在偶然中落入了一個神秘的池水之中，洗髓伐骨，資質大變，修煉速度才開始突飛猛進，一日千里。

  也正因為他年輕時候的經歷，屠方鐵對於人人敬仰的天玄宗，態度十分微妙。

  一方面他無法忘記當時被拒絕的情景，但另一方面他後來的成就卻又離不開年輕時候天玄宗門人傳下的功法。

  所以當他聽說天玄宗一個比自己小了數十歲的年輕弟子都已經成為合一境界的帝君，而他還在門口徘徊的時候，屠方鐵憤而閉關，數年之後破關而出，成為當時大陸上第三位帝君，也是唯一一位不屬於天玄宗的合一修者。

  而同樣是合一修者，這位天玄宗的夜影帝君名聲比他屠方鐵大多了。

  夜清輝，容貌俊美如同天神，喜歡穿一身紅袍，手持一支方天畫戟，勇悍無比，手下有無數獸族性命。曾經親自和師兄、師妹駐紮在齊雲山中，就在獸族的大本營前大肆屠殺獸族，而獸族萬千強者卻對他們束手無策。

  如果不是最後獸族三位大帝向人族發出挑戰，約戰人族三位帝君的話，屠方鐵從來沒想過要和這樣一個風頭無兩的人打交道。

  不過，在戰前的商談和相互切磋之後，屠方鐵不得不承認，這個年輕人能夠擁有這樣浩大的聲名真不是沒有原因的。

  夜清輝很強大，強大在於他那超過常人的肉身和神魂，因此任何玄術在他手中都顯得舉重若輕、化腐朽為神奇。

  回想著那些往事，一千多年了，居然還是記得這麼清楚。屠方鐵不由輕輕嘆了口氣。

  現在眼前的這個男人，五官容貌還是當初的夜影帝君，但是眼神和氣質卻有了極大的變化。那個時候的夜清輝，雖然也冷漠也神秘，卻不像現在這樣全身充滿了冰冷到拒人千里的氣息，只有在看著他懷裡的女人的時候，他的眼神才會柔軟一些，帶上不為人知的溫度。

  連他那身標誌性的紅袍都變了，變成了一身閃爍著銀色微光的黑袍。

  看來，這一千多年，不僅僅是他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夜影帝君的經歷也不見得如何美妙啊。

  屠方鐵的嘴角冷冷勾起：「我怎麼不知道，夜影帝君竟然是獸族後裔？要說犬類走狗，倒還是和你血緣更親近才對。」

  清輝看著霸刀帝君，露出一個冰冷的笑意：「在我的陵墓中苟活這麼多年，被我庇護，得我生機，才能以殘魂之體存在到現在，可不知道大名鼎鼎、素來不欠人情的霸刀帝君會如何回報我？」

  一邊和屠方鐵打嘴仗，清輝一邊用玄力修補著楚離月方才用力過度受傷的經脈，梳理著她體內有些紊亂的玄力。

  殺屠方鐵，什麼時候都可以，可是楚離月體內的傷勢如果不趕緊治療，可能就會影響到她修煉的根本。

  更何況，屠方鐵剛才為了拼命，已經將自己的玄力全部釋放出來，此地就算是有陣法，也無法再隱藏他的氣息。

  等會兒恐怕是用不著他出手，天道就會降下懲罰，將這個欺瞞天道、陰魂之氣沖天而起的東西劈成粉碎。

  看著清輝對懷中女子的緊張，屠方鐵再次嘆了口氣。

  他是枉做惡人，卻沒有搶到那個他感覺對自己十分重要的頭骨，反而還被迫釋放出了全部玄力，很快就會引來天道懲罰。

  今天，他的生命大概真的是走到了盡頭。

  想到這裡，就算是堅韌如他，也不由產生了心灰意冷的念頭。

  清輝已經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氣勢變化，抬起頭來看了看屠方鐵。

  他偉岸高大的身軀在這一刻居然顯得有些佝僂，看起來帶著深深的淒涼。

  「你為何會在此處？」清輝沒有立即動手，因為他有太多的問題想要知道。

  霸刀帝君當初是三人之中最早犧牲的一個。

  當初他們三人和獸族的三首大帝、牛力大帝和雷狼大帝決戰，三人合力首先將三首大帝打入海中，霸刀帝君的電光巨刀斬下，重創了三首大帝，將他的頭顱和翅膀斬斷不少。

  但是很快，霸刀帝君就被牛力和雷狼突襲，成為了三人之中的突破口，受了重傷。在幫助他們斬殺了雷狼之後，霸刀帝君就不幸身隕，洞天墜落消失，肉身則落入大海之中。

  幸虧海音帝君能夠操控海水，用海水凝成的長索將他的屍身拖出了水面。後來，清輝才能在重傷之餘，將他和海音帝君的遺骸放在洞天之中勉強帶回了天玄山。

  沒想到，在一千五百年後的今天，居然會在自己的陵墓中再次見到他的神魂。

  想起這座陵墓中的生死鴻溝，清輝就明白了霸刀帝君是如何在這裡呆了這麼多年的。

  越過生死鴻溝，生機和玄力都被迫收斂，死氣瀰漫，遮蔽氣息，如楚離月這樣的生人都透出了活死人的陰森氣息。更不要說是真正的陰魂屠方鐵了。

  如果沒有生死鴻溝，屠方鐵在這裡和在外面沒有任何區別。他的陰魂會不斷消耗，會變得越來越虛弱。但是有了生死鴻溝，他借著這種死氣，基本上不會有太大損耗。

  而且，他藏身在自己的棺槨之上的穹頂之中，還能吸收一絲他泄露出來的生機，隱隱得到生死平衡，維持神智和修為。

  他抬頭看了看頭頂上再次恢復黑暗的穹頂：「這麼多年，你就龜縮在這個小小空間裡？如果是這樣，你就算是再存在千萬年，又有什麼意義？」

  屠方鐵冷笑起來：「那麼，你這一千多年又做了什麼？」他已經從恢復了正常模樣的清輝身上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是他一直以來用來平衡生死之氣的生機來源。

  這股氣息比一直以來棺槨之中泄露出來的那絲絲生機要強烈得多，這只能說明，棺槨之中的那個頭骨原本就是屬於夜清輝的。

  既然如此，夜清輝不也是死了之後還不甘心，然後想辦法復活重生嗎？

  他們兩人相比，誰又能嘲笑誰？不過是夜清輝距離成功已經只有一步之遙，而他恰恰相反，馬上就要被黑暗吞噬了而已。

  兩人相對而立，昔日戰友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相逢，竟然都是原本已經死去卻又不肯離開這個世界。

  沉默良久之後，清輝終於開口，他的表情十分冷漠：「我只想知道，你為何在我的陵墓中寄身？」

  昔日霸刀帝君和海音帝君，都被感動慟哭的萬千人族千里送葬，安葬在專門為他們建造的宏偉陵墓之中。

  霸刀帝君被安葬在他的故里，無數人族前往他的陵墓前朝拜感謝他對人族所作的貢獻。

  海音帝君則被華歌遠親自主持安葬在阿含樹下的海水之中。

  這是海音帝君在參加決戰前夕專門對華歌遠這個大弟子提出的要求。她說她從小就在阿含樹的陪伴下長大，更喜歡海水的氣息，如果不幸戰死，就把她安葬在水底阿含樹的根旁。

  清輝當時受傷慘重，堅持將兩人帶回，簡單交代了一下，把兩位帝君的屍骸從洞天中取出後，就徹底昏迷不醒。

  等到他清醒過來，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獸族大敗，退縮到了幾處險惡之地固守。人族終於揚眉吐氣，成為這片大陸的主人。

  霸刀帝君和海音帝君的葬禮也都已經舉行完畢，清輝連親自為師尊送葬都沒有能夠做到，很是傷心懊悔。

  霸刀帝君的故里和鎮守山相距萬里，為什麼他的陰魂不在自己的寢陵中安享香火，反而駐守在自己的陵墓中？

  清輝叫他「守墓犬」，顯然是已經懷疑他在這裡的目的了。

  霸刀帝君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你的陵墓。」

  當時他幾乎是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如何失去生機、洞天如何脫離玄竅墜落，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原以為死了就是徹底消失，沒想到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竟然再次醒來。

  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在這座陵墓之中。

  他曾經在這座陵墓中四處遊蕩，卻被迷離空玉草吸入了幻境之中，損失了將近三分之一的神魂才破壞了幻境，重新醒來。

  直到他發現了這個穹頂，發現下方的棺槨中隱隱流出的絲絲縷縷生機對他頗有助益，才開始決定留在穹頂中修煉神魂，以期有朝一日達到凝實的程度，能夠再見天日。

  清輝聽他說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也不由皺起了眉頭。

  堂堂一位帝君的神魂，居然如此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這背後的人也真是狡詐而大膽了。

  他應該是早就料到如果霸刀帝君不想消失，就會緊緊看守著這個棺槨，不允許任何人來破壞棺槨，取走頭顱吧。

  如果不是楚離月的天火太過犀利，只是一眨眼就把棺槨上那重重鎖鏈符文破壞掉的話，估計這個時候他們還在和屠方鐵搏鬥，根本還沒打開棺槨呢。

  既然屠方鐵什麼都不知道，那麼留著他也沒有什麼用處了。

  清輝漆黑的眸中布滿了殺機。把他的女人傷成這個樣子，怎麼可能讓他安心死於天道懲罰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