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祭拜

  十月二十清晨，大雪初霽。

  雪山號穿過雲層，出現在雪神山最高峰迎仙峰上空。

  護衛船隻首先降落在平滑如鏡的山峰頂上，五百名寒漠國御林軍魚貫而出，手持各種武器和探測工具，將面積大約數百丈平方的峰頂四周詳細檢查了一遍。

  沒有發現異常，兩名御林軍統領立刻開始安排防務。

  收到一切正常的信號之後，太子慕熙平的侍從官從雪山號上下來，選擇了一個向陽背風的平地，放出了自己的舍珠。一棟華麗非凡的宮殿憑空出現，金堂玉階，耀日生輝。

  在所有人神情肅穆的列隊恭迎中，太子慕熙平終於出現在了雪山號的出口台階上方。

  慕熙平今年十二歲。容貌算得上俊秀，穿著一身杏黃色繡著金龍的錦袍，小小年紀舉止沉穩。他站在雪山號上，極目四望，眉宇之間卻始終帶著揮不去的郁色。

  慕熙平生母蔣氏是最早給赤月三世慕彥順啟蒙男女之事的宮女，年齡比赤月三世還要大上三四歲，容貌也只是平整而已，並不是特別受寵，在宮中一直是個很不起眼的存在。

  若不是赤月三世某日喝醉了在後宮突然遇到蔣氏，恍惚中想起了那段青蔥歲月，根本就不會有慕熙平的出生。

  不過令赤月三世欣喜的是，慕熙平周歲測出資質上上，他直接將其母蔣氏擢升為一宮妃位，讓蔣氏親自撫養慕熙平。

  蔣妃和慕熙平母子二人對於這種生活已經十分滿意，只求赤月三世龍馭賓天之後，慕熙平能做一個親王，哪怕是什麼沒有權力的閒散親王，然後將蔣妃接出宮到親王府中奉養，這一生就算是圓滿了。

  因為赤月三世的嫡子、中宮元後鍾氏所出的慕熙宸一直就是大家公認最合適的太子人選。

  慕熙宸容貌俊偉，資質上上，氣度不凡。其母鍾氏出自寒漠國第一世家，又是赤月三世最心愛的女人。從慕熙宸一出生，赤月三世就對其寵愛非常。在測出上上資質之後，赤月三世就直接冊封了慕熙宸為太子。

  也正因此，慕熙宸對於自己的弟弟們並不忌憚，慕熙平也只盼著能夠平平安安當一個親王。

  誰會想到慕熙宸居然會在祭拜雪山神女的儀式上出問題呢？

  從寒漠建國以來，一千多年中，不知道有多少位太子來到雪山中祭拜，從來沒有一次不順利的。

  可是慕熙宸就是那麼倒霉，他祭拜結束之後，神女根本就沒有出現！當時大家的臉色就都嚇白了。在迎仙峰頂上等了兩天，再次祭拜之後，結果沒有任何改變。

  抵不住群情洶湧，赤月三世廢了慕熙宸的太子之位，選擇了另一個兒子慕熙廷，兩年後再次令其在國師陪同下入山祭拜。

  這次神女終於出現了，她公然指出是國師有問題，並宣布只有前任國師黎難之子尉遲磐才能完成溝通天地祖宗神明的任務。

  國師被殺了，慕熙廷又被廢了。可是尉遲磐找不到了。

  一直到尉遲磐回來，赤月三世重新挑選太子，這一次根本就沒有什麼選擇餘地。

  赤月三世有十八個兒子，十個女兒，十八個兒子裡面資質上上的只有三個，慕熙宸、慕熙廷和慕熙平。前面兩個因為得不到神女認同，已經在皇家秘境中開啟了玄竅。

  能以太子身份拜祭雪山神女並由神女親自開啟玄竅的皇子，只有慕熙平了。

  慕熙平從穿上太子袍服的那天開始，眉宇之間的愁色就不曾消失。他一無母族可以依靠，二無大臣援手支持，三無寵愛能夠傍身，憑什麼能夠坐穩這個太子寶座？他的兄弟們真的會就這樣乖乖地看著他登上那個寶座？

  慕熙平身後，站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是尉遲磐。

  尉遲磐今日穿著寒漠國師的傳統衣袍，一身雪白的錦袍上繡著日月星辰，下擺則是皚皚雪山，繚繞雲霧。腰間繫著象徵國師身份的一枚玄色玉玦。

  他的目光仍然是那麼冷漠，颳得鐵青的下巴讓他更顯得冷硬而難以接近。

  慕熙平在眾人簇擁之下進入了宮殿之中，峰頂上自有工部隨行人員負責建造相關設施。

  在寒漠國歷史上，這樣的祭拜儀式舉行了數百次，工部早就將所需物品煉製成了玄器，根本不需要多費時間，不過一個時辰，一個雕欄玉砌的祭台就已經完工了。

  禮部來的也都是熟手，所需祭品禮器很快陳設完畢。

  正午時分，在宮殿中再次沐浴薰香、更換禮服的太子慕熙平在前，國師尉遲磐在後，沿著玉白色的台階一級級登上了高達十丈的祭台。

  山風吹過，兩人的衣袍烈烈作響。

  慕熙平臉上的神色十分嚴肅。雖然禮部早就將祭拜儀式演習了無數次，但是這個時候，他還是不免有些緊張。

  雪山之巔，溫度低得要命。

  慕熙平還尚未開竅凝珠，根本抵不住這周圍森寒的冰冷氣息。幸虧寒漠國對這一套流程十分熟悉，不僅衣服鞋襪都是專門準備的，而且還給慕熙平配備了一塊暖玉，掛在胸前始終散發著熱流，沿著周身流轉，才讓慕熙平能夠行動自如。

  尉遲磐站在祭台前方，慕熙平站在祭台中央。

  按照之前禮部教導的禮儀，尉遲磐雙手交叉按在胸前，對著雲霧繚繞的天空深深一禮，口中則念著禮部寫好的祈禱文字。

  他聲音低沉渾厚，中氣十足，吐字清晰，一字字地念出了一大段文字。周圍的山峰陵谷傳回來一陣陣回音，似乎有人在遙遙唱和，產生了一種神秘的肅穆感。

  天空中霧氣繚繞，方才降落時候的湛藍天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被遮得看不清楚了。

  御林軍們持著武器站在祭台下方，只有幾位慕熙平的侍從官護衛在太子身邊。

  祭台中層站滿了禮部官吏，一個個捧著禮器，滿臉嚴肅。

  聽著一聲聲越來越稠密的回音，他們不禁抬頭望向天空，心中升起了一種惶恐。這一次，神女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不滿了吧？

  尉遲磐最後一個字念完，雲霧濃密的天空中突然露出一絲縫隙，一縷陽光從高遠的天際直直地照下來，正正射在叉手恭立的慕熙平臉上。

  那一刻，慕熙平臉上的表情突然凝固，驚訝、喜悅、惶恐、不安……各種複雜的情緒在一個少年俊秀的臉上顯露無遺。

  所有人都愣住了，這一幕讓他們心中滿是敬畏——這就是天意吧？是雪山神女的意旨吧？果然，只有尉遲國師才是那個能夠溝通天地神明的人啊！而太子殿下，才是真正適合統領寒漠的那個人嗎？

  慕熙平身邊的侍從官突然跪了下去，引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跪在了雪地之中。他們不敢作聲，卻都一個個神情激動的望向了天空。

  半空中的雲霧流動變幻，慢慢形成了一個身姿窈窕、面目莊嚴的女子形象。

  白色霧氣凝成衣帶飄飄的寬大袍服，然後是栩栩如生的面孔，高聳的髮髻，不需要多說，所有人都立刻知道，這就是雪山神女！

  據說當初玄元大陸北方因為氣候苦寒，罕見人跡。是雪山神女從雪神山深處走出，與山下的獵戶結為夫妻，生下了三男三女，一代代繁衍生息，才有了後來的寒漠國。

  所以在寒漠國民間的傳說中，雪山神女就是他們共同的祖先，也是他們最信奉的神明。

  但是在很多人心目中，這只是傳說而已。沒想到今天真的看到了神女顯現！

  雪山神女緩緩睜開雙目，向前一步從雲霧中走了出來。她好像踩著一道無形的階梯，從高遠的天空中一步步走了下來，

  隨著她的款款行來，她的形象也越來越逼真，越來越鮮活。

  直到她站在距離祭台數丈的半空中時，雪山神女已經從雲霧凝成的虛像完全變成了一個與真人無異的女子模樣。

  漆黑的髮絲，紅艷的雙唇，如水的眼波，細膩的皮膚，看起來簡直就是一個雙十年華的美貌女子。

  尉遲磐緩緩下跪，雙手舉起，沉聲說道：「寒漠國太子慕熙平、國師尉遲磐，叩見神女大人，乞求神女大人庇佑！」

  慕熙平雙手按在胸前，深深躬身行禮。

  雪山神女立於半空之中，俯首下望。

  她蛾眉修長，雙目慈悲，唇角含笑，一手托著一顆散發著五彩光華的珠子，向著祭台點了點頭：「慕熙平，吾以雪山之意志，准許汝以慕家子孫之名，祭祀先祖與天地神明。」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這就是千餘年來寒漠國太子祭拜雪山時的標準流程了。

  國師大人念祝禱詞，雪山神女現身，允許太子進行祭祀。

  祭祀之後，神女主持開竅儀式，幫助太子開啟玄竅。

  慕熙平吸了口氣，按照之前禮部教授的禮儀，先對著雪山神女行禮：「神女庇護之恩，慕家永銘不忘。」

  雪山女神微微點頭，慕熙平從懷中取出禮部早就寫好的文章，對著山峰上方的天空大聲朗讀起來，少年清亮的聲音在山谷中不斷迴蕩，引起了一陣陣的回音。

  楚離月在山峰內部「看」得清楚，那個從空中出現的雪山神女正是她在神女宮地下見到的水晶棺中的女子。

  她不敢多「看」那個神女，害怕對方修為太高發現自己，只敢把神識收束在祭台上。

  不管是尉遲磐還是慕熙平，在他們朗誦祈禱的時候，楚離月都有種擔心他們引發雪崩的衝動，可是事實上，周圍的雪峰安靜如常。

  慕熙平念完祭辭，親手上香行禮，然後在尉遲磐的引導之下，對著雪山神女再次行禮。

  「慕氏子孫慕熙平，懇請神女大人賜福，開啟玄竅，予以傳承！」尉遲磐躬身行禮。

  雪山神女輕啟朱唇：「可。」

  慕熙平和他的侍從官臉上都隱隱露出了喜色。

  如果能夠在神女主持下開啟玄竅，並得到祖先傳承，慕熙平就有五分可能坐穩這個太子寶座了。